小說:為了讓爸爸去得安心,她半夜敲開他的房門向他求婚,而他同意了

無雲的湛藍晴空下,夏風徐徐地吹著。地面上一望無際的白色石磚間,鋪覆著鮮綠的韓國草。

若不是眼下一排排整齊的墓碑,顯示出這裡是一處墓園,此處的寧靜風光其實倒像座公園,而這一日其實也是個適合踏青的好天氣。

這一天,是鄔若玫父親過世一年的祭日。

鄔若玫跪在爸爸的墓前,雙手合十,低頭專心地說著話。

“我們大一的課程結束了,我的成績還不差,應該可以拿到獎學金。不過,今年暑假,我打算去當家教打工。是丁雨恬幫我介紹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喔。爸,你別擔心喔,你留給我的錢,已經夠我讀到研究生了。我只是想多存一點錢,也許以後可以買間房子,有個自己的家……”

鄔若玫低下頭,清雅的黑晶眸子浸在一層水光裡。

她咬住唇,忍住鼻尖的酸楚。

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她從很久以前就知道這件事了,所以她總是認真地過每一天,儘量不讓哭泣引起她的悲觀情懷。

爸媽都走了,她在這世上已經沒有親人了。但,她還是可以替自己準備一個溫暖的家啊。

所以她一直很努力讀書、努力生活,努力不讓自己有停下來喘氣的時間,努力不讓自己寂寞……

“對了,爸——”鄔若玫抬頭,淡雅臉上仍然掛著淺淺笑容。“我忘了告訴你,我們大二上學期,就要開書法課了。你走了之後,我就沒拿過毛筆了,萬一寫得像鬼畫符,你可別在天上氣呼呼喔……”

又和爸爸說了一會兒話之後,鄔若玫站起身,對著墓碑行了三鞠躬禮,並將幾樣水果祭品收進藤籃裡。

她撫著墓碑,柔聲地說道:“我走了。我會努力過好這一輩子的,你在另一個世界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喔。”

提著藤籃,鄔若玫轉身走上墓園小徑,在接近出口時,她突然停住了腳步。

她粉唇微張,目光定定地望著出口邊那一片空曠沙地——

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鹹集。此地……

三十平方大的沙地裡,寫了一整篇的蘭亭集序。

那是她爸爸最喜歡的一篇文章。

沙地上還沒被風吹亂的字體又狂又韌,不羈得像是隨時都要自地面上躍然而出,對著四周寧靜吟叫一番似的。

鄔若玫站在原地,任由微風吹起髮絲,拂過她泛紅的眼眶。

她認得這個筆跡。

是武聖揚!

他回來了!

鄔若玫凝視著地上的字跡,呼吸是微苦的,鼻尖是酸楚的,心裡則因為混雜了過多情緒,因而分辨不出此時的感受。

開心,因為他沒忘記她爸爸這個忘年之交。

五味雜陳,因為他竟沒打電話給她。

畢竟……他與她還是夫妻啊!

即便他們的婚姻只是一樁權宜之計,即便他們彼此已經互不聞問一整年,但他們的婚姻關係確實還是存在的。

武聖揚向來懶散,不拘小節,可事情這麼擱著也不是辦法,總是要有個人,來打破這場僵局吧。

鄔若玫走進沙地裡,蹲在地上凝視著那些用樹枝刻出的風流字跡,想起他那愛自由的天性。

當初是她求他走入這樁婚姻的,那麼現在也該由她來結束這段婚姻吧。

鄔若玫拿起手機,按下了武聖揚的電話號碼。

“您撥的電話號碼已停機,請稍後再撥。您撥的電話號碼已停機,請稍後再撥……”

