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T室”的故事:一支影像科隊伍的3次火線“接管”

來源丨21世紀經濟報道 陳紅霞、姚煜嵐、陳婧之

“CT室”的故事:一支影像科隊伍的3次火線“接管”

這支100人組成的“隊伍”,除了堅守中南醫院本部外,還先後接管了武漢市第七醫院、雷神山醫院、武漢客廳方艙醫院的CT檢查工作,這場時間跨度長達2個多月的日日夜夜,他們累計為15000餘名患者進行了CT檢查。

實 習 生 姚煜嵐 陳婧之 武漢報道

身著二三十斤的防護服,武漢大學中南醫院影像科技師剛亞棟和同事們使出渾身力氣拖著重達800多斤的“移動床邊照”機器,吃力地邁過雷神山醫院的一道道門檻,因為是集裝箱式的格子間,每過一道門檻,他們就要找很多木板墊在下面作為支撐。為了把這臺機器推到重症監護室,三四百米的路程他們走了一天。

將機器運到重症監護室之後,要在重症或危重症患者的脊背下墊一塊成像板,然後用探頭正對著成像板拍片。“這個時候,技師和護士一起把病人先抬起來,放置好板子,再把病人放到成像板上。整個操作過程要近距離接觸患者,另外身著厚重的防護服,操作後技師和護士的隔離服都能擰出水來。” 剛亞棟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然而,這樣的場景每天都要重複多次。

剛亞棟所在的武漢大學中南醫院影像科,由徐海波主任帶領,自新冠肺炎疫情在武漢爆發以來,這支100人組成的“隊伍”,除了堅守中南醫院本部外,還先後接管了武漢市第七醫院、雷神山醫院、武漢客廳方艙醫院的CT檢查工作,這場時間跨度長達2個多月的日日夜夜,他們累計為15000餘名患者進行了CT檢查。

中南醫院影像科團隊的經歷,是影像學工作者抗擊新冠病毒的縮影。“CT影像學在這次的疫情防控診治過程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3月9日,徐海波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採訪時表示,“CT的快速便捷操作和客觀直觀可視化結果的展示,使它的作用貫穿於新冠肺炎診斷、治療效果評估、病情變化預判、出院後複查等整個過程。”

“CT室”的故事:一支影像科隊伍的3次火線“接管”

兩天時間緊張備戰

1月初,中南醫院影像科副主任徐麗瑩發現肺部出現毛玻璃狀陰影的患者逐漸多了起來。“起初一天僅一兩名患者,一月中旬增長到7-8例/天,封城以後基本上科室業務均以胸部CT為主,佔到90%以上。我們基本上是24小時做檢測,直到建了方艙之後,患者才逐漸減少。”

作為最早一批定點醫院,武漢市第七醫院(下稱“第七醫院”)發熱門診被定於1月22日開診,並由中南醫院接管。

中南醫院影像科技師小組長範晨虹向記者回憶剛去第七醫院的狀態, “一天有300-400名患者,擠滿了檢查室。前來的患者很焦慮,很多感冒、流感患者也因為擔心感染新冠肺炎扎堆來醫院排隊拍CT。”

同一時間,他的同事王歡仍堅守在武大中南醫院本部,也有著相似的經歷。她回憶起第一次默默落淚的場景:“一位同事疑似感染被隔離,切實感受到戰‘疫’打響了。年輕同事們紛紛取消休假,留守崗位。有同事騎車兩小時上班,有同事差點因生理期貧血昏倒,有同事14小時不吃不喝只為少損耗防護服。”

“距離開診前2天接到通知。”徐海波回憶起接管第七醫院的過程,當時準備時間非常緊張。彼時,第七醫院的隔離、檢查、臨床診治等仍存在諸多不足。“放射科接診區沒有隔離接診臺,需要製備安裝鋁合金材料的隔離窗和接診臺。放射科走道狹窄、候診室最多隻能容納15人且只有一個門出進,容易造成交叉感染。”

徐海波建議按照傳染病要求緊急改建工作環境,在1月22日晚上十點前把牆砸開,並對候診室擴大開放通風、醫患分道、清潔或汙染區嚴格劃分,制定安排防護物質的儲備應用管理措施等。

