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沿著塞納河到翡冷翠》看黃永玉的散文特點與生活態度

1991年夏秋冬,67歲的黃永玉在塞納河畔、翡冷翠街頭,支起畫架專心作畫。

很少見到這麼一個有趣的老頭兒,耳順之年還揹著畫架在歐洲進行藝術的朝聖。

他的一生充滿傳奇的色彩,做過工人、教員、教授等等,他自學美術與文學而成“一代鬼才”,他自稱“文學第一,雕塑第二,木刻第三”,在90歲時他還稱自己為90後。這是一個難得瀟灑的人,他就是黃永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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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永玉

67歲那年他旅居歐洲,他的足跡從巴黎到意大利,他把旅途中的經歷見聞與感悟自勵寫入了自己的文章中,這就是《沿著塞納河到翡冷翠》。

書中每一篇散文都很短,短到捨不得看完,但是在這些短小的散文充滿了個性與靈性,字裡行間充斥著幽默。黃永玉把他對藝術的態度、對生活的態度都用一種“日常的瑣碎”表現了出來。他把生活詩化,於是文章中有著飽滿的生活氣息。

這些文字信手拈來、以小見大,這是一箇中國畫家的文學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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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永玉——遠遊無處不消魂

在娛樂充斥的如今,世風是浮躁的;然而黃永玉放蕩的文字背後,內心是安逸的。他的散文風格就是他人生態度的直接反映,這是真正的拿得起放得下。他的態度,是他多年曆練而總結出來的智慧。

黃永玉的散文風格

與他的表叔沈從文的“牧歌”不同,黃永玉的散文是“散碎的生活”。

黃永玉的生活是什麼樣的,用兩個字來說它是“自然”的,什麼是這種“自然”?用《五燈會元》中的一句話說——見山是山,見水是水。人生的光怪陸離到最後的返璞歸真。在《翡冷翠情懷》一輯中,黃永玉介紹達芬奇的故居,他用了非常簡短的一段話,最後說:

“完了。”

“怎麼就完了呢?是完了!什麼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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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永玉在翡冷翠畫的藝術家故居

很少會有散文在描寫時出現這麼一句話,組織文字還來不及,怎麼會跳出風景外呢?然而黃永玉直接拋棄了那些,一處風景它本來就這麼簡單,它的複雜與否取決於你自己,不是事物原來如此而是自己的想當然。這就是黃永玉的態度,在他的散文之上你能見到這種力透紙背的簡練,然而它是那麼的自然,而生活本該如此。這兩句再普通不過的話,卻是很少人能想的明白,更是少有人將它們寫出來。古人論詩時有一句話——

句中有餘味,篇中有餘意。在黃永玉的散文中你經常能夠發現這種“意無窮”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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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永玉在旅行途中作畫

黃永玉欣賞的是一種瑣碎,而生活本就是瑣碎組成的。有一句評價黃永玉散文十分恰當的話——瑣屑寫大書。《沿著塞納河到翡冷翠》中的每一篇散文都很短,每篇文章都像是從生活中的一個點出發偶爾說的幾句話。

但是這些知人論世的語言精當、獨到、充滿情韻。高爾基說,語言是文學的第一要素。在黃永玉的文章中,他的語言是自己的嬉笑怒罵、詼諧深邃,所以讀起來格外的親近並富有感染力。

比如他回憶林風眠先生,用了非常短而幽默的幾句話,但是這幾句話中所表現出的情感與背後的內容豐富至極:

九十二歲的林風眠8月12日上午十時,來到天堂門口。

“幹什麼的?身上多是鞭痕?”上帝問他。

“畫家!”林風眠回答。

這句話看似戲謔,其實是對前輩的肯定與祝福,我相信黃永玉寫這幾句話時內心一定是波濤洶湧。能寫出生活的趣味與韻味的作家不多,能寫出幽默與深邃內容並存的文章的人更少。在文章中,這些生活的瑣碎經常帶來一種細膩的鄉愁,這種鄉愁對某人某物的懷念格外動人但卻十分“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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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永玉在翡冷翠畫的畫

《沿著塞納河到翡冷翠》寫人、寫事、寫與自己喝茶的金絲雀、寫藝術、寫人生,大起大落在大開大合之中,到最後這些瑣碎構成了作者的樂觀豁達甚至“任性”。

寫這段文章時我見了鬼,把這座山的名字給忘了。

但“我”還是寫了“這篇文章”,“我”為什麼要想起來這座山的名字呢,“我”只知道它是山。這就是黃永玉的態度,

讀他的散文好像就是在尋找這種“味道”

