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記憶丨那家花園話舊(上)

北京記憶丨那家花園話舊(上)


金魚衚衕位於東城中心——王府井大街東側,一直是繁華地帶。近年來,旅遊事業發展,和平賓館、臺灣飯店、王府飯店先後興建竣工開業,由於這些涉外飯店都在金魚衚衕,更是馳名國內外了。


和平賓館原是那家花園西側的一部分舊址。最近《北京晚報》在宣傳該飯店小吃夜市時說:“那家花園的神秘大門敞開了”。我是那氏後裔。我曾生於斯,長於斯。為了保存真實史料,將親見親聞的事追憶記錄於下。


那家花園是我祖父那桐琴軒相國的故居。這所宅院東西從金魚衚衕東口到現在臺灣飯店的東牆,南北是從金魚衚衕到西堂子衚衕,佔地約25畝2分9釐2毫,原有房廊300多間。大約在同治年間,我家就住在這裡。原來只有住宅部分,當時大門內懸有“太史第”和“鄉舉重逢”的匾額。到了光宣年間,陸續東西擴延成以上的規模。


從西往東說起,過去的3號旁門是馬號,是清朝時養馬、存放車轎的地方,另外還有冬季存放花木的暖洞子(即花房)。院落很大,但沒有什麼整齊像樣的房子。在解放前,已形成出租的大雜院,這就是和平賓館的所在地。當時由於要召開亞洲太平洋地區和平會議,由公私合營的興業投資公司修建高級賓館。


我家曾以部分房價,做為投資,所以我四弟張季雲被聘為和平賓館董事。後國務院決定收歸國營,我們的股金轉入興業投資公司。季雲也就轉為興業公司董事,這是1951年2月的事。現在保留下來的有古槐一株,還有一口井,但是過去沒有漢白玉圍欄。因為在封建社會的建築是不能越制的,漢白玉只有王府才能使用。


由馬號往東,我們小時叫西大院,是一所很具格局的院落。曾招待過不少歷史上的風雲人物。西大院進門順街南房,進了垂花門,兩邊抄手遊廊3間帶廊北房,東西耳房。這實際是院內過廳,過去是帶抄手遊廊5間前後有廊子的大北房,兩旁有過道。院子顯著特別敞亮。跨院還有些群房。


北京記憶丨那家花園話舊(上)


這院西邊有三大間前後帶廊灰磚紅鉛瓦楞鐵頂的洋式房子,是一大自然間。過去室內是西式傢俱餐桌等附有西式廚房。清末這裡曾招待過外國公使,民國以後,北洋政府海軍部租辦“海軍聯歡社”。在《林白水傳》序言中記有:


民國15年8月5日,鄉人某假北京東城金魚衚衕“海軍聯歡社”宴客,凡4席,夜9時,席罷,客多去,而暑熱仍熾。予與王峨孫、陳淮生、李律閣釋戡兄弟(皆其後白水遺囑中人物)仍在院中,品茗、納涼、縱談時事。白水先生御白紗衫,外加青灰色紗長背心,持摺扇、拂長髯,從容下階、顧予等日:“君等清談,得勿謀餘興耶?”峨孫答曰:“公如有興,我等不敢辭。”先生指手錶曰:“我今須赴報館矣”遍頷予等畢,遂出。一小時頃,聯歡社侍者就峨孫低語,謂有電話,峨孫起入內數分鐘,即匆匆披長衫出,謂:“白水出事,吾須回去營救。”


以上所記就是林白水遇害前的事。“海軍聯歡社”隨著北洋政府垮臺,軍閥混戰,“海軍聯歡社”也就由盛而衰,終於積債累累而結束了。在過去我家中還存有該社補償欠租的兩艘軍艦模型。


這所房子後由鹽業銀行總經理王紹賢租住。1951年7月在修建和平賓館時,興業公司價購了後又轉歸和平賓館作為辦公用房。在它西隔壁有所小四合房很緊湊,室內西式裝修,我們解放初售出後,也由和平賓館收購了。


從西大院往東是兩所四進大宅院,西邊算是正院,是我家祖孫三代及親眷的住處。兩處都是沿街南房,前廳房垂花門,帶廊北房3間,東西耳房,東西帶廊廂房帶頂,後院是後罩房3間,也帶廊子,其餘還有房廊等。


我的童年就是在這裡度過的。西邊那所垂花門外還有東西小跨院,各有房兩間,過去跟隨我祖父的箭手,就住在小院內。兩邊屏門外有兩棵古老門槐。這個宅子我六曾祖銘安公居住過。


北京記憶丨那家花園話舊(上)


過了這兩所住宅式房,往東就進入“怡園”。怡園裡就不再有東西廂房,除沿街南房外;有五間寬闊的大北房,東接兩間耳房,前面是寬敞的廊子。後院種的竹子、前院有磚墁甬路,甬路兩邊土地上,種植著梨樹、海棠、丁香,還有兩棵大垂楊柳。春天是一片香雪海。