鄔若玫輕咬了下唇,掛斷電話。

他八成又弄丟電話了吧。就在他們來往密切的那幾個月裡,他便丟過三到五支手機。幸好,她知道他住的地方。那男人戀舊,應該不會搬家的。

鄔若玫走出墓園,在不遠處招手叫來一臺出租車,說出了武聖揚的地址。

她不是故意要記住他的住址,只是他的住址正巧是某市某路一號,好記得讓她想忘都忘不了。

就像他這個人,光芒太露,一看就讓人沒法子抹滅印象。

鄔若玫按下車窗,一陣暖風迫不及待地吹入車廂內。

她深吸了一口混合著陽光與草香的空氣,熟悉的氣息引著腦中的回憶,自動倒帶回到她與武聖揚初次見面的那一年……

一年半前——

鄔若玫站在院子裡的天井裡,擺正了幾盆新買的山芙蓉,滿意地看著眼前一排美景。

今年的冬天暖得快,年還沒過,太陽便鬥紅得讓人想迎接春夏,灼烈光線曬得泥土和綠葉全飄出了淡淡的香氣。

她走到一旁的矮榻,在父親旁邊坐了下來。

“爸,擺這樣如何?”她笑著問道。

鄔鎮東放下手上書本,仔細端詳起庭園新景。

圓形花圃裡,鮮亮的山芙蓉對映著幾盆聖誕紅,一旁的方正小菜圃裡,花椰菜與甘藍菜也正綠意盎然得緊,眼前一切瞧來,無一不是田園情趣。

“好好好,果然還是女孩子家心細。要不是你回來了,這院子八成要敗廢到天荒地老了。”鄔鎮東笑著撫摸了下女兒的發,病容雖不甚有精神,卻很是平靜。

鄔若玫勾起唇角一笑,將頭靠在爸爸的肩膀上,陪著他靜靜地坐著。

自從爸媽在五年前離婚後,這處院子就再沒人打理過了。

去年媽媽去世,她再度回到這處大學派給爸爸的宿舍時,一度覺得這裡不像她記憶裡的家,反倒是古舊鬼屋再現。

“咳咳……”

鄔若玫一聽到爸爸的咳嗽聲,馬上送上一杯溫水。

鄔鎮東細瘦手臂捧著溫茶,緩緩啜了幾口後,慢慢地說道:“現在有你陪在爸爸身邊,爸爸就算離開人世,也沒什麼不滿足了。”

“爸,你答應過我不說洩氣話的。”鄔若玫仰起白玉小臉,蹙著眉對爸爸搖了搖頭。

“傻丫頭,這哪是洩氣話。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這是想得開。”鄔鎮東笑了笑,瘦削臉上的皺紋因而變得更加明顯了。

砰砰砰砰砰……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石破天驚的敲門聲。

“鄔老頭!快開門唷!我回來找你喝酒了!”

這人是誰?怎麼這麼沒禮貌?鄔若玫柳眉微蹙,看向爸爸。

他正激動地站起身,清瞿臉孔笑得像個孩子。

“武聖揚,你這個死小孩,我還以為你死在哪座荒沙大漠裡了!”鄔鎮東大笑地回吼著,精神立刻抖擻了起來。

武聖揚?!鄔若玫想起這個爸爸一天到晚掛在嘴裡,說到害她有點吃味的名字。

她只在爸的相簿裡看過武聖揚——

照片中,武聖揚留著“一顆”麥克風似的爆炸頭,雙手叉腰,仰頭笑得很豪邁,讓人想遺忘都不成。

“鄔老頭,你忘了禍害遺千年這句話嗎?我這種貨色要死,還得等上很久啦,喂!快點來開門啊,隔門叫囂算什麼好漢啊!”武聖揚在門外又笑又叫又喊的,只差沒動手去拆門了。

“快去開門!”鄔鎮東拄著柺杖,勉強站起身,目光卻是炯炯有神。

“好。”

鄔若玫望著爸爸臉上的雀躍神色,不禁也跟著揚起了嘴角,好久沒看到爸爸這麼開心了。

她上前打開門,一陣狂風旋即掃了進來。

“謝了,眼鏡妹!”

