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朋黨論》賞析


歐陽修《朋黨論》賞析


《朋黨論》是宋代文學家歐陽修的作品。這是歐陽修在慶曆四年(1044年)向宋仁宗上的一篇奏章,目的是駁斥保守派的攻擊,辨朋黨之誣。文章實踐了歐陽修“事信、意新、理通、語工”的理論主張。全文通篇對比,具有深刻的揭露作用和強大的批判力量,而排偶句式的穿插運用,又增加了文章議論的氣勢,很有特色。

歐陽修《朋黨論》賞析


《朋黨論》

歐陽修


臣聞朋黨之說,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 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此自然之理也。

然臣謂小人無朋,惟君子則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利祿也,所貪者財貨也。當其同利之時,暫相黨引以為朋者,偽也。及其見利而爭先,或利盡而交疏,則反相賊害,雖其兄弟親戚,不能相保。故臣謂小人無朋,其暫為朋者,偽也。君子則不然。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 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 終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為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

堯之時,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為一朋,君子八元、八愷十六人為一朋。舜佐堯,退四凶小人之朋,而進元、愷君子之朋,堯之天下大治。及舜自為天子,而皋、夔、稷、契等二十二人,並列於朝,更相稱美,更相推讓,凡二十二人為一朋,為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

《書》曰: “紂有臣億萬,惟億萬心; 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紂之時,億萬人各異心,可謂不為朋矣,然紂以亡國。周武王之臣三千人為一大朋,而周用以興。

後漢獻帝時,盡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為黨人。及黃巾賊起,漢室大亂,後方悔悟,盡解黨人而釋之,然已無救矣。

唐之晚年,漸起朋黨之論。及昭宗時,盡殺朝之名士,或投之黃河,曰: “此輩清流,可投濁流。”而唐遂亡矣。

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異心不為朋,莫如紂?能禁絕善人為朋,莫如漢獻帝; 能誅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亂亡其國。更相稱美推讓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後世不誚舜為二十二人朋黨所欺,而稱舜為聰明之聖者,以能辨君子與小人也。周武之世,舉其國之臣三千人共為一朋。自古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興者,善人雖多而不厭也。

夫興亡治亂之跡,為人君者,可以鑑矣!

歐陽修《朋黨論》賞析


白話譯文

臣聽說關於朋黨的言論,是自古就有的,只是希望君主能分清他們是君子還是小人就好了。

大概君子與君子因志趣一致結為朋黨,而小人則因利益相同結為朋黨,這是很自然的規律。但是臣以為:小人並無朋黨,只有君子才有。這是什麼原因呢?小人所愛所貪的是薪俸錢財。當他們利益相同的時候,暫時地互相勾結成為朋黨,那是虛假的;等到他們見到利益而爭先恐後,或者利益已盡而交情淡漠之時,就會反過來互相殘害,即使是兄弟親戚,也不會互相保護。所以說小人並無朋黨,他們暫時結為朋黨,也是虛假的。君子就不是這樣:他們堅持的是道義,履行的是忠信,珍惜的是名節。用這些來提高自身修養,那麼志趣一致就能相互補益。用這些來為國家做事,那麼觀點相同就能共同前進。始終如一,這就是君子的朋黨啊。所以做君主的,只要能斥退小人的假朋黨,進用君子的真朋黨,那麼天下就可以安定了。

唐堯的時候,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結為一個朋黨,君子八元、八愷等十六人結為一個朋黨。舜輔佐堯,斥退“四凶”的小人朋黨,而進用“元、愷”的君子朋黨,唐堯的天下因此非常太平。等到虞舜自己做了天子,皋陶、夔、稷、契等二十二人同時列位於朝廷。他們互相推舉,互相謙讓,一共二十二人結為一個朋黨。但是虞舜全都進用他們,天下也因此得到大治。《尚書》上說:“商紂有億萬臣,是億萬條心;周有三千臣,卻是一條心。”商紂王的時候,億萬人各存異心,可以說不成朋黨了,於是紂王因此而亡國。周武王的臣下,三千人結成一個大朋黨,但周朝卻因此而興盛。後漢獻帝的時候,把天下名士都關押起來,把他們視作“黨人”。等到黃巾賊來了,漢王朝大亂,然後才悔悟,解除了黨錮釋放了他們,可是已經無可挽救了。唐朝的末期,逐漸生出朋黨的議論,到了昭宗時,把朝廷中的名士都殺害了,有的竟被投入黃河,說什麼“這些人自命為清流,應當把他們投到濁流中去”。唐朝也就隨之滅亡了。

