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共和》中,李鴻章穿了一件很罕見的袍服,叫做“帶嗉貂褂”


電視連續劇《走向共和》,以宏大的敘事和引人入勝的情節,呈現了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之交,中國的風流人物在風雲激盪的歷史大潮中縱橫捭闔的際遇和風采,以激動人心的藝術筆觸,史詩般地全景描繪了中國人民推翻帝制,走向共和的壯麗畫卷。

《走向共和》中,李鴻章穿了一件很罕見的袍服,叫做“帶嗉貂褂”


這部連續劇氣勢恢宏,製作精良,演員們以精湛的表演,傳神地塑造了一群性格鮮明的歷史人物,而且劇情忠實於歷史,沒有杜撰更沒有戲說,是一部難得的優秀歷史連續劇。

劇中的服裝製作華麗精美,並且歷史還原度很高,從樣式到細節,都與那個年代吻合,給觀眾以身臨其境之感,是這部劇的一大亮點。

劇中還出現了一些人們平時很少看到的服裝,比如日本明治天皇的御袍,而李鴻章在多個場合穿的一件袍子,則更使人感到新奇,這件袍子既不是帶補子的朝服,也不是一般的便服,如今已經很少有人能叫出這件袍子的名字了。

《走向共和》中,李鴻章穿了一件很罕見的袍服,叫做“帶嗉貂褂”


這件袍子叫“帶嗉貂褂”,是清朝後期出現的一種高等禮服,是皇帝賞賜給王公大臣穿著的尊貴服飾。在咸豐和同治兩朝,“帶嗉貂褂”都只賞賜過一件,就此而言,其尊貴和稀有程度超過了黃馬褂,到光緒朝,賞賜的數量才多了一些。同治朝大臣陳寶琛被賞賜“帶嗉貂褂”後激動萬分,寫了一首《賞穿帶嗉貂袿感賦》來表達感恩之情和內心的誠惶誠恐。

“帶膆貂褂”,是貂褂的一種,是一種將貂的皮毛朝外、以絲綢織物為裡子的裘皮對襟外褂,在清代典章中也稱為“端罩”,來自於滿語dahu。“帶膆貂褂”的胸部和兩肩上,縱橫排列的白色圓形飾物,是貂的喉部皮毛,稱為“嗉”或“膆”,這是貂身上質地僅次於脊背部分的的皮毛。


《走向共和》中,李鴻章穿了一件很罕見的袍服,叫做“帶嗉貂褂”


我們平時在影視或圖書中看到清朝官員上朝時都穿帶有補子的朝服,其實這並不是他們全年的裝束,在冬季,有些品級或部門的官員需要穿貂褂。按清朝典章,舊曆十一月初一日,至來年正月底,凡王公大員三品以上,及翰林院、南書房行走、軍機處七品章京,如進宮上朝必須穿著貂褂,而鑲有膆的“帶膆貂褂”需皇帝賞賜穿才可穿用。所以貂褂其實就是清朝京官的制式冬裝,而“帶膆貂褂”則只有地位尊崇,為朝廷立下大功,得到皇帝恩寵的貴族和高官才能穿用。

《走向共和》中,李鴻章穿了一件很罕見的袍服,叫做“帶嗉貂褂”


清朝官服不是朝廷配發的,需要官員自己備置。然而貂褂的價值極其昂貴,明末清初的文人談遷在其所著的《國榷》中記載:“聞上御玄狐裘,直三千金。諸臣玄裘最下者千金。”之所以如此昂貴,是因為製作一件貂褂所需要的毛皮量大得驚人。清宮《穿戴檔》中曾經有一條記錄,乾隆二十一年十月十九日,胡世傑奉旨問內務府相官員:“貂尾有多少個,夠做端罩不夠?”總管馬國用、首領張玉隨奏答:“貂尾現有三萬一千九百六十個,不夠做一件端罩。”

那些翰林院庶吉士、編修等品級不高的京官憑俸祿根本買不起如此奢華的禮服,只能去舊貨店淘換破舊貂褂來穿,有些上面都蛀了洞,甚至毛都脫落了。

舊時當鋪裡收到皮貨時,夥計會按慣例吆喝一聲:“蟲吃鼠咬,光板沒毛……皮襖一件。”其實他收到的皮襖品相併非真的如此破舊,只是當鋪故意表示收到的皮貨成色很差,為了壓低典當價格而已。可是那些窮京官卻只能真的買一件“蟲吃鼠咬,光板沒毛”的貂褂應付上朝,想來當年清朝中樞機關裡坐著一群破衣爛衫的公務員,情形很是不堪,哪有什麼盛世氣象。

《走向共和》中,李鴻章穿了一件很罕見的袍服,叫做“帶嗉貂褂”