鄔若玫怔了下,不自覺伸手扶了下臉上的黑色大鏡框。

還來不及捕捉武聖揚的模樣,他已經一把衝到了她爸爸面前,一老一少抱成一團,驚天動地地狂笑了起來。

鄔若玫看著爸爸笑咧了嘴,像個老頑童一樣地跳跳叫叫著。她咬住唇,覺得好想哭,在她小時候,爸爸一開心時就是這模樣的。

看來爸爸和武聖揚的感情當真很好啊!

鄔若玫悄悄抬眸,望著武聖揚紮成馬尾的長長直髮,心裡不禁有些發噱。從麥克風爆炸頭到一頭長髮,這人難道就不能留些平常一點的髮型嗎?

“嘿嘿,鄔老頭——”武聖揚黑眸發亮,猛笑猛拍著鄔鎮東的後背。“你怎麼瘦成這副德行,太想念我了不成?”

“你以為我愛這麼仙風道骨啊!鄔老頭得了肺癌,醫生說最多活不過半年了。”鄔鎮東回拍他的肩,大聲地說道。

武聖揚的所有動作霎時停格。他望著鄔鎮東,像頭被箭射中卻沒法置信的獅子,久久都沒法子移動半分。

鄔若玫站在一旁,輕咬住唇,秀美眸子漾著淚光。

爸對生死之隔,確實看得豁達,但是旁邊的人,總還是要花些時間才能適應啊。

“你這傢伙幹麼紅眼眶,我又不是馬上就要駕鶴西歸了。”鄔鎮東用手肘給了武聖揚一拐,瞪他一眼。

“我紅眼眶是因為一天一夜沒睡了,不然我幹麼紅眼眶?人生自古誰無死,恁是英雄好漢也通通得死,咱們哥倆今天來個不醉不歸!”武聖揚毫不扭捏地擦去眼角溼意,攬著鄔鎮東的肩,就要往屋內走去。

“好!小玫,去拿酒來。”鄔鎮東樂了,連忙大喊。

“醫生說你不能喝酒。”鄔若玫一道柔軟聲,馬上斬斷這兩名熱血男子的興致。

“鄔老頭,你什麼時候請了個小女傭?她滿十八歲了沒?你虐待童工喔?”武聖揚懷疑的目光在鄔若玫身上瞄過來又瞄過去,皺起的濃密三角眉說有多霸氣就有多霸氣。

“呿,什麼小女傭!她是我女兒若玫,已經二十歲了。去年我前妻走了,所以她總算是回到我身邊了。”

“原來這是你那位捧在手心裡,也不會嫌累的小公主啊!”武聖揚一個箭步上前,發亮眼眸直逼到鄔若玫面前。

鄔若玫屏住呼吸,荒謬地以為她若呼吸了,那雙清澈見底的黑眸就會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怪怪,怎麼越看越呆啊?我瞧過你小時候的照片,明明就是個清秀佳人啊,怎麼現在瞧起來卻活像個大書呆?來來來,美酒專門治呆!一起過來喝酒,喝了就不呆了。”

武聖揚鑄鐵大掌重重地往鄔若玫肩上一擱,鄔若玫一個重心不穩,差點就跌倒。

鄔鎮東連忙扶住女兒,只是看到她瘦弱的樣子,便忍不住感慨萬千了起來。

“小玫最近忙著照顧我,又忙著讀書準備第二次高考,一雙好好漂亮眼睛弄成了近視眼。叫她去配副眼鏡,她為了省錢,居然拿了她媽媽以前那副老土黑框來配戴。”