前代的君主,能使人人異心不結為朋黨的,誰也不及商紂王;能禁絕好人結為朋黨的,誰也不及漢獻帝;能殺害“清流”們的朋黨的,誰也不及唐昭宗之時;但是都由此而使他們的國家招來混亂以至滅亡。互相推舉謙讓而不疑忌的,誰也不及虞舜的二十二位大臣,虞舜也毫不猜疑地進用他們。但是後世並不譏笑虞舜被二十二人的朋黨所矇騙,卻讚美虞舜是聰明的聖主,原因就在於他能區別君子和小人。周武王時,全國所有的臣下三千人結成一個朋黨,自古以來作為朋黨又多又大的,誰也不及周朝;然而周朝因此而興盛,原因就在於善良之士雖多卻不感到滿足。

前代治亂興亡的過程,為君主的可以做為借鑑了。[1]

創作背景

慶曆三年(1043年),韓琦、范仲淹、富弼等執政,歐陽修、餘靖等也出任諫官。這時開始實行一些政治改革。從范仲淹、歐陽修等人相繼貶官開始,他們已經被保守派官僚指為朋黨。此後黨議不斷髮生,宋仁宗在寶元元年(1038年)還特意下過“戒朋黨”的詔書。到了慶曆三年(1043年),呂夷簡雖然被免職,但他在朝廷內還有很大的勢力。為了反對改革,以夏竦為首的一夥保守派官僚就正式攻擊范仲淹、歐陽修是“黨人”。范仲淹以直言遭貶,歐陽修在朝廷上爭論力救。只有當時的諫官高若訥認為范仲淹當貶。歐陽修寫給高若訥一封信,指責高若訥不知道人間還有羞恥之心。高若訥將此信轉交當局,結果歐陽修連坐范仲淹被貶。還有一些大臣也因為力救范仲淹而被貶,當時便有一些大臣將范仲淹及歐陽修等人視為朋黨。後來仁宗時范仲淹與歐陽修再次被召回朝廷委以重任。歐陽修當時擔任諫官,為了辯論這種言論也為了為自己辯護,就在慶曆四年(1044年)上了一篇奏章,叫《朋黨論》,給夏竦等人以堅決的回擊。

歐陽修幼年喪父,家境貧寒,苦讀而中進士,後歷任樞密副使、參知政事等朝廷要職,因彈劾政敵夏竦、呂夷簡等人,曾遭遇政敵的朋友圈子的惡意攻擊,被政敵指責為在朝廷拉幫結派搞朋黨,因而也曾屢次被罷職貶官,可謂仕途多舛。歐陽修故而憤筆寫就這篇雄文,算是對政敵的一種理論清算,也算是一吐胸中塊壘。

作品鑑賞

這篇文章起筆不凡,開篇提出:君子無黨,小人有黨的觀點。對於小人用來陷人以罪、君子為之談虎色變的“朋黨之說”,作者不迴避,不辯解,而是明確地承認朋黨之有,這樣,便奪取了政敵手中的武器,而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開頭一句,作者就是這樣理直氣壯地揭示了全文的主旨。它包含三個方面內容:朋黨之說自古有之;朋黨有君子與小人之別;人君要善於辨別。作者首先從道理上論述君子之朋與小人之朋的本質區別;繼而引用了六件史實,以事實證明了朋黨的“自古有之”;最後通過對前引史實的進一步分析,論證了人君用小人之朋,則國家亂亡;用君子之朋,則國家興盛。文章寫得不枝不蔓,中心突出,有理有據,剖析透闢,具有不可辯駁的邏輯力量。

