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鬼李賀,寫的“克蘇魯神話”比洛夫克拉夫特早了一千年

從文體上來說,李賀上承李白,是古體詩(包括樂府)的代表性人物,同時也是古體詩最後的代表性人物。

李賀之後,便不再有專寫古體詩以立名的詩人了。

詩鬼李賀,寫的“克蘇魯神話”比洛夫克拉夫特早了一千年

當然,李賀的“鬼”主要還是體現在內容上。

以偏奇幻的作品為例。李賀之前的詩人,雖然想象力豐富,但還都是站在“人”的立場上觀察並書寫。比如李白“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俯視洛陽川,茫茫走胡兵”“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之類,作者所想象的“我”都還只是一個闖入仙人世界的凡人。

而到李賀,自己的身份便不再是一個“人”了。“王母桃花千遍紅,彭祖巫咸幾回死”,寫下這個句子的旁觀者,壽命應以數千年算。“吾將斬龍足,嚼龍肉”,這殺龍吃龍的事,也非凡人,或者修仙的小學生所能做到。

最有力的證據還是那句“黃塵清水三山下,更變千年如走馬。遙望齊州九點菸,一泓海水杯中瀉。”“更變千年”,集千年於一時,如《星際穿越》裡在太空裡看地球親人都變老。這能讓人感受時間流逝所帶來的浩蕩和滄桑,以及擠壓遠古至今日的漫長歲月於一瞬的恐懼。

此外,李賀還在空間上提供了一種令人驚悸的角度。他所站立的位置,海洋如在杯中、大陸上的九州如九粒煙塵。

這個角度,根本就不是“人”的視角,甚至連神仙的視角都不是。硬用一個詞來描述,那就是環抱地球的“克蘇魯”。

詩鬼李賀,寫的“克蘇魯神話”比洛夫克拉夫特早了一千年

當然,如李賀《蘇小小墓》的寫法——“油壁車,夕相待。冷翠燭,勞光彩。西陵下,風吹雨”,有夜晚的墓地、有泛出冷冷光彩的油燭、還有悽風苦雨,以及,不知哪裡來的馬車……

蘇小小已經死去將近三百年。車裡是誰?這本身就是一個淒涼至極的鬼故事了。

詩鬼李賀,寫的“克蘇魯神話”比洛夫克拉夫特早了一千年

如此鬼氣森森的詩句,還有他的《金銅仙人辭漢歌》。

開篇便是“茂陵劉郎秋風客,夜聞馬嘶曉無跡”。前人提到漢武帝,即使心裡再不認同他虛耗天下的武功征伐,也還是要尊稱一句“武皇”、“孝武”、“武帝”、“漢世宗”。

但李賀似乎並不把這皇帝老子當回事兒,只稱他作“茂陵劉郎秋風客”。

在李賀眼裡,似乎只有他寫《秋風辭》的文學才華值得肯定。

在李賀眼中,幾百年了,千古一帝,所做的事情,也就是夜夜還魂聞聞桂香、看看苔蘚而已。再聯繫後面寫到的苔蘚(“土花”),以及更後面的“酸風”、“波聲”,他還並不是不把漢武大帝當回事兒,而是對他平視,投以悲憫。

一起被他平等視之的,還有漢武帝的銅人,他們當武帝死三百年後被拆走時,竟然留下了“淚水”,只不過這“淚水”不是一氧化二氫,而是鉛。

“鉛淚”。

不但對帝王,對老天爺也是。這詩裡的“天若有情天亦老”,讓我們彷彿看到李賀是拍拍老天的肩,說了一句“不必動情,我理解你”。

至於結尾的“攜盤獨出月荒涼,渭城已遠波聲小”,這場景中有遠去的銅人,有騎陶馬或紙馬還魂送別銅人的劉郎。大家同在荒涼月色下送別。真的是有夠詭異、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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