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践土之盟――不做我的人,那就别做人了


第四十九章 践土之盟――不做我的人,那就别做人了

大败楚军后,晋文公率领晋军占领楚军的营寨,吃着楚军来不及带走的粮食,大摆庆功宴席,休整三日。

晋军四月初六启程回国,二十七日途径郑国衡雍地区,在一个叫践土的地方为周襄王建造了一座行宫,回国前,得先在这里举行向周王献捷的仪式。

五月初九,失去了楚国保护的郑文公,再次做了风吹的墙头草,向晋国求和乞降。实在是没辙啊,你们晋楚都那么厉害,那就谁更厉害我就跟谁吧。这孙子,真是把爷爷郑庄公的脸都丢光了。

五月初十,周襄王驾临践土,盛大的献捷仪式开始,参与大会的有郑、鲁、齐、宋、秦、卫、曹等诸侯,史称践土之盟。

大会上,晋文公向周襄王献上披甲战马拉的战车一百乘,被俘步兵一千人。郑文公现在又成了周襄王在献俘仪式上的宾相。

五月十二,周襄王设宴招待晋文公,席间二位国君,以君臣之礼相互敬酒祝贺。周襄王完事回国,留下尹氏、王子虎、内史叔兴父三人为王室代表,继续举行册封晋文公为诸侯伯主的仪式,也就是王室正式承认晋文公为新一届的中原霸主。

仪式上,三位大夫代表王室赐给晋文公天子规格的坐车和战车各一乘,以及相应的服饰仪仗;红色的弓一张,红色的箭一百支;黑色的弓十张,黑色的箭一千支;黑色黍米和郁金香酿造的酒一坛;勇士三百人;

王室代表向晋文公宣读册书,说:“君王嘱托叔父,请您尊从王室诏命,安抚四方诸侯,惩戒背叛王室的行为。”

晋文公表示不敢接受周王这么重的礼物,一连推辞了三次,才诚惶诚恐的接受了册书和礼物。拜伏在地说:“重耳恭敬的再拜稽首,一定会宣扬和遵从天子的诏命。”

然后捧着册书,从践土到洛邑去朝见周襄王当面拜谢,这一路有三百五六十里,他一连往返三次,总共来回跑了一千几百里路的行程,三次觐见周襄王谢恩,这才收工完事、大功告成。

等晋文公跑完拉练,五月二十六日,诸侯齐聚洛邑王庭,王子虎代表周王在大殿上,宣布大会圆满结束。他带领大家共同宣誓:“诸侯一起辅佐王室,不要互相伤害。谁敢违背盟约,就会受到神的诛杀,使他的军队覆灭,不能享有国家,直到他的玄孙一代,不论老小。”

这誓言真是够狠的!

这边以晋国为主的中原诸侯一片欢欣鼓舞,庆功大会闹腾了一个多月。另一边的楚国则是一片哀鸿遍野,追责问罪也是进行的如火如荼。

当初,在开战之前成得臣制作了一套镶玉的战马装饰品,还没来得及用,就梦到黄河水神跟他说:“ 把这套装饰品送给我,我送你孟诸岸边的土地。”

河神当然不能送他土地,这是要保佑他作战成功,让他获得楚王的封赏。

睡醒后,成得臣把这个梦告诉了儿子成大心和族人斗宜申,二人劝他听从梦中的启示,把马具装饰品扔到黄河里去,成得臣不干。

二人劝不动他,又找了一个叫荣黄的人再去劝,荣黄对成得臣说:“如果是我们自己死了可以有利于国家,那我等还应该不吝惜自己的生命,何况现在河神只是要点美玉而已,那跟粪土有什么区别?如果能让大军成功,有什么可惜的?”

没想到成得臣被猪油蒙了心,还是不干。荣黄出来和成大心、斗宜申议论此事,感慨的说:“区区一个河神当然无法左右战争的结局,但是在令尹大人心中,国家和人民的大事,还不如一些美玉,恐怕会自取失败啊!”

三人摇头叹气、唏嘘不已。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战前晋文公是如何的慎之又慎,做好了一切准备依然感到压力巨大。而成得臣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连兵危战凶的古训都忘了,他的失败是情理之中的。

战败后,楚军的残兵败将在回国途中遇到楚成王派出的使臣,使臣来到中军大帐与诸将相见,和颜悦色的对成得臣说:“申息二县的子弟大多没有回来,大夫如果回国,将怎么向申息的父老乡亲们交代呢?”

