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芳」瀛生:唯一的滿語口語傳人

  滿族是中國五大少數民族之一。在清代近300年的統治時期,滿語是統治集團的官方語言。但隨著清王朝的消亡,滿語的使用範圍也在以驚人的速度縮小,以至瀕臨絕滅。


時至今日,全國範圍內精通滿語語音、口語、方言並且能夠傳授的專家只剩一人,他就是北京市文史研究館館員、愛新覺羅氏嫡系後裔——愛新覺羅·瀛生。這位八旬老人近日接受訪問時,對滿語口語面臨失傳的現狀憂心忡忡……
  愛新覺羅·瀛生,名文蓬,字瀛生,筆名常瀛生,安吉。1922年12月出生在日本橫濱,祖籍是現今的遼寧省新賓滿族自治縣。他是清太祖努爾哈赤十三世孫,清朝最後一代順承郡王愛新覺羅·文葵(字仰辰)之胞弟。啟字輩。
  瀛生1945年畢業於北京大學,後任燕京大學助教。1950年進入中央人民政府出版總署編譯局工作,先後在高等教育出版社和北京農業大學任教並擔任編輯室主任等職。1978年平反後,瀛生先後在商務印書館、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任編輯,參加修訂了鄭易里編著的《英華大辭典》、《中國大百科全書·生物學卷》,參與編譯了《簡明不列顛百科全書》。1986年被聘為北京市文史研究館館員。
  滿語與古時的匈奴語、其後的蒙古語同屬烏拉爾-阿爾泰語系,在相當長的一段歷史時期內只有口語,沒有文字。到了後金時代,才由建州女真學者借用蒙古語這種沒有音節的文字,一個詞一個詞地拼寫而成。滿語的學習方法“畫紅”十分獨特,就是在學習書面語時,在詞語旁以紅筆加畫各種標號、符號和重音點,學生看著書面,出口即是口語。

  清朝後期,滿語失去了“次母語”的地位,滿族子弟到學齡時只能將滿語當做外族語學習,於是滿語“寫”的特點立即成為滿語“說”的致命之害。此時,大多數滿族貴族已放棄了滿語的學習,就連末代皇帝溥儀也沒有系統地學習過滿語。辛亥革命後,滿語學習廢止,滿語衰落加快,到20世紀30年代中後期,滿語的“畫紅”老師相繼逝去。到20世紀60年代辦小規模滿語班時,人們已不知何為“畫紅”了。
  黑龍江省滿語研究所去年做的一次調查顯示,目前全省會講滿族語的已不足100人,其中絕大部分是70歲以上的老人,並且只會說,不會認、寫。他們大多集中在富裕縣三家子滿族鄉等邊縣村屯,缺少語言交流與傳承的環境。隨著這些老人的故去,曾經被作為國語使用的滿語口語正面臨失傳的危機。
  國家立項修清史,大量滿文檔案亟待翻譯,但專業滿語翻譯及研究人員卻寥寥無幾。其實滿語文化離我們並不遠,北京方言很多地方便受了滿語的影響,如北京人常說的“我昨天去來著”,這種表示過去正在進行時的句子,完全是滿語語法的結構。還有一些方言如“嗯吶”(是)、“哈喇”(食物變味了)、“勒特”(邋遢)等,也是滿漢大融合在語言上的表現。
  據瀛生介紹,由於滿語是清朝的國語,因此清朝大多數重要的條約、條文和檔案都是用滿文和漢文並其他語文同時保存下來的。我國滿文史料相當豐富,全國現存滿文檔案史料約200多萬件(冊),僅黑龍江省檔案館就有滿文檔案60餘噸。這些檔案資料相當於黑龍江地區最早的一部史志,對於清代歷史文化的研究有著極其重要的參考價值。要把這些珍貴史料翻譯出來,需要100個人用一個世紀的時間。目前,國家已立項修“大清史”,翻譯滿文檔案刻不容緩,時不我待。

  我國的滿語研究是從上世紀60年代末開始的,目前從事滿語書面語翻譯的人不到50人。而精通書面語的不到20人。作為國內外唯一的專門研究滿語的機構,黑龍江省滿語研究所也只有7個人。
  不重視傳承,滿語口語要步古拉丁文的後塵(注:古拉丁文起源於羅馬時代,其語音現已消失)。瀛生這位八旬老人目前最大的心願是:搶救滿語口語。瀛生自幼學滿語,由時稱“同光清語六賢”之一的族伯愛新覺羅·樸厚(字力田,清末滿語專家)啟蒙,後拜入另一位滿語專家、同為“同光清語六賢”之一的阿克敦布門下,連續學習滿語16年。20世紀40年代初,他又師從滿文翻譯專家克敬之學習滿、漢文翻譯;其後,再拜著名語言學專家羅常培為師,學習古漢語音韻學和西方語音學。
  上世紀50年代初,時任中國科學院語言研究所所長的羅常培先生眼看會滿語“畫紅”教法的老人相繼逝去,擔憂滿語口語後繼無人,力薦瀛生到語言研究所專業從事滿語口語的研究和傳承,但由於種種原因未能實現。1958年,羅常培先生彌留之際執著瀛生的手囑咐:將滿語“畫紅”法傳出,不要讓清代正規的滿語口語教學法失傳。瀛生做了一生農學教授和編輯工作,卻始終沒有放棄滿語口語的研究和傳承工作。1987年至今,他在黑龍江滿語研究所主辦的刊物《滿語研究》上發表有關滿語口語研究的論文17篇及8部滿語著作;其中《北京土話中的滿語》一書,被北京市社會科學院滿學研究所評為全國首屆滿學研究優秀成果之一,並被列入《20世紀世界滿學著作提要》之中。

「殷芳」瀛生:唯一的滿語口語傳人

常瀛生先生在講授滿語課


  自1984年始,瀛生先後在北京市東城區政協滿語班、北京滿文書院滿語班、承德滿語班教授滿語書面語,共培養了滿語書面語學生200餘人。1985—1986年,為美國哈佛大學滿語博士研究生輔導滿語。在訪問期間,瀛生心中充滿了焦慮,因他發現滿語口語的傳承並未受到應有的重視。雖然他教過不少學生,但這些學生只學了滿語書面語,並未進入口語。對於滿語的研究,只是“按字典查,照本宣科”而已。瀛生說:20世紀30年代,以“畫紅”法教學的清代滿語老師相繼逝世,因此,至20世紀60年代學滿語,已無人“畫紅”,教師只會教音節,不能拼讀成語,於是滿語口語消失了。現在滿語書面語沒有消失,也不會消失,如同拉丁文不會消失,拉丁語消失了,是同一道理。
  已87歲高齡的瀛生老先生仍很健談,思維敏捷。為搶救非物質文化遺產,他欣然揮筆寫下了自己的心願:“我唯—的願望就是希望大家像珍重對待一切瀕危事物一樣地搶救滿語口語。”
  相對於我國滿語研究的滯後,近年來,國外一些研究機構卻加大了對滿語的研究力度。目前世界上有23個國家的學者在研究滿語,《滿德詞典》、《滿俄辭典》、《滿英詞典》、《滿和辭典》和一些相關研究成果陸續在各國出版。日本文部省更設立大型課題“環太平洋瀕危語言搶救調查”,每年有專家到我國東北進行實地考察。韓國首爾大學也為此設立了5年課題。國外從20世紀末開始將滿語文化研究列為文化人類學研究的重要內容,並專門培養高層次後繼人才,日本、韓國、美國、意大利、德國、澳大利亞等國都有博士生專修相關課程。


來源:《人物》2009年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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