全文共分五段。

第一段:直接提出觀點,認為有關朋黨的議論,是自古以來就有的,只是希望國君能辨別他們是君子還是小人罷了。

第二段:先說有兩種“朋黨”,即因志同道合而結為朋黨,因利害關係相同而結為朋黨。接下去,作者以設問的方式提出問題:“我以為小人沒有朋黨,只有君子才有,那原因是什麼呢?”說明當他們利害相同時,暫且互相勾結援引而成朋黨,那是假的。到了他們見到好處而爭先恐後,或者好處已經搶光了,交往也少了,則反而互相殘害,即使是兄弟親戚也不能相保。所以,作者重複說:“故臣謂小人無朋,偽也。”再說君子,他們的行為完全兩樣:君子所堅守的是道義,所力行的是忠信,所珍惜的是名節。憑藉道義、忠信和名節來修煉自身,那麼君子就有了共同的道德規範,相助而得益,憑藉這些為國效力,那麼君子就同心協力,始終如一。接著,作者用“此君子之朋也”一句,強調這些作為與小人截然不同。因此,他得出結論說:“故為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退”是斥退,罷黜,“用”是進用。這幾句說:所以做國君的,只要斥退小人的假朋黨,用君子的真朋黨,那天下就安定太平了。這段運用了對比。作者在分析君子、小人的區別時剖析道:小人、邪者以利相結,同利則暫時為朋,見利則相互爭競,力盡則自然疏遠或互相殘害,從實質上看,小人無朋;與此相反,君子之朋以道相結,以道義、忠信、名節為重,同道、同德,自然同心,從這一意義上看,君子之朋才是真朋。二者對比鮮明,水到渠成的得出“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的結論,增強了文章的說服力,同時帶起下面的一段文字。

第三段廣泛列舉史實,從各方面論證用君子之真朋則國興,用小人之偽朋則國亡。與上文開頭的“朋黨之說,自古有之”遙相呼應,對上文結尾的“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是有力的補充和論證。文中正反引用堯、紂時對朋黨的利用,加強對比,闡明小人無朋,君子有朋,有關國家興亡。再以東漢桓、靈時的黨錮之禍、晚唐昭宣帝時朱全忠殺害名士的史實,引用反面例證,闡明迫害殘殺君子之朋導致亡國的歷史教訓。

第四段:作者帶有總結性地論述:前世君主,能使人人不同心不結為朋黨,沒有人像商紂王那樣;能禁止善良的人結成朋黨,沒有人像漢獻帝那樣;能殺戮品行高潔、負有時望者的朋黨,沒有什麼時候像唐昭宗統治時那樣。這些國君都把他們的國家搞亂了,滅亡了。

文章末尾,作者又強調了一下:“夫興亡治亂之跡,為人君者可以鑑矣。”這是說上述的興亡治亂的史蹟,做國君的可以借鑑。很明顯地請求宋仁宗納諫,用君子之真朋,退小人之偽朋,以使國家興盛起來。

文章不諱言朋黨,而是指出朋黨有原則的區別,“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並引證歷史來說明君子之朋有利於國,小人之朋有害於國,希望人君進君子之真朋,去小人之偽朋。文章避免了消極地替作者作辯解,而從正面指出朋黨的客觀存在,指出藉口反對朋黨的人就結為朋黨,說明朋黨有本質的不同。這就爭取了主動,使作者立於不敗之地,文章也由此具有深刻的揭露作用和強大的批判力量,而排偶句式的穿插運用,又增加了文章議論的氣勢。


歐陽修《朋黨論》賞析


歐陽修(1007—1072),北宋文學家、史學家。字永叔,號醉翁,晚號六一居士。廬陵(今江西吉安)人。天聖八年(1030年)進士。累擢知制誥、翰林學士,歷樞密副使、參知政事。宋神宗朝,遷兵部尚書,以太子少師致仕。卒諡文忠。政治上曾支持過范仲淹等的革新主張,文學上主張明道、致用,對宋初以來靡麗、險怪的文風表示不滿,並積極培養後進,是北宋古文運動的領袖。散文說理暢達,抒情委婉,為“唐宋八大家”之一。詩風與其散文近似,語言流暢自然。其詞婉麗,承襲南唐餘風。曾與宋祁合修《新唐書》,並獨撰《新五代史》。又喜收集金石文字,編為《集古錄》,對宋代金石學頗有影響。有《歐陽文忠集》。


