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蒲松齡 黎氏

龍門縣有個叫謝中條的人,為人輕薄,品行不端。三十多歲時妻子死了,留下兩兒一女,一天到晚哭叫,謝中條很感勞累苦惱。想再聘娶個女人作妻子,但高不成,低不就,只好暫時僱一個老媽媽撫養子女。

一天,謝中條緩步走在山路上,忽然一個婦人從後面過來。他等婦人走近,偷偷一看,是一位俊俏女子,二十多歲,心申很喜歡她,就嬉笑著說:“娘子一個人行走,不害怕嗎?”婦人只管走路也不應聲。他又說:“娘子小腳纖弱,走山路很艱難啊。”婦人仍然不理他。謝中條見四周沒人,便走近婦人身邊,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山谷中,要強行與她合歡。婦人憤怒地喊叫說:“哪裡來的強盜,蠻橫來侵犯!”謝中條只管拉著婦人走,一點也不放鬆。婦人步履艱難,跌跌撞撞,無計可施,就說:“你想與我合 歡,就這樣對我啊?放開我,我答應你。”謝中條答應了,兩人一塊走到僻靜的溝壑中。親熱完了,婦人問他家住哪裡,姓什麼,謝中條如實告訴她。也問婦人。婦人說:“我姓黎,不幸早寡。婆婆也早早去世,我孤獨一身,沒有依靠,所以經常到孃家去住。”謝中條說;“我也是死了妻子。鰥居在家,你能跟著我嗎?”婦人問:“你有沒有子女?”謝中條說:“實不相瞞,如果說枕蓆之事,與我要好的女子也不少。只是兒啼女哭,叫人受不了。”婦人猶豫了一會說:“這是件難辦的事。看你的衣服鞋襪樣式也很平常,我自認為能做;但繼母難當,恐怕受不了別人的閒話。”謝中條說:“請你不要疑慮。我自己不說你不好,別人為何干涉?”婦人有點同意了,轉而又顧慮說:“我們已到了這種地步,我怎能不從呢?只是家中有兇悍的大伯子,時常把我當作得取錢財的奇貨,恐怕不允許我們成親,那又怎麼辦?”謝中條也憂愁起來,要婦人同他私奔。婦人說:“我也多次想過這個辦法,所顧慮的是你的家人一旦洩露,對我們倆都不利。”謝中條說:“這是小事,我家中只有一個老媽媽,立刻就可以打發她走。”婦人很喜歡,就同謝中條一起回家。謝中條先把婦人藏在外面的屋裡,接著進家打發老媽媽走了,打掃床鋪迎進婦人,兩人更加歡好。婦人就自己操持家務,還為兒女們縫縫補補,很是勤勞辛苦。謝中條自從得了婦人,異常寵愛她,每天只是關著門在家中與她閒談,不再和客人來往。過了一個多月,謝中條因公事外出,鎖上門就走了。回來後,見堂屋的門緊閉著,怎麼叫也沒人答應。推開門扇進去,屋中沒有人影。又來到臥室,一匹大狼突然衝出門來,幾乎把他嚇死。進去一看,子女都不見了,地上滿是鮮血,只有三個人頭還在。他返身去追狼,已經不知它的去向了。

異史氏說:“這個人就算品性不好,得到的惡報也太慘了。討後老婆的,都是引狼入室啊;何況想在不正當的男女關係中找好老婆呢!”

《聊齋志異》蒲松齡     黎氏

文言文:

龍門謝中條者,佻達無行。三十餘喪妻,遺二子一女,晨夕啼號,縈累甚苦。謀聘繼室,低昂未就。暫僱傭媼撫子女。一日,翔步山途,忽一婦人出其後。待以窺覘,是好女子,年二十許。心悅之,戲曰:“娘子獨行,不畏怖耶?”婦走不對。又曰:“娘子纖步,山徑殊難。”婦仍不顧,謝四望無人。近身側,遽挲其腕。曳入幽谷,將以強合。婦怒呼曰:“何處強人,橫來相侵!”謝牽挽而行,更不休止,婦步履跌蹶,困窘無計,乃曰:“燕婉之求,乃如此耶?緩我,當相就耳。”謝從之。偕入靜壑,野合既已,遂相欣愛。婦問其里居姓氏,謝以實告。既亦問婦,婦言:“妾黎氏。不幸早寡,姑又殞殞,孑然一身,無所依倚,故常至母家耳。”謝曰:“我亦鰥也,能相從乎?”婦問:“君有子女無也?”謝曰:“實不相欺,若論枕蓆之事,交好者亦頗不乏。只是兒啼女哭,令人不耐。”婦躊躇曰:“此大難事,觀君衣服襪履款樣,亦只平平,我自謂能辦。但繼母難作,恐不勝誚讓也。”謝曰:“請毋疑阻。我自不言,人何干與?”婦亦微納。轉而慮曰:“肌膚已沾,有何不從。但有悍伯,每以我為奇貨,恐不允諧,將復如何?”謝亦憂皇,謀與逃竄。婦曰:“我亦思之爛熟。所慮家人一洩,兩非所便。”謝雲:“此即細事。家中惟一孤媼,立便遣去。”婦喜,遂與同歸。先匿外舍,即入遣媼訖,掃榻迎婦,倍極歡好。婦便操作,兼為兒女補綴,辛勤甚至。謝得婦,嬖愛異常,日惟閉門相對,更不通客。 月餘,適以公事出,反關乃去。及歸,則中門嚴閉,扣之不應。排闥而入,渺無人跡。方至寢室,一巨狼衝門躍出,幾驚絕。入視,子女皆無,鮮血殷地,惟三頭存焉。返身追狼,已不知所之矣。

異史氏曰:“士則無行,報亦慘矣。再娶者,皆引狼入室耳;況將於野合逃竄中求賢婦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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