第七醫院放射科僅有三名技師和五名醫生,其中一位高年資醫師近60歲。徐海波按排第七醫院放射科兩名醫生臨時調崗為技師,與中南醫院放射科的6名技師混合排班,最終排出6個班次。診斷醫生排班方面,第七醫院的3名醫師輪流上班白天寫診斷報告,下午5:30後到第二天早上8點由中南醫院放射科醫生通過PACS系統寫診斷報告,“後續病人增多,幾乎24小時由中南醫院放射科醫生對接完成寫報告。”

同時,他們還安裝新CT設備,建立PACS系統,並制定好運行實施後的管理工作。兩天時間十分寶貴,這些細緻的準備為後續CT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夯實基礎。

1月22日晚10點,第七醫院發熱門診正式接診,當晚約80名患者進行了肺CT檢查,1月23日近400人進行肺部CT檢查。

李歡是派去支援第七醫院的影像診斷醫生之一,她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流程理順後,我們的磨合也逐步進入狀態。現在影像科檢查的更多是確診患者治療後複查的病人。因此診斷組醫師現在發報告的時候,就特別要注意與之前的對比,包括病灶的範圍、密度,吸收或進展的程度,為臨床決策提供必要的依據。”

雷神山“從零開始”

2月8日晚上,武漢大學中南醫院接到通知接管雷神山。徐海波當晚就接到醫院院長的緊急授命,他的任務是:接手雷神山醫院放射科。

“病房具體是什麼樣子?設備配置到什麼程度?我都不知道,我們僅有三天準備時間。領導和我說了三句話,‘一邊做、一邊改善、一邊執行’。”徐海波主任回憶道,“次日一早七點多,我就帶領影像科的成員一行二十多人去雷神山查探情況準備接手相關事宜。”

胡金香是武漢大學中南醫院門診醫技黨總支副書記,她感嘆道:“當時基本是‘從零開始’,雷神山病房已經建設得很好,但因為經驗不足,用作拍CT的醫技樓除了3臺CT已經安裝好外,什麼也沒有。”

在實地探查完情況後,徐海波和胡金香立即規劃分工,和團隊的技師、護士們一起行動起來。由於當時雷神山醫技樓不同房間之間空氣是互通的,所以當時首先解決的是防止檢查室與外界的空氣流通,避免醫患交叉感染。胡金香說道:“工程隊的工人很配合我們的工作常常施工到晚上一兩點。”

其次是防止院感的佈置與完善,包括清潔區、緩衝區、汙染區的分佈,醫務人員、患者、保潔與後勤人員進出的通道和路徑安排。由於雷神山醫院是格子板房,每個房間房門都是一樣的,前期標識還沒有完善,為了區分,徐海波帶領團隊設計通道路線,用A4紙畫箭頭貼在牆壁上作為標識。

環境打掃與清潔同樣重要,室內佈置要嚴格按照傳染病防治法進行,並且對消殺時間、消殺內容做好規劃,結合雷神山的情況因地制宜。“當時也不可能再去招清潔人員,我們就全員參與,先做衛生再添置辦公物品,桌子、椅子、打印機、紙筆,一趟趟到庫房去搬。”胡金香說,忙活了三天,影像科實現了正常運轉。

進入到工作環節,為了避免交叉感染,雷神山的拍片室與掃描間、病房和檢查室、醫患通道是隔開的,若無清晰的標示和簡潔優化的工作流程,非常容易打亂仗。

在此過程中追求完美的設計師——武漢大學中南醫院住院總廖如芳不斷琢磨改進完善與臨床溝通,簡化臨床預約、檢查時間精確段和行進路線圖,做到了無紙化預約登記和檢查,在大量病人檢查這種特殊環境下,至今對接未出差錯。

在最高峰時期,雷神山的影像科室曾經連續四五天每天都要拍300多張CT片子,從早晨八點半到晚上八、九點,一刻不停。

“我們儘量使拍片部位準確,減少對病人的輻射劑量。此外,由於老年人從病房轉到檢查樓拍CT大部分需要輪椅、平車,技師們還需注意防止患者在拍片過程中撞到CT機。”剛亞棟告訴記者。

在拍片過程中,剛亞棟曾遇到另一難題:“技師在操作間有一個角度存在視覺盲區,定位不是很精準,如果掃描不到病變的位置,拍的片子有可能跑到成像的視角之外。後來應用了新技術軟件後,這個問題被解決,定位準確,拍片速度加快。”