多么文雅的处死令,不提战败之罪,只问如何面对家乡父老,您自己看着吧。

成得臣无言以对,成大心和斗宜申在一旁替他向使臣答话:“子玉本来是要自杀的,是我们劝他不能自杀,要等君王的国法处置。”

使臣微笑着点点头,告辞离去。在楚军行军到楚国边境的连谷地区时,成得臣自杀谢罪,真的如蒍贾所说,没能回到楚国。楚成王任命鸽派人物蒍吕臣为新令尹。

晋文公听到消息后,高兴的对大臣们说:“像子玉这样积极进取的鹰派人物就这么死了,对我们晋国来说是大好事啊,以后不必担心楚国的报复了。蒍吕臣这样的人当楚国令尹,只会保全自己的家族,不会为了楚国的人民尽力。”

按照楚国军法,作为副将的斗勃和斗宜申本来也难逃一死。成得臣死后,二人也准备自杀。斗宜申在自己的帐内都已经把脖子套进白绫,一脚蹬翻了小茶几,挂在那儿了,不知道是白绫不够结实还是他太胖,白绫断了,啪嗒一声把斗宜申摔在地上。

斗宜申拍拍屁股站起来,正在考虑换个什么其他的死法,忽然听到军营里一阵吵杂,有人在外面大喊:“王上有令,败军诸将一律免死。王上有令,败军诸将一律免死…………”

斗宜申连忙跑出帐外,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上次那位使臣驾着战车,一边在大营中疾驰而过,一边大喊着楚王的新命令。

原来,很久以前,楚国范地有个巫师很出名,据传算命算得很准。楚成王也听说了他,特意把他请到楚宫里来给自己算命。

在楚国的朝堂上,楚成王和楚国所有重臣聚精会神的准备见证这位巫师的奇迹,在这关键时刻,只见大师盘坐在地上,披散着头发,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念着些什么,好半天才颤巍巍的举起手,一一指过楚成王、成得臣、斗宜申三人,慢吞吞的说:“这三位都不得好死。”

给楚成王气的,当场就要剁了他,众臣连忙劝阻。那时候,巫师这个职业是很受人尊重的,大家都把他当做神灵的使者、人类的先知,可以在朝堂上有自己的话语权,成功的巫师甚至能做到在朝堂上一言九鼎。

当然这是建立在他的预言灵验的基础上的,要是不灵验,那也得负责。平时把你当大爷一样供着,结果你说的预言全是放屁,你以为我们都是好糊弄的傻子啊?

责任追究也很简单,既然你不灵了,那就是神灵不想和你说话了,留你何用?预言没有灵验的巫师只有一个下场,死。

但是现在人家刚说了预言,楚成王就要杀了他,也不合规矩,起码得先看看灵不灵在动手吧,不然以后哪个巫师还敢说预示灾难的预言。

此事已经过了很多年,楚成王早已忘了。直到已经派出了赐死成得臣的使臣以后,才有一位当时在朝堂上听过这个预言的大臣,忽然想起这事,赶紧提醒楚成王。

楚成王大惊,怎么把这事忘了,如果成得臣和斗宜申这次就这么死了,那个丧门星巫师的倒霉预言就灵验了三分之二,接下来就该轮到自己了。

他赶紧派人截住正在回来路上的使臣,让他星夜兼程再赶回军中,阻止成得臣、斗宜申自裁。

斗宜申就这么捡了一条命,但是成得臣已经死了,预言兑现了三分之一。

而神奇的是:这个预言在六年后又灵验了三分之二,楚成王惨死在儿子商臣的政变中。

更神奇的是:十五年后斗宜申发动叛乱失败,被当时的楚国国君楚穆王处死,这个不幸的预言最终还是全部灵验了。

其实,我倒觉得那个巫师未必真有什么神奇的法术,在那个混乱纷争的时代,身为各个国家高层的君主大臣们想要混个善终,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越是位高权重,越是危险重重。

那个巫师就算当时在朝堂上,随便另外再指几个人,说他们也不得好死,灵验的可能性也是非常大的。

不过要是指到斗谷于菟身上,就只能怪这个巫师事先没做好调查研究了,人家出生的时候有母老虎护着,年纪越大越懂得中庸之道,向来明哲保身,想混个善终还是很容易的。

2700多年前的欧亚非大陆,欧洲、非洲、中东、亚洲之间的联系微乎其微,大家自成一个体系,也就是自成一个世界,互相之间的影响作用很小。

这次晋楚之间的城濮会战,是当时东亚大陆上最重大的事件,对当时中国地区的小世界来说,相当于上个世纪发生在地球上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当时在中国大陆上的所有国家,都直接或者间接的被牵涉到其中。

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不同在于,这不是一场三四年就能打出结果来的战争,仅仅是一个起点。晋国虽然获胜,但并没能乘胜追击占据楚国一寸土地,只是又重新将楚国的势力范围压回到召陵和议之前的状态。

楚国虽然战败,但绝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只是把在齐桓公死后的几年来大口吞下的胜利果实又吐了出来。