黃永玉的生活態度

生活是很好玩兒的。人家要跳出紅塵,他要往紅塵裡鑽。

那個“無愁河的浪蕩漢子”已經到了“耳順”之年,但還是“賊心不改”。他還是那麼敢愛敢恨、瀟灑詼諧,但是他的智慧也隨著年歲的增長增添了一份厚重。“想著如何把生活過好的人,生活總是過不好。”這句話倒和《增廣賢文》中“不交僧道,便是好人”有異曲同工之妙。閱讀黃永玉的散文,他生活的灑脫很是令人神往。

有句話評論黃永玉說,他是一個做的、說的、寫的難得一致的人。在《沿著塞納河到翡冷翠》的這一篇篇散文中,黃永玉用他藝術家的身份闡釋了他的生活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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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兒”黃永玉

《世說新語》中殷浩對桓溫說:“我與我周旋久,寧做我。”黃永玉在書中不止一遍的提起了這句話。一個經歷過滄桑的人到最後明白——人生還是需要自己的本色出演。他告訴我們要認清自己。黃永玉對自己的認識非常簡單:

做一個普普通通的畫家已經很不錯了。

從巴黎到意大利,他除了畫畫還是畫畫。散文中所有的故事都有畫畫的影子,一直畫畫不累嗎?如果真正認識到了自己,自己想要做的不會使自己感到疲倦,相反它會使自己更充實。所以黃永玉才會在另一篇散文中說:“天天如此,一輩子如此,不累!”為什麼?在《每天的日子》這篇散文中他給出了答案:“我心手都忙,顧不上瑣碎的惡意。

認識自己,讓自己忙碌起來,這種忙碌叫做充實。

在這本書的開始《沿著塞納河》中黃永玉說了非常誠懇的一句話:

我習慣了,“眼順”了,我放下畫筆休息,喝水抽菸,站起來東看西看,舒展心胸。

這是黃永玉對生活的誠實。什麼是生活的誠實?它是一種對自己的坦誠相待、對環境的容忍。黃永玉說他知道很多著名的建築但是他根本說不出這些建築的沿革,於是他說:“承認不知也是一種美德。”因為坦誠,所以沒有“自作自受”的煩惱,孔子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真正的智慧是不去自尋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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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永玉

對生活誠實,不要欺瞞自己。在巴黎納粹大屠殺紀念館,黃永玉看到阿拉貢的詩句“可以原諒,不能忘記!”然而受過牢獄之苦的他坦然說:

是我,我就說:“絕不饒恕!絕不忘記!”

敢愛敢恨、愛憎分明,自己本來就是這個樣子沒必要再板出另一個面孔。當自己受到讚譽時,黃永玉也很高興,他甚至想寫信告訴香港的朋友,唯恐天下人不知。每個人都會有虛榮心,生活中更是如此,每個人都是這樣,但大多數人心裡高興嘴上卻不誠實,到最後搞得扭扭捏捏、惹人大笑。黃永玉用他的例子告訴我們——沒有必要,一個人本該如此。

在意大利,在杜鵑聲裡,黃永玉想到了文木老人的一闕詞,這闕詞其實還是小說儒林外史的結尾詞。詞的下半闕有這麼幾句:無聊且酌霞觴,喚幾個新知醉一場。共百年易過,底須愁悶?千秋事大,也費商量。

這就是黃永玉的生活態度——

認清自己,誠實的生活。所以才能“有離別,有凱旋,彷彿都是意料中事。

結語

走在塞納河畔,揹著沉重的畫具,一邊走一邊嘲笑自己,甚至更像一隻螞蟻。

在翡冷翠,我算是度過了半個夏天、一個秋天和半個冬天。

應該說黃永玉在對藝術朝聖的途中找到了自己的慰藉,他遠離家鄉身邊總是環繞著鄉愁,於是在異國他鄉他總是發現瑣碎與歡樂,這個習慣也萌芽於他困苦的早年。所以他不是在思考就是在回憶

散文是“形”與“神”的關係,形散而神不散。身為畫家的黃永玉在文壇無疑是獨樹一幟的。他詼諧而犀利、簡單但充滿智慧。在讀他的散文的過程中總能感受到一種純粹的藝術家氣質。

“我的心,只有我的心。”黃永玉在一首詩中曾經這麼說,獨特的人生閱歷與智慧使得這個90歲的老頭兒活成了90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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