“哇~~為了慶祝你有個孝順懂事的女兒,咱們喝威士忌,如何?”武聖揚咧出一口白牙,笑得壞壞的。

“不能喝酒!”鄔若玫擋在爸爸面前,黑色鏡框下的大眼睛拼命瞪武聖揚,一副要以死諫言的拼命模樣。

“若玫,老爸再活也沒幾天了,你就讓我好好喝一場吧。”鄔鎮東拍拍女兒的肩,笑著說道。

“鄔老頭,你記不記得咱們說過——要找一天來試試‘‘醉茶’的感覺?擇期不如撞日,如何?”武聖揚話是對鄔鎮東說的,眼睛卻瞄著鄔若玫。

鄔若玫皺著眉,只覺得武聖揚濃眉大眼分明一副“我已經很配合了,你要是再囉嗦,我就把你送到警察局”的警告眼神。

“我去幫你們準備泡茶的器具,還有點心。”鄔若玫望著爸爸,柔聲說道:“記得茶別喝太多,晚睡對你不好。”

“她是被老太婆附身了嗎?”武聖揚翻了個白眼,磨牙切切,一臉的不耐煩。

“小老弟。”鄔鎮東不客氣地敲了下武聖揚的頭。“我前妻去年過世了,她就只剩我一個親人了,當然會害怕失去我,你還敢嫌她囉嗦!”

鄔若玫聞言,猝然低下頭,不敢讓誰看到她泛紅的眼眶。

“小玫,你別哭啊!”鄔鎮東抱著女兒,急得直跳腳。

“對不起!”武聖揚筆直地對她鞠了個九十度大躬。

“沒……沒關係。”鄔若玫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既然沒關係,那你可以去睡覺了,快去快去,小孩子晚睡長不大。放心啦,我們不會偷喝酒的,我這人絕不說謊的。”武聖揚的手掌對她連揮了十八下,見她還不走,乾脆伸出指尖往她肩膀一戳。

鄔若玫以為自己站得很穩,沒想到在他的一指神功之下,兵敗如山倒。

她先是後退了一步,繼而重心不穩地往後一仰——

砰,一屁股倒坐在地上。

“哇,我隨便一推,你便退到了三千里之外,果真身輕如燕,達到美女最高境界。可敬可佩!”武聖揚為了脫罪,呱啦呱啦又是一串話。

鄔若玫還沒消化完他的話,他已經伸手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還順便幫她拍去了臀上的沙土。

鄔若玫緩緩回神,不可思議地看了爸爸一眼,原來老爸之前所說的關於武聖揚瘋瘋顛顛的敘述,全都是真的。

她噗地一聲和爸爸相視而笑了起來。

“既然笑了,代表你精神還不錯,不如你先幫我準備完晚餐之後再睡,如何?我一路從機場趕來,什麼東西都沒吃。”武聖揚愁眉苦臉地抱著肚子,擺出一副可憐難民相。

“你很吵。”鄔若玫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聒噪男人。

“錯了。”武聖揚一本正經地對她搖著頭。“我是‘非常’地吵。”

鄔若玫捂著笑得發疼的肚子,粉唇上的笑意無論如何就是不肯離她遠去。

“我去幫你們準備東西,你們慢慢聊吧。”她咬著唇,笑著轉身離開。

武聖揚撫著方正下顎,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的背影,輪廓分明的俊挺臉龐在一本正經時,倒是有股不可忽略的男性威猛力量。

“鄔老頭,你女兒剛才是在嘲笑我?還是在對我放電啊?”他一臉疑惑地問道。

鄔鎮東大笑出聲,打了下他的頭。

“放你個大頭鬼!她連你當年留著爆炸頭在我庭院裡寫字的照片都看過,她怎麼可能對你放電?!”

“這樣我就放心了,你要知道我這張英俊容貌總是為我帶來莫大的困擾……”

一老一少就這麼嘻嘻哈哈地胡亂說著話,勾肩搭背地走入屋內。

彷彿他們之間不曾經過五年的分別,彷彿其中一個的生命不是已經要走到盡頭……

鋪著榻榻米的書房裡擱了一張木頭方桌,兩個男人席地而坐。

晚風徐徐送入庭院裡的草木香味。

“……走了這些年,把山水風雪全放進了心裡,下起筆來也就分外地痛快。”武聖揚邊說,邊捧起大陶碗把熱湯全給灌進肚子。“馬的!這碗陽春麵好吃到我想跪下來對小玫姑娘謝恩。”