南北双方又回到了召陵和议时的状态,楚国对中原的侵略,由于晋国的崛起,再次被压制住了。

战后,先前已经倒向楚国的鲁卫郑等中原软骨头大国,和齐秦宋一起重新团结到了以晋国为中心的新中原联盟之中。

这次晋国的称霸和齐国的“和平称霸”方式不一样,他是靠强大的军事实力,一战成功,击退了侵入中原的强敌楚国,从而让中原诸国把自己当做了新的保护神。

不像齐国是先用几年的经济战争压服了竞争对手、把中原诸侯组成了一个经济共同体,然后四处寻找机会立威以后,才当上的中原霸主。

和郑庄公连续十几年四处征战,打服了所有的对手才当上了霸主的方式也不一样。

晋文公没有像郑庄公和齐桓公那样,走过一个完整的称霸历程,有点像个暴发户。以前晋国和中原诸侯之间的交集都很少,说白了,要不是这次几乎是凭一己之力击退了楚国,中原那帮自命不凡的诸侯,谁肯奉这个来自西北边缘地区的土老冒做老大呢。

既然是依靠武力上台,那就得继续把优势项目发挥到极致,得用高压政策来统治中原。晋文公入主中原后,和齐桓公的做派大相径庭。以德服人,那是汽锅鸡,讲究的是小火慢炖。现在我们晋国可没这个闲工夫,我们做的菜是宫保鸡丁,讲究的是猛火爆炒。

因此,晋文公一反继位时在晋国国内只报恩不报仇的高姿态。称霸后,在对中原诸国的外交政策上,采取了眦睚必报的态度。谁敢得罪我,我就收拾谁,不做我的人,那就别做人了。

只有这样,才能迅速建立在中原诸侯中的威信,而且中原诸侯在这次楚国大规模北进中的表现,那是相当的丑陋不堪,得让他们知道首鼠两端没有好下场,不趁现在整顿纪律,以后这队伍没法带。

在这一政策下,曾经向楚国卑躬屈膝过的国家,比如郑、卫、曹、许等国,日子难过了。

举行过献捷大典后,晋军启程回国,途中先整顿本国军纪。城濮会战时,在战场上遇到大风,中军前军掌旗官祁瞒应对失措,军旗被大风吹倒。

这个失误在古代战争中是不可原谅的,相当于现代战争中,因操作失误破坏了本国军队的计算机通讯系统,让突前部队失去了和指挥部的联系,这要是被敌人抓住机会,可能会引起大乱。祁瞒因此被晋国军事法庭宣判处决。

六月十六日,晋军从茅津渡口渡过黄河,高唱着凯歌回到国内。身为国君车右将军的舟之侨,以为此次出征已经圆满结束了,不知道他家里出了啥事,竟然没有向任何人报告,擅自脱离部队回了家。

这就没啥可说的了,我这儿大军还在行军途中,还没宣布解散呢,你就敢自己给自己放假啊!他也被军事法庭宣判处决,处决书公布全国,以儆效尤。

年轻的士会,代替舟之侨担任国君车右。注意,现在晋文公战车上的司机荀林父、警卫员士会,都是以后晋国政府的重要领导人物。所以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年轻时即使只在领导身边当个小跟班,以后的机会也是大大的。

这次出征,共有颠颉、祁瞒、舟之侨三名重要军官因犯军法被处决,这三次执行军法,在中国古代军事史上,非常的有名,是此后古代军法制度参照的典型案例,史称“三罪服民”。晋国上下国民大为拜服,国君纪律严明、治军有方,晋国已经实现了自己的强军梦。

凭借铁的纪律打造出来的晋军,可以达到让整个中国都因此受惠,四方边境因此而平静的效果。“惠此中国,以绥四方。”这是《诗经》上吹的牛皮,当然人家确实打胜了,确实效果显著,有吹牛皮的资本。

回国后不久,为了加强对新占领区的控制,晋军又开始大规模扩军,反正晋国现在已经没有国野之分了,人口多过国人的野人也可以参军,兵源不是问题,这是罪臣吕甥为晋文公打下的基础。

先是扩编了三个加强独立师,称为上中下三行,国君战车司机荀林父坐了直升飞机,任中行指挥官,屠击任上行指挥官,先蔑任下行指挥官。和晋国三军的习惯一样,中行长官即为总指挥。这三个行被部署到晋国北方,专门用来防御少数民族侵略。

三年后,晋国与秦国交恶,晋文公深感东西二线的国防压力与日俱增,又新增了二个军,称为新上军和新下军。才华出众的赵衰终于从地方调入中央,进入晋军高层,任新上军元帅,箕郑父任副帅;胥婴任新下军元帅,先都任副帅。晋国六卿增加到十卿。

四百年前周国革命成功建国时,只有22个师,已经是当时天下最强大的一支常备军,如今北方最强大的一个诸侯就有28师,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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