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漫长的夜啊,又不能在这首诗中写完自己的一生

小引

多么漫长的夜啊,又不能在这首诗中写完自己的一生
多么漫长的夜啊,又不能在这首诗中写完自己的一生

很多地方花已经开了,但这个冬天却还在持续,每个夜晚也依然漫长,难眠。这样的夜里,习惯了睡前读诗人小引的每日记录。诗人身居武汉,在已经超过40天的非常状态下,每天写着自己的日常,有思考、愤怒,也有琐碎,温暖与诗意。

“下午四点,太阳忽然出现,照亮整个武汉。趁着下楼拿快递,在小区花园转了一圈。凉亭边原本有一排高大的树木,夏天时绿荫葱葱,今天去看,落光了叶子,我一阵恍惚,绿树落光了叶子还是树,但我却叫不出来它们的名字了。”

这段时间,人们像身居或大或小的围城,武汉,是最为牵动人心的一座。我们的肉身被局限了活动空间,于是将自己投入在网络上四面八方的文字中,似乎在某些方面找到了最大程度的感同身受,同时也经历着难以言喻的失去与无力。

有一晚看到诗人说:“你推开一扇窗,窗户就有了窗外。”“当我们换了一种语言方式的时候,所有关于这个世界的看法,会随之而改变。”心生触动。此刻中国,没有谁置身事外,光明或黑暗,都是我们。众多个体的记录,于是更加珍贵,它们是一双双推开窗户的手。

诗人的公众号上,每年都有自己作品的辑录,我在阅读日记之余,也一篇篇回看过去。诗和日记,是不一样的表达,其内核却又互为印证。于是我联络到小引,问他是否愿意授权诗歌岛发表他的诗作。很快我收到了回复,今天所有的诗,都是诗人自己选出,这是推开的另一扇窗,也是同一扇窗。

多么漫长的夜啊,又不能在这首诗中写完自己的一生

桃林下着毛毛雨

别的地方都在下雪,

只有桃林静悄悄的。

我们该做什么呢?

还是什么都不做。

我倾向于把寂静的事物,

理解成孤独。

桃林的鸟都飞走了,

剩下几间空房子。

那些消失的,

刚好等于剩下的。

那些暮色中的空房子,

并不值得长久讨论。

人须有疲倦的心境,

才能进入冬天。

桃林马上就要天黑了,

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致敬

十年前我看见过

星空下的河流越来越慢

清风磨损着山岗

与你无关

再也不能这样盲目了,亲爱的

家具要对得起木头

衣服要对得起棉花

酒要对得起粮食

多么漫长的夜啊,又不能在这首诗中写完自己的一生

唯有下雪,值得喜悦

雪已经下了整整一夜

天亮

就不下了

这一刻

将是两个世界的重逢

冷风吹过所有的屋顶

下雪的声音

突然停止

你将听见一个人在家门口轻轻咳嗽

落叶

你看见红叶在落

也看见黄叶在落

它们混淆在一起

并没有别的意思。

清明节的雨水清洗过化肥厂

也清洗了墓地

这似乎与往日不同

像个游戏。

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你去关心了

除了亲人、晚餐

和天气。

你知道吗?树枝从不关心树叶

树叶一直在落

而树叶从未减少。

多么漫长的夜啊,又不能在这首诗中写完自己的一生

巧合的不是灵魂是什么

走在下过雨的山上

安详而熟悉

黑暗中有什么声响

分不清好坏

相信安静是永恒的

相信你

相信美好和空虚

与巧合无关

要心存感激

在刚下过雨的山上

要忍住欲望

站在松树旁

多么漫长的夜啊

一直在下雨

又不停电

又不能在这首诗中写完自己的一生

午后的阳光下我想与你谈一谈死亡

我听见的鸟鸣不同于你听见的鸟鸣

我看见的月亮也不是你的月亮

亲爱的

为了防止出错

我特意把打火机攥在手中

一个人在黑暗中上楼梯

我的脚抬得很高

每一次都轻轻落下

多么漫长的夜啊,又不能在这首诗中写完自己的一生

菜场之歌

红辣椒、大葱以及土豆

与政治无关。菜苔是甜的

据说可以跟冰糖媲美。

(为什么还不下雪?)

茼蒿像是疯子

芹菜近乎于淑女。

豆芽在旁边静静地唱——

你的骨灰在我身体里

朋友啊,你好。

朋友啊,再见。

无所谓

今年的秋天跟往年不同

夜晚偏凉

白天偏热

枯萎的日子多么漫长

枯萎值得仰望

但不可能长久仰望

不要去担心人类了,亲爱的

我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

我还有一件坏事也要告诉你

多么漫长的夜啊,又不能在这首诗中写完自己的一生

在室韦

黑暗中缓缓流动的不仅仅是河水

我们坐在屋顶

静谧中传来的不仅仅是星光

我们面面相觑

也不再徒劳的相互指认

这难言的夜晚并不需要光明

也不需要圆满

像落叶一样茂盛

像大草原一样无声无息

往昔

冬天我来过这里,秋天我再次到来。

仿佛一年之中季节颠倒,

一个看过落雪的人,重新目睹了落叶。

斡难河的流向会不会因此变化,

但也许只是错觉,

晨光中袅袅炊烟安慰着大地,

而大地沉默,安慰着我。

* 阅读更多小引的诗作,可关注微信公众号“小引诗歌”(xiaoyinshige)。

多么漫长的夜啊,又不能在这首诗中写完自己的一生

小引,诗人、作家。笔名出自“无人可论江南事,小引春风上画图”。楚天都市报、深圳特区报、武汉商报、《人与城市》等报刊专栏作家;《国家人文地理》特约撰稿人。2000年以短诗《西北偏北》获首届榕树下全球网络文学大奖赛诗歌金奖,并被谱曲传唱。著有诗集《我们都是木头人》《北京时间》《即兴曲》,散文集《悲伤省》《世间所有的寂静 此刻都在这里》。

多么漫长的夜啊,又不能在这首诗中写完自己的一生

▶ 我对着镜子说中文,一个公园有自己的冬天

有人走进沉默抛下我

▶ 我是深夜的便利店店长,地球上已经一个人都不剩

多么漫长的夜啊,又不能在这首诗中写完自己的一生

插图:Owen Gent,编辑:天水

投稿 / 合作:[email protected]

多么漫长的夜啊,又不能在这首诗中写完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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