“我明天再叫她煮榨菜雞湯麵,你吃了之後要是沒哭出來,我頭給你。”鄔鎮東眼裡有著對女兒的滿意。

武聖揚望著鄔鎮東瘦削的雙頰以及半白的頭髮,驀地放下陶碗,再度衝上前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

“我以為每到一個地方都寫了明信片給你,這樣就足夠了。如果我有耐心對付手機那玩意兒,或者能夠三不五時打電話給你的話,我就可以早點回來陪你了……”話說到最後,武聖揚不自覺地哽咽了起來。

“見鬼了,我不是故意要說這些廢話的!但是我今天要是不說,我一輩子都不甘心!”一顆眼淚奪眶而出,滑下武聖揚古銅色的臉龐。

“傻孩子。”鄔鎮東拍拍他的肩膀,平和地笑著說道:“就算你知道我的病情,也不能改變什麼,知道你這麼關心我,我就開心了。”

武聖揚紅著眼眶,點了點頭,斂眉閉目地盤腿正坐起身。經過幾次深呼吸,當他再次睜開眼時,那雙黑眸已是穩定如盤石了。

“鄔老頭。”他正經地看著鄔鎮東。

“武家小鬼,有何指教?”

“你記不記得我上次走之前求了你三天三夜,你才幫我刻了一個印章,我感動到差點親吻你的腳,而且還承諾要還你一份人情,任你要求什麼都行,你還記得這事嗎?”

“這等好事,有誰會忘記?”鄔鎮東大笑地說道。

“你有什麼心願未了?我可以幫上什麼忙嗎?”武聖揚定定地看著他,臉上表情再嚴肅不過。

“你真要我說?”

“廢話!不然我幹麼問。”武聖揚哇哇大叫出聲。

鄔鎮東這回沒笑,他回以同等的鎮定,因為他確實有事想拜託武聖揚。

“我希望你娶我女兒。”鄔鎮東說。

啪砰!

書房的門外,鄔若玫手裡的花生煎餅,驚嚇地掉了一地。

“暴殄天物啊!煎餅碎了,吃起來就少了口感啊。”武聖揚眼尖,第一個念頭就是衝到鄔若玫腳邊,檢查煎餅毀損程度。

“爸。”鄔若玫沒空理會他,走到爸爸身邊,一臉焦急地拉著他的手臂。“你剛才是在開玩笑嗎?”

“武聖揚是我最放心的朋友,他的女人緣或者這輩子都不會斷,但他的責任感很強,只要你是他的妻子,他便會照顧你一輩子。”鄔鎮東握著女兒的手,表情相當鎮定。

“你可以拜託他照顧我,沒必要一定要叫他娶我啊!”鄔若玫急得連聲音都大了起來。

“呆小姐,呃……鄔小姐,你不呆嘛。”武聖揚撕開花生煎餅的包裝,咬得喀滋喀滋地湊上前來討論一番。

“武聖揚這人像風一樣,沒人能讓他定下來。家人是他唯一會放在心裡的人,而讓你變成他家人的方法,只有‘結婚’一途。”鄔鎮東不疾不徐地說道。

“爸,婚姻不是利益交換,我們只是兩個陌生人啊!”鄔若玫扯著爸爸的手臂,急得直跺腳。

“說的也是……”鄔鎮東苦笑出聲,不自在地搔了下灰白頭髮。“瞧我居然病急亂投醫,胡亂點起鴛鴦譜了。我只是擔心我走後,你沒個人守著,我怎麼樣也放心不下……我剛才說的全是傻話,就當我沒說過吧,呵呵……”