再造“方艙”檢查流程

2月5日,武漢客廳方艙醫院建成啟用,2000張床位將用於收治輕症患者。2月16日,徐麗瑩和王歡接到指令去武漢客廳方艙進行支援。

“來的第一天,我們傻眼了。”徐麗瑩和王歡都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溝通交流方式回到了原始狀態,技師要手動輸入患者信息,扯著嗓子核對姓名,看圖像只能去指揮部,手機拍攝才能最快了解患者情況。一旦有病人信息錯誤,以及增加刪減病人,只能用對講機反覆確認基本信息,圖像傳輸也需要一個個確認傳輸成功,醫生們只能左手閱片,右手在電腦上碼字。”

人工操作不便的現狀阻礙了病人進行肺CT複查,影響了康復患者順利出艙的進度。方艙醫院領導打電話表明需要徐海波團隊給予支援,加快肺部CT檢查速度,緩解艙內等待檢查的滯留量。

徐海波接到指令後,當晚即與負責方艙放射科的外援醫療隊負責人展開詳細調研,找到問題,並拿出解決方案。團隊接管方艙醫院後,與外援醫療隊合作下,在第三天就完成搭建新的信息溝通渠道,建好電子預約、PACS系統與本部對接,順利完成CT檢查的數字化改造和臨床信息傳遞。

王歡回憶,“那幾天已經入住了1000多號病人,有大量的歸檔工作,又怕把病人資料弄混影響後續治療。系統接入後,醫生可以直接看到每個病人的電子病例,進而縮短了診斷時間。”

2月22日,新CT設備到位後,檢測效率也得到提升。從起初的50人/天到達最高峰將近300人/天,這也使得武漢客廳方艙醫院在3月1日創造了132人單日出院之最的紀錄。

CT診斷之爭

2月5日,《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診療方案(試行第五版)》進行了調整,要求在湖北省內增加“臨床診斷病例”分類,後來《診療方案第六版》取消了臨床診斷病例分類。一進一出之間,CT影像學在新冠肺炎的診療過程中的作用,引起全社會關注。

徐麗瑩解釋稱:“影像學上有個說法叫‘同病異影,異病同影’,也就是說單從CT上看,磨玻璃狀陰影也有可能是其它肺炎,所以核酸檢測仍是主要確診手段。但考慮到第五版時,院外仍有上萬患者等待著被確診,加上核酸檢測試劑盒供不應求,假陰性較高,所以將CT暫時性地納入了確診標準之一。”

徐海波也認為:“在當時特定情況下,對比武漢其它三家傳染病醫院(金銀潭醫院、胸科醫院、肺科醫院)檢驗科核酸陽性率只有20%-60%,因此必須要以CT做為臨床診斷病例的標準,作為補充。在這個過程中武漢大學中南醫院影像科張笑春教授提出了CT作為主要診斷依據的建議起到了建設性作用。”

但這種調整也曾帶來階段性的副作用。“部分患者過度迷信CT,沒有什麼體徵,都恐慌地跑來做CT,反而增加了交叉感染的風險;另一方面,檢測時呼氣不徹底或者呼吸運動不完全都可能導致磨玻璃狀的模糊影像。”徐麗瑩向記者表示,後來核酸試劑盒增加,方艙醫院陸續建成,醫院承載量上來了以後,考慮到入院標準需要更加嚴格,核酸檢測是確認新冠病毒的核心標準,而CT的影像學特性只能作為診斷判斷的輔助標準之一,所以有了第六版的調整。”

團隊齊心合力迎曙光

醫技人員在自己的崗位上恪盡職守。護士做環境的消殺、分診、跟病人臨床的溝通,還要一趟一趟地跑到院區的另一頭倉庫領物資。“我們還打趣說,只要去領一趟物資微信步數就能達到一萬多,領兩趟物資微信步數準能破兩萬步。”胡金香說,所有醫護人員在做好自己份內工作之外,還會搶著做事情。“團隊非常團結,沒有誰說這個任務不是我的就不去做。”

“早期每天很多病人,我們都是從早上八點半工作到晚上九點多,甚至有時候到十點,大家都沒有一句怨言。”剛亞棟也說道。

徐海波深有感觸地說,這是一場團體作戰,大家都各盡其責。目前,戰“疫”還處於相持階段,但相比於早期壓抑的心情,在環境改善、病人出院率提高之後,現在醫護人員對疫情的控制越來越有信心。

胡金香笑著說:“初期我們壓力很大不夠放鬆。現在出院病人越來越多,加上我們對病症越來越瞭解,心情也輕鬆很多。”

走過這段日子,徐海波也由衷表示,“春暖花開,東湖無恙,相信不久我們就會相聚在珞珈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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