《朋黨論》選自《歐陽文忠集》,是北宋大文學家歐陽修於宋仁宗慶曆三年(1043)所寫的一封奏章,是一篇很有名的政論散文。

宋仁宗景祐三年(1036),以吏部員外郎任開封知府的范仲淹因上《百官圖》,譏刺權相呂夷簡,被呂指為朋黨,遭到貶謫。當時涉世未深、血性方剛的歐陽修寫了《與高司諫書》,為範辯護,亦被稱為朋黨,同時被貶。慶曆三年,呂夷簡罷相。杜衍掌政,起用富弼、范仲淹、韓琦等人,推行以“明黜陟、抑僥倖、精貢舉、擇官長、均公田”等十項改革措施,稱為“慶曆新政”。這些政治改革措施遭到夏竦、王拱辰等保守勢力的反對,他們攻擊杜衍、范仲淹等人引用朋黨。歐陽修因積極支持新政,也被保守派列入朋黨之內。為回擊這些誣衊,歐陽修寫了這篇著名的政論文。

朋黨,指同類的人為著一定的目的結合在一起。朋,同類。黨,集團。在封建時代這個詞一般只用於貶義,是奸邪的同義語。文章一開始,作者便開門見山,直接了當地提出了自己的論點,即朋黨之說,自古有之,但有君子之朋與小人之朋之分,君主要善於識別。在歐陽修看來,君子之朋與小人之朋的根本區別就在於:“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有關君子之黨與小人之黨的提法並不始於歐陽文忠公。朋黨之說,早在《韓非子》、《史記》、《國策》等書中就有記載。稍早於歐陽修的宋初文學家王禹偁,在其《朋黨論》一文中指出:“夫朋黨之來遠矣,自堯、舜時有之。八元、八凱,君子之黨也。四凶族,小人之黨也。”歐陽修的《朋黨論》顯然受到了王禹偁的觀點的影響。“然臣謂小人無朋,惟君子則有之。”這種看法倒是頗有見地的。接著,文章又從理論上分析了君子有朋,小人無朋的原因:小人貪圖的是利祿、貨財,當利益相同時,他們暫時勾結在一起結為私黨。一旦無利可圖,他們就互相疏遠,互相殘殺,所以他們是不會結為朋黨的。即使暫時結合,也是假的。而君子之交是建立在共同的道義、忠誠信義、名譽節操基礎上的。他們志同道合,同心協力,因此他們的結黨能夠始終如一。段末,作者又進一步提醒君主,要“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這樣天下就能大治。在這封奏章裡,歐陽修向宋仁宗提出了兩項建議:第一是要善於識別哪些是由君子組成的朋黨,哪些是由小人結成的朋黨;第二是要進用君子之朋黨,黜退小人之朋黨。

在就朋黨的真偽善惡及其與國家治亂興亡的關係進行了深刻的剖析之後,文章進一步列舉了六件史實,以證明君主能否正確對待朋黨將決定國家的興亡這樣一個深刻的道理。第一件是唐堯時,舜佐堯重用君子八元、八愷十六人的朋黨,黜退了共工、驩兜等四凶的小人之黨,達到天下大治。八元、八愷,見《左傳·文公十八年》:“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蒼舒、隤、檮戭、大臨、尨降、庭堅、仲容、叔達,……天下之民,謂之八愷。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奮、仲堪、叔獻、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狸,忠、肅,……天下之民,謂之八元。”四凶即唐堯時的共工、驩兜、鯀、三苗,據《尚書·虞書·舜典》載:舜“流共工於幽州,放驩兜於崇山,竄三苗於三危,殛鯀於羽山。”第二件是虞舜時皋、夔、稷、契等二十二人結為一黨,舜都加以重用,天下也治理得很好。這兩個例子都說明重用君子之朋可以達到天下大治。第三四兩件事引自《尚書》裡的一句話:“紂有臣億萬,惟億萬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然後分別用商紂和周的興衰來論證。紂有億萬臣民便有億萬條心,絕無朋黨之虞,然而商卻亡了,而周武王三千大臣結為一黨,可謂最大的朋黨了,可是西周卻很興盛強大。第五件事是後漢的“黨錮之禍”。據史載,後漢桓帝時,宦官專權,朝官李膺等人反對宦官集團,被誣為黨人,捕入獄中。後雖獲釋,但終身不許做官。靈帝時,外戚竇武謀劃誅殺宦官,事洩,宦官曹節等大興黨獄,殺李膺、範滂等名士一百餘人,禁錮學者六七百人,逮捕太學生千餘人。文中稱為“獻帝時”,當為作者筆誤。“盡取天下名士囚禁之”,可算清除了“黨人”的隱患了。然而,黃巾起義一爆發,漢室立即大亂,等到漢帝醒悟,釋放黨人,已為時過晚。第六件事是晚唐的“牛李黨爭”和唐昭宗的濫殺名士。“牛李黨爭”是指晚唐時朝臣牛僧孺、李宗閔和李德裕等之間的持續近四十年的朋黨之爭。有關濫殺名士,投屍濁流一事,發生在天祐二年。據《古文觀止》載:“天祐二年,朱全忠聚朝士、貶官者三十餘人,於白馬驛盡殺之。時李振屢舉進士不中第,深疾縉紳之士,言於全忠曰:‘此輩常自謂清流,宜投之黃河,使為濁流。’全忠笑而從之。”天祐二年為唐哀帝(昭宣帝)年號,歐陽修稱為昭宗,亦為筆誤。最後兩件史料,又是重用小人之黨,招致亡國之禍的最好明證。