鄔若玫聽著爸爸的乾笑聲,她咬住唇,猝地把臉埋入雙掌之間。

武聖揚戒慎恐懼地捂住耳朵,很怕她大哭起來。不是他沒良心,而是對於女人嚎啕大哭的場面,他會不知如何應付。

可他警戒地盯了鄔若玫好久,只見她的肩膀抖動了好久,隱約也溜出幾聲啜泣聲,可她就是沒哭出聲來。

反倒是一向堅強的鄔鎮東,卻抱著女兒哭得老淚縱橫,無法自已。

武聖揚看著老師的眼淚,他握緊拳頭,心酸得也想放聲大哭,害他只好低頭狠狠咬住手臂。

一旁的鄔若玫落完了傷心淚,她放下手掌,低頭抓過幾張面紙拭淚。

當她再抬頭,眼眶是紅的,臉上卻一滴眼淚都沒有。

“傻爸爸,你哭什麼啊,你別把所有力氣拿來擔心我啊,只要你好好照顧自己身體一天,不就可以再多陪我一天嗎?”鄔若玫笑著仰頭看著爸爸,臉上笑容晶燦得像天上星星。

武聖揚的目光膠著在鄔若玫臉上,心狠狠地被踹了一腳。

他怔怔望著鄔若玫幫老師擦眼淚的微笑臉龐,愣愣地望著老師心疼女兒的眼神,他明知道老師的要求有一千一百個荒謬,可他——

現在卻慎重地開始考慮這件事了。

因為這對為彼此著想的父女感動了他!

況且,結婚對他來說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最壞的情況,也不過就是離婚而已嘛,總不會比叫他去殺雞宰羊來得困難吧。

況且,君子一諾千金,他還欠鄔老頭一個人情,是不爭的事實。人家都開口了,他又怎麼能拒絕這種臨終願望呢?

不過,他的魅力如此顛倒眾生,萬一婚結到一半,他突然有了喜歡的女人,然後鄔若玫又喜歡上他,不願意離婚,那可就不大妙了。

而且,就算他願意娶小玫姑娘吧,人家現下可是一點想嫁他的意願也沒有啊!

武聖揚濃眉苦皺,大掌撫著下顎,眼睛雖是緊盯著那對父女,表情卻是如入無人之境地思索起利弊得失了起來。

半夜三點,武聖揚仍睜著眼躺在書房榻榻米上,因為想不出說服小玫姑娘的好方法,而沒法子入睡。

他真的很想為鄔老頭做點什麼啊!

在翻來覆去了一百零八次之後,他索性跳起身,在書房裡走過來走過去,希望能把自己累到睡著。

嘎吱、嘎吱……

老舊木板隨著他的走動,發出輕微的嘎吱聲,像鬼片裡年久失修的場景。

“武先生,我可以進來嗎?”木門外響起一聲清冷呼喚。

嚇!武聖揚被嚇了一跳,雞皮疙瘩全跳了出來。

“武先生?”木門被推開了一點點。

“等一下!”武聖揚低頭一看,他現在不方便見客啊。“如果你不想對我的清白負責的話,我勸你最好別輕舉妄動。”

在一陣窸窣聲後,套上了衣褲的武聖揚推開木門,烏髮斜拽在肩上,風情萬種地看著她,用一種沙啞的嗓音低聲說道:“深夜來訪,不知妹妹有何指教?”

“抱歉,打擾了。我的房間就在你隔壁,發現你沒還睡,所以便冒昧過來想跟你談談。”鄔若玫低聲說道,垂眸望著地板。

“三更半夜,談什麼都曖昧。”武聖揚倚著門框,撫著下顎,故意學野狼露出一口白牙。“不過,你是想吸引我的注意的話,你這身打扮實在太看不起我了,我沒那麼容易上鉤,我建議你去換件蕾絲睡衣之類的。”

武聖揚不敢領教地齜牙咧嘴一番,很不滿意地看著鄔若玫身上那件起了毛球的黃色寬大運動服,還有那副像只倒吊蝙蝠的超級黑框大眼鏡。

“我是來請求你娶我的。”鄔若玫脫口說道。

武聖揚一挑眉,沒接話。

他傾身向前,靈活黑眸感興趣地、一瞬不瞬地盡盯著她瞧。

鄔若玫用汗溼的手心抵住衣服,還是強迫自己要眼神堅定地望著他。

她輾轉難眠了一夜,發現只要爸爸能走得放心,要她做什麼,她都願意。她的勇氣不能在此時功虧一簣啊!