對面是五間兩卷前後廊子的花廳,北面是龜背錦隔扇,南面是玻璃隔扇風門,兩卷房中間有卍字不到頭的八角罩。東邊是碧紗廚,四邊博古架,這裡叫“味蘭齋”,門前掛著有“竹林諸賢相與俯仰”、“山陰之興豈在古今”,北面掛著:“萬卷圖書天祿上”、“四時雲物月華中”的抱柱對聯。我祖父晚年就在這裡養病。“味蘭齋”與南倒座之間竹杆搭的棚架下養的牡丹和矮竹籬圍著芍藥。


再往東是兩側疊落廊子的“澂清榭”。我們小時候管這裡叫高臺。“澂清榭”東邊下面是一個清水池塘。夏季將盆荷放在池中,亭亭翠蓋,紅魚遊於其間,西側俯視院內花木蔥蘢。


這三間大敞廳擺放著竹榻、竹椅、磁繡墩。在盛暑時、也很風涼。別具匠心的設計者在登榭的走道上下功夫,西側是爬山疊落廊在有什錦窗一牆之隔,東邊就用青石鋪疊成山路。


用“澂清榭”形成“那家花園”與住宅的分界線。“澂清榭”西側是木遊廊凳,東邊是花鐵欄杆,外邊是太湖石,隔著池塘對面疊石假山有三條山路可以登山。也算有兩個峰,有棵大榆榭,蔭照著山頂石几石凳,山後有座六角井亭,據說可汲井水注山石成為小溪。


山下有小木橋,這個池塘留給我童年回憶是:春天用消火栓水管晝夜向池中放水,記得大約要一天一夜;深秋又要用人工淘河,兩個人用長繩系的柳罐、四人輪班從河中往外淘水。


隨著有些小魚也受殃及,我們弟兄姊妹就拿著小鐵桶在救這些被淘上來的小魚。池塘中間有口井,入冬淘水後、魚就躲入井中、井上蓋有一個暖棚,使井水不至上凍。在“澂清榭”東邊就不是磚墁甬路,而是花石子甬路,就是用各色石子臥在灰土上擺成圖案。用各色礫石沿邊。


池塘北邊有五間寬遊廊,題名“水涯香界”。因北臨池塘,南邊是牡丹池子,再北邊是凹形的三間北房,因房前有兩棵松樹,所以叫“雙松精舍”是我大哥大姐的家塾地方。因為房子外型似鎖頭,所以都忌諱不願住人。在池塘南面有個圓亭子,也是登“澂清榭”山路的起點,亭名“圓妙”。


順著走廊有個對著池塘的大抱廈,後邊是3間南北向房,三面玻璃隔扇的“吟秋館”抱廈懸有“空潭瀉春”匾,和“有山可觀水可聽;於室得靜亭得閒”的對聯,抱廈兩側立著兩塊木化石。東行是寫有“嫩寒庭院初來燕,楊柳池塘欲上魚”的“翠籟亭”。亭南有架紫籐,附近一池子荷包牡丹,擺滿長滿青苔上水石盆景。


這裡有3間帶廊平臺房,叫“篩月軒”,是我大哥、大姐的老師住的地方。這個房特點、油漆彩繪都是橫排的竹杆,屋裡有個隨牆門,就可通至“樂真堂”院,我們小時候叫東大院。


在池塘東南邊和假山之間有座小木橋相連,北邊院內是5間帶廊大北房,東西耳房。前臉都是正搭正交方眼隔扇,糊的是白高麗紙,這裡是葉赫那拉氏宗祠。屋內西牆供有滿族的祖先板子。北邊按輩份供奉著神主匣子和誥封匣子。屋內一直沒有裝過電燈,而是懸掛著彩繪的羊角燈。


滿族拜祖上供時,用燒紅炭幾(炭餅)上撒檀香塊,後來也就以藏香代替。祠堂前面都是牡丹。這裡有一個長方石池子、水裡立著一個一人多高像老翁拱手的巨石。在這院的東邊有個垂花門,就通到東大院了。


以上就是在八角門上磚雕門楣刻的“怡園”——也就是所謂“那家花園”。大約建在光緒34年(1908年)左右。《榮慶日記》載:3月27日早赴那相棠花小宴之約,臺榭富麗,尚有水石之趣。張、袁、世、鐵在座。(指張之洞、袁世凱、世續、鐵良)。


在以上宅院中房廊外裝修,都是蘇(州)式油漆彩繪。室內裝修隔扇、天然落地罩、幾腿罩、欄杆罩等也相當考究。宅院有一特點,就是從“吟秋館”附近沿街如意門可沿廊穿屋到宅內各屋不受雨淋。以上宅院是1950年4月間,由空軍司令部通訊處收購後又轉歸和平賓館。


在1976年唐山大地震前,除池塘填平改為舞池,宅園部分曾經按裝暖氣、衛生設備,改為接待外賓高級客房,1976年7月地震後,和平賓館職工家屬遷入。隨著旅遊事業發展,1984年8月舊建築大部已拆除、現矗立起新的和平賓館大廈,俯視著殘留的歷史陳跡“翠籟亭”和假山及井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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