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紅|《生死場》:悲哀盡數,生死交替,她要做疼痛的報信人。

“自由和舒適,平靜和安閒,經濟一點兒也不壓迫,這真是黃金時代,是在籠子裡過的。”

這是蕭紅的黃金時代,沒有過往的貧苦與飢寒,也無及預料未來的奔波飄零。《生死場》的發表使蕭紅成為中國文壇迅速升起的一顆明星,閃耀璀璨又孤獨凜凜。

蕭紅|《生死場》:悲哀盡數,生死交替,她要做疼痛的報信人。

(圖為湯唯所出演的《黃金時代》封面)

去年的五月正是我在北平吃青杏的時節,今年的五月我生活的痛苦真是有如青杏般的滋味。

辛亥革命之年,蕭紅出生於呼蘭河縣的一個地主家庭,為能繼續上學,不顧父親反對,幾次出逃,一生多是貧困、飄零的日子。她是“孤獨”的作家,有眼紅之流批評她寫作毫無章法,可懂她之人才知曉她的文章不拘一格,獨有蕭紅自己的味道。被關禁閉的日子與在外奔波的歲月賦予她寫作的情感,是真切透底的情感,而非靈感。《生死場》便是蕭紅正被父親軟禁於阿城縣時所創作的。在長達十個月的軟禁生活裡,蕭紅因私自逃婚而被視為家庭的恥辱和禮教的破壞者,高度的精神壓抑下與阿城縣農民的悲慘生活,讓她看到了那些固守在故鄉的勞動者的悲慘境遇、歷史及自身帶給他們的雙重枷鎖,由此引發了她對生命價值和意義的思索。

通過展現“生”與“死”的相生相剋,在個體的命運上體現人類整體的悲歡。

蕭紅|《生死場》:悲哀盡數,生死交替,她要做疼痛的報信人。

(圖為生死場新版)

北方人民的對於生的堅強,對於死的掙扎,卻往往已經力透紙背。

這是魯迅先生為《生死場》所寫的序中所道,中國文壇描寫鄉土悲哀的作品數不勝數,民族危急時刻,飢寒和壓迫已是人盡洞曉,然像蕭紅這般寫的鮮明深刻的卻是少之,她是疼痛敏感的人,卻又在文字裡直視那些困擾她一生的貧困、鮮血、屈辱與哀嚎。前十章內盡是對東北農民貧苦無告生活的描寫:摔死的女兒不及麥田重要、想要反抗地主加租卻被小恩惠收買人心、因為穀米跌價而賣不抵債、無錢治病孩子只能任其惡化等待死亡。一兩捆柴草鋪就的床,被野狗撕咬著的孩子的屍體,腐爛的孕婦的軀體……無人顧暇,也無人能顧暇。自身溫飽本是難以保全,又豈能期盼他們的精神世界多一些憐憫呢?在貧苦鄉村裡,人的本能也在飢寒中淪陷,只剩冷嘯的貧瘠的寒風。這不是一個村莊的現狀,是千千萬萬個普通村莊正在上演的生死交替場。

“人和動物一樣,忙著生,忙著死”,只有麻木的靈魂在黑土上哀嚎。

蕭紅|《生死場》:悲哀盡數,生死交替,她要做疼痛的報信人。

(圖為生死場話劇照)

蕭紅是擁有“新思想”的女性,她能直面作為女性本身所要承擔的痛苦,並將其平淡的書寫——話語平淡,痛苦卻是血淋淋的鋪現。女性生產時的種種屈辱和被掠奪被欺壓的慘狀一一呈現在讀者面前,有人說是蕭紅立意書寫“女性與民族國家話語”之間的複雜糾纏,以女性慘狀象徵國家被侵略之現狀。我無法去探究蕭紅是如何心境寫下,卻能肯定,在蕭紅筆下,那些命運悲慘的女性身上有她自身性格的影子,她憐憫又唾棄愚蠢無知的麻婆,麻木軟弱的月英,又給予些許王婆堅定而反抗的意志、金枝逃生外出的勇氣。蕭紅自我性情的每一個小點都分散在《生死場》中的個體上。

蕭紅|《生死場》:悲哀盡數,生死交替,她要做疼痛的報信人。

(圖為蕭紅本人)

十年前村中的山,山下的小河,而今依舊似十年前,河水靜靜地在流,山坡隨著季節而更換衣裳。

生的堅強,死的掙扎;人世輾轉,而山川依舊。同是五月節,今年與去年卻已相差甚大。即使生活已經如此潦倒痛苦,每個人都需用盡力氣才能得以生存,但人的求生意志永遠驅使著歷史向前。日寇侵佔山村後的反抗,即便是坡腳的二里半仍是最終跟隨了“革命”的隊伍,個體的自救意識匯聚了民族意識的覺醒。在夾縫中求生的人,也是死亡線掙扎的人,生死交錯間,是一場反覆循環的妥協。為了活著而活著,為了死去而死去。生死場本身便是如此。

蕭紅筆下的生與死、悲與歡,悲憫又荒謬的靈魂成就“三十年代文學洛神”之盛名,她從生死場裡轉身,在呼蘭河畔抗辯,從文筆青澀到筆鋒蒼勁,每一個都是她,每一段都成就了她。也許《生死場》的描寫過於真實,過於殘忍。可將痛苦鋪開呈現本就不是了逃避,唯有正視生活之苦難才能有抗爭的勇氣。

蕭紅是疼痛的報信人,那我們便做疼痛的送終者。

蕭紅|《生死場》:悲哀盡數,生死交替,她要做疼痛的報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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