“我……我……我知道這很強人所難,畢竟我們認識不深,今天如果角色互換,我也會覺得對方是瘋子。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慎重考慮這個提議。”鄔若玫努力鎮定地說道。

“只為了要安你爸的心,即便我是虎豹豺狼,你都肯嫁?”武聖揚好奇地追問著。

“我嫁給虎豹豺狼,我爸怎麼可能安心?”鄔若玫蹙了下眉,眼裡閃過一陣不以為然。

“說得好,不愧是鄔老頭的女兒!”武聖揚鼓掌叫好,眉飛色舞地叫嚷著。

“請安靜一些,爸爸服了鎮定劑,好不容易才睡著了。”

武聖揚聞言,馬上立正站好。

鄔若玫忍著笑意,低聲說道:“總之,你是我爸爸挑中的人,不會有問題。”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武聖揚壓低聲音,朝她勾勾手指頭,要她附耳過來。“唯一的問題就是,會答應你老爸那種請求的人,腦子本身就有問題。”

鄔若玫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可她又不敢笑得太張狂,只得捂著唇縮著身子,像一顆布丁似地抖動著。

“喂,先別笑了,我們來討論一下結婚日期吧。”武聖揚拍拍她的肩膀,閒話家常似地說道。

鄔若玫愣住了,笑聲卡在喉嚨裡,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幹麼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我從很早以前就知道我不正常,所以,答應老師的請求和你的求婚,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吧。”

武聖揚說完後,自顧自地走到和室桌前,盤腿坐下打開一包仙貝,兀自開心地咬了起來,在深夜裡發出了虎姑婆咬骨頭般的清脆聲音。

鄔若玫走到他面前,腦子因為驚嚇過度而仍然沒法子正常運作。

“婚姻不是兒戲。”她只想得出這句話。

“這位小姐,你是來說服我,還是來勸退我的?”武聖揚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口氣卻是愈說愈篤定。“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天人交戰,畢竟你才二十歲,而我已經屆臨孔子老大所說的三十而立之年。不過,你運氣也算是不錯,像我這種才貌兼具的丈夫,別人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啦!”

鄔若玫看著武聖揚吃完醬油仙貝後還意猶未盡地舔著手指的舉動,腦子更混亂了。

他現在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說真話?他鬧得她頭都昏了。

“你確定嗎?”鄔若玫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確定。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死了又生,生了又來,人生不就是一場戲嗎?如果我演好這場戲,能讓老師下臺時帶著笑意,那就值得了。”

武聖揚說完,在地上攤成了大字形,突然間覺得睡意陣陣地襲上眼皮。

本來以為還要費一番力氣才能說服她嫁他,害他整夜都睡不好,沒想到她居然自動上門求婚,那麼他現下也就沒什麼好煩惱了。

“我……沒想到一切這麼容易。我想了一百個理由要說服你,包括什麼‘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可笑理由。”鄔若玫像白紙一樣地飄落在他身邊坐下,嘴裡還不停地喃喃自語著:“其實,就算我們真的開口說要結婚。我瞭解我爸,他一定也會覺得良心不安,佔了你便宜……”

“放心吧,我既然要演,就會把角色演到能得奧斯卡獎。”武聖揚勉強掀起一邊眼皮,懶洋洋翻個身,側身支肘,鑠亮黑眸直視著她。“不過,在扮演親愛小夫妻的過程中,像你這種純潔小朋友多少得被我吃點豆腐就是了。”

鄔若玫被他目不轉睛的注視弄紅了臉。

武聖揚望著她水蜜桃般的膚色,這才驚詫地發現她的皮膚好到連毛細孔都瞧不見。

“未來老婆,拔下眼鏡讓我瞧瞧嘛!”他感興趣地睜大了眼。

鄔若玫聞言,臉蛋兒垂得更低了。

她手足無措地絞起了手指,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心兒怦怦亂跳。

咬住唇,她很快地拔下眼鏡,卻是眼觀鼻、鼻觀心,根本不敢亂動。

武聖揚躺在地上,仰看著她纖柔臉上的凝然秋眸,嘴巴竟是再也沒法子閉上了。

那副黑框大眼鏡應該移送法辦,關它個無期徒刑才對!