最後,文章又對上面的六件史實加以分析、歸納,指出:無論是象商紂王那樣使人心各異,還是禁絕善人結黨或誅戮已結為朋黨的清流之士,都只能給國家帶來混亂以致亡國。只有象舜和周武王那樣重用道德高尚的君子結成的朋黨才能帶來國家的興盛。這是對全篇的觀點和論證的一個小結。結尾時,作者再次提醒宋仁宗從上述歷史事件上吸取教訓,同時用“夫興亡治亂之跡,為人君者,可以鑑矣”,與開篇的“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遙相呼應。

作為北宋古文運動主帥的歐陽修,在理論上繼承了韓愈“文以明道”的主張,認為“道純則充於中者實,中充實則發為文者輝光”,(《答祖擇之書》)這使他的議論文觀點鮮明,內容充實。氣勢旺盛。在本文中,作者打破了“君子不黨”的陳舊觀念,針鋒相對地提出了自己關於朋黨有君子之黨與小人之黨的觀點,並總結了宋朝以前歷代君王在用人方面的歷史經驗,告誡後世帝王要任賢退惡,達到天下大治。文章不僅觀點鮮明,而且史料翔實。既有正面經驗,也有反面教訓,富有典型性,很有說服力。

文章說理透闢,論證清晰,邏輯嚴密,條分縷析。文章開篇先提出總論點,即朋黨有君子小人之分,人君要善於辨認,並以此統領全篇。接著,又從君子與小人結黨的不同基礎分析了君子之黨與小人之黨的本質區別。從理論上推斷出“為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的結論。然後作者引用自堯舜到商、周、漢、唐的六件史實,從正反兩個方面證實了進用賢者之黨可以興邦,任用小人之黨必然亡國的道理。最後作者又對這些史實加以論證,告誡君王要吸取這歷史的教訓。全文層層深入,援古論今,針貶時弊,析理透徹,論證雄辯,理直氣壯,圓通周密。文章大開大合。有破有立。結構嚴謹,無懈可擊。

歐文向以行文婉曲著稱。蘇洵稱之“紆餘委備,往復百折,而條達疏暢,無所間斷,氣盡語極,急言竭論,而容與閒易,無艱難勞苦之態”(《上歐陽內翰第一書》)。文中議論從容不迫,迂徐有致,曲折委婉,節奏舒緩。論理犀利而不失含蓄,行文平易自然而又稜角分明。在語言方面,歐陽修繼承了韓愈“文從字順”的精神,摒棄了韓文尚奇好異,“辭澀言苦”的流弊,語言明白曉暢,簡潔明快。作者在文中還大量使用排比句,以增加文章的氣勢。如“小人所好者利祿也,所貪者財貨也”,君子“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 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等,不僅雄辯有力,氣勢逼人,而且增加了文章的情韻和變化。

由於本文立意超卓,論理深刻,徵引繁博,邏輯嚴密,文章一出,便產生了強烈的影響。據清畢沅所撰《續資治通鑑》載,宋仁宗讀罷這封奏章後有所觸動,在與執政談論朋黨時曾說:“自昔小人多為朋黨,亦有君子之黨乎?”當時范仲淹答道:“臣在邊時,見好戰者自為黨,而怯戰者亦自為黨,其在朝廷邪正之黨亦然,惟聖心所察耳。苟朋而為善,於國家何害也?“當時製造黨論之說的內侍藍元震再次上疏,攻擊歐陽修等“膠固朋黨,遞相提挈”,終將“誤朝迷國”,而宋仁宗對其嗤之以鼻,不予理睬。可見,仁宗也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歐陽修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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