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腔北調:住在“龍嘴”裡不害怕嗎?


近年有的地方大幅度合村並社,出現了很多新的村名社名,比如“龍嘴村”。我想,“龍嘴”一定是“考古新發現”,大概是有什麼古老遺址。好啊,老百姓有福啊,如今都住到龍嘴裡去了,那還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呀。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後怕,那龍嘴萬一動一下,怎麼辦?

估計全國帶“龍”的村不在少數,還有叫“龍咀村”的,這更讓人憂慮。“龍嘴”你可以僥倖,說它只張著不動;但“龍咀”那是肯定要動的,因它要吃東西、要咀而嚼之。我真擔心住在“龍咀村”的人,哪天龍要是餓了,一旦吃喝咀嚼起來,那就不好玩了。所謂龍潭虎穴、龍爭虎鬥、龍吟虎嘯,說明“伴君如伴虎”呀。

這就說到了地名的取捨。取地名是一門學問,歷史文化當然要講,要有點精氣神,但也不能盲目、簡單化、玄而又玄。不是搞個很響亮的名字,這個地方就馬上人傑地靈、財源滾滾了。尤其是鄉村,更要兼顧鄉風民俗,講究根系傳承,考慮一貫連續。若三天兩頭改名,那就等於是兒戲了。

看看縣域地圖就會發現,在中國廣大的農村,村(灣)的名字大多與姓氏掛勾,比如祖張灣、孫家衝、王家畈、李家咀、吳家垸、胡家臺,等等,這一個個村名,就是一個個家庭、家族符號,印刻著幾代甚至幾十代人的生存記憶。如果說要營造一些精神家園,增添一點點鄉愁原素,那麼保留原始村落的名稱,則不失為上上之策。

可事實是,隨著鄉村常駐人口的減少,“空心村”“無心村”越來越多,本著節約資源、提高效率,時下合村並社看來是大勢所趨。但即便是非合非並不可,那也完全應該有個折中的兩全之策,比如,是否可以合村而不改村名呢。在兩個村的上邊加一個名頭,即“第X中心村”,原有的村仍作為實體運作,“中心村”則為不常設的協調機構,有事說事、無事走人。“中心村”班子成員由村的幹部輪流兼任,相當於“一套人馬、兩塊牌子”。一些同志不是喜歡多搞牌子麼,何樂而不為呢。相信只要心繫蒼生,智慧和辦法總比矛盾多。

中國幾千年的社會,除了家,灣(城市小區)或村,應該算是一個最小的群體細胞了。過去農村叫大隊也好,叫村也罷,都是村;叫小隊也好,叫組也罷,都是灣(臺、畈、嘴、垸、井、衝),這個形態是穩定而清晰的。現在這麼一改,加之城鎮化、新農村建設加快,老的村沒了、模糊了,灣的印象也必然會隨之淡薄。

說起這地名區劃的變遷,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在我記憶裡,我老家所在地“總把新桃換舊符”,隔些年就要改一次名稱,一時叫區、一時叫鎮;一時叫公社、一時叫片;一時叫大隊小隊、一時叫村組,若說以前是換湯不換藥,那麼當下則是既換湯又要換藥了,因實際上要把村也改掉了,此村已非彼村了,有的還保留了個把字,有的原村名中一個字也找不到了。

這就好比一個人,在一個地方住了幾十年,突然讓他搬走,無論是外出的,還是留守的,都會有失去“大家庭”的感覺,如同一下成了流浪漢。原來的感情在這裡中斷了、消逝了,無村了、無家了、無根了、無脈了,有的只是越來越濃厚的飄泊感。

不可忽視,改地名常被高尚化、神聖化,因往往伴隨著改革的推進。當年張春橋等人真是發瘋發狂,要參照巴黎公社的模式,把上海改成上海人民公社,幸虧毛主席沒有同意。須知,不是所有的改革都是好的,有的拍腦袋式的改革就很壞,就開了很多“國際玩笑”,既辱沒了歷史文化,又影響了經濟發展。基層突出的表現是強拉硬扯“老古董”博眼球;地市級以上則是官僚習氣嚴重,無視客觀規律,打著弘揚文化的旗號破壞文化。

全國最大的改地名(準確講是改革)失敗之舉,恐怕要屬把荊州和沙市合併成“荊沙市”了。沙市原為地級市,一個“活力二八沙市日化”譽滿神州,據說當時沙市的經濟實力極強,在全國地市級城市中排名前五,可是硬推、硬改、硬合,硬是把沙市變成了一個區,把一個蒸蒸日上的城市,從人們的記憶裡生生地抹掉。雖然後來又改過來了,但元氣大傷,昔日的沙市已不復存在。所以現在有“沙市恨荊州”之說,能不恨嗎,人家恨的是愚昧、是官僚,是對文化的諷刺與摧殘。

外國人遵法,中國人崇權,因而骨子裡就有不安分、愛折騰的基因,以至於發明了好多“中國特色”的成語,比如,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朝令夕改,也就是不守規矩,想怎麼幹就怎麼幹。前些年的“大拆促大建,大建促大發”,最後搞成了“大發促大升(官),大升促大腐”,至今記憶猶新,促人深思。

如何抑制一些人按捺不住的“改革”慾望,防止行政權無限膨脹,唯一的辦法只能靠下放釋解權力,即把區劃變更、改名冠名、拆村並社等事項的決定權,統統交給人民群眾,就像城市拆遷徵求居民意見一樣,贊成比例達不到總人數85%以上的,不管計劃多麼宏偉一律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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