她那雙眸子神韻動人,如同明朝書法家文徵明的行書,氣質淡雅脫俗,有種不譁眾取寵的氣定神閒。

她不是那種讓人驚豔的絕色美女,可她有味道。

她有書卷味、溫婉味、眉目如畫的雅味。她的眸像一潭水!他走遍大江南北,知道水是最神秘莫測的美景了。

武聖揚瞧得傻了,要不是鄔若玫一臉快哭出聲的不知所措,他還打算再看她個一段時間。

“你看夠了嗎?”她顫抖地問道。

“雖然還沒有,不過……你還是戴上眼鏡好了,免得我意亂情迷。”武聖揚嗄聲說道,眼睛卻還是盯著她。

鄔若玫連忙抓起眼鏡戴上,慌張間只敢瞄他一眼,便又垂下了眼。

她在害羞耶!武聖揚望著她修白頰頸間的櫻紅,他勾唇一笑,卻又突然正襟危坐了起來。

萬一他不小心對人家獻殷勤,害清純少女不小心愛上他,那他豈不倒大楣兼造大孽。

“喂,我醜話說在前頭,我們結婚有兩個條件。一、不能對外公佈,包括我的家人。二、你不能阻止我交女朋友。”前車之鑑太多,還是小心為上最妙。

“三、在我爸過世之後,我們可以馬上離婚。”鄔若玫順理成章地接下話。

“感謝你對我的英俊容貌與出眾才華如此不屑一顧及毫不眷戀。”武聖揚抗議出聲。

“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感謝你,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鄔若玫脫口說道。

“起雞皮疙瘩了……”武聖揚舉起手臂,還附帶一個冷顫。“停——你可以回去睡覺了,這種感謝我祖宗八代的話,我不愛聽。”

“那……我……晚安……”鄔若玫尷尬地起身後退了一步。

“早安了。”武聖揚鑽回地上被褥,隨手往紗窗外一指——

鄔若玫隨著他的手勢看去,天邊果然已泛上了青橘色的光線。

“我沒想到這麼晚……”

鄔若玫回頭看武聖揚,他右側著身,臉頰枕在右掌上,已經發出低低的鼾呼聲,睡得香甜了。

她淡淡一笑,起身退了出去,離開前為他蓋上被子,再看了一眼紗窗外的天色。

太陽出來了,一天又開始了。

日出、日落,如同有生有死一般。

三個月後,在武聖揚和鄔若玫結婚剛滿兩個月時,鄔鎮東離開了人世。

鄔鎮東走的時候,鄔若玫很難過。

但,她很平靜。

鄔若玫很感謝武聖揚,將他當成她此生的大恩人。

因為在鄔鎮東最後的這段光陰裡,武聖揚扮演了相當吃重的角色。

誠如武聖揚自己所言,他是個好演員。

他在和鄔若玫見面的隔日,便向鄔鎮東宣佈自己要和鄔若玫以結婚為前提開始交往。

因為他對眼鏡下的她一見鍾情!

鄔鎮東相信了,因為十年前當武聖揚一頭栽入書法世界時,也是這副德行。

武聖揚和鄔若玫登記的那天,鄔鎮東又哭又笑地抱著他們。

鄔若玫於是知道,她一輩子都會記得爸爸他此時的笑臉。

如同在鄔鎮東過世之後,鄔若玫和武聖揚雖然已有一年未見,但她卻不曾忘記過武聖揚的這份恩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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