貂褂不是漢服形制,而是一種胡服。本來,在中原漢人眼中,胡人的形象就是“反首衣皮,餐羶飲衝”,穿皮毛就象徵著野蠻,司馬遷也說匈奴是“衣其皮革,被旃裘”。唐代詩人劉商在他的《胡笳十八拍》中寫到:“羊脂沐髮長不梳,羔子皮裘領仍左。 狐襟貉袖腥復羶,晝披行兮夜披臥。”可見,穿皮毛的胡人在漢人看來是汙穢骯髒的,漢人一般都穿用綢、麻、棉、葛,顯得乾淨整潔,高貴文明。

然而中原漢族在進入農耕階段前的原始時期,因為還沒有織物,所以也穿用毛皮。《禮記•禮運篇》記載:昔者,未有火化,食草木之實,鳥獸之肉,飲其血,茹其毛;未有絲麻,衣其羽皮。進入農耕後,漢族不再以漁獵為生,但服飾中仍使用一些皮毛,主要用來裝飾和禦寒。古代中原王朝官員的官帽上也用珍貴的貂尾做裝飾,功效與雉尾相似,當貂尾不夠用時,就用狗尾充數,所以有了成語狗尾續貂;中原貴族冬季也穿狐裘,因為狐裘輕便保暖,所以有寶馬輕裘之說。但漢人穿皮毛服裝時與胡人不同,毛皮外面必須罩外套,毛是在內的,而胡人正相反,將毛朝外,裡子在內。《論語•鄉黨》:“緇衣羔裘,素衣麑裘,黃衣狐裘。”就是說,黑色羊皮外要罩黑色外套,白色鹿皮外要罩白色外套,黃色狐裘外要罩黃色外套。《禮記·玉藻》:“狐裘,黃衣以裼之。錦衣狐裘,諸侯之服也。犬羊之裘不裼。”意思是狐裘外面要罩黃色外衣,用錦衣罩著狐裘,是中原諸侯的服飾,蠻夷穿裘是不罩外衣的,因為他們和犬羊一般低級野蠻。

中原地區經歷蒙元統治後,也形成了穿毛皮的習慣,有錢人往往喜歡穿著華貴的皮毛服飾招搖過市,藉此炫耀財富和地位,到明朝時這種風氣仍然很盛。所以就有言官御史上書朝廷,指出京城百姓“胡服胡語”,漢人像胡人一樣穿著貂皮狐裘。敦促朝廷“掃胡元之陋俗”,“復華夏之淳風”,使人民“習俗純正”,恢復正統的漢家服裝文化。

清朝入主中原後,因滿人來自關外苦寒之地,穿皮毛本就是其民族特色,滿清貴族一年中有半年要穿皮毛。他們從八九月間開始穿輕薄的珍珠毛,依次穿到厚重的大毛狐肷、猞猁之類,再依次減到銀鼠、珍珠毛等,所以毛皮服飾又在中原盛行起來。《紅樓夢》中就描寫了多種皮毛衣服,如“一斗珠兒的羊皮褂子”、“白狐狸皮的鶴氅”、“貂頦滿襟暖襖”、“猞猁猻大皮襖”等等。


《走向共和》中,李鴻章穿了一件很罕見的袍服,叫做“帶嗉貂褂”

皮毛除了做衣服,在清朝的宮廷禮儀中也被大量使用。1651 年,順治帝下旨,規定冬季晉謁大臣必須按品級使用毛皮坐褥,共分為三個等級,一等是王公用的貂皮,二等用鑲貂皮的猞猁猻皮,三等用素猞猁猻皮。

明朝滅亡後,朝鮮仍然遵行明朝服飾制度,可是朝鮮使臣在北京看到宮廷慶典中充斥著各種皮毛,他看到清朝官員下跪叩頭時用的小毯子:“座席有頭爪虎皮為貴, 其次無頭爪虎皮,其次狼,其次獾,其次貉,其次野羊,其次狍,其次白氈為下。”這更加深了朝鮮人“神州陸沉”、“天下腥羶”的認識,覺得中原已經淪為夷狄。

在清朝,穿用毛皮服裝已經不僅僅是習俗和風尚,而是身份等級象徵,受到嚴格的制度化管理,不同質地和形制的毛皮服飾對應著人們不同的身份和地位,絕不能隨意穿著。《大清會典》規定:皇帝朝冠用燻貂、黑狐,吉服冠用海龍、燻貂、紫貂,朝服用紫貂、燻貂……依次往下到後、妃、皇子、貴戚、百官等,穿用皮衣,都有規定。軍民人等不得亂用貂皮、狐皮、猞猁猻,舉人以下不得服用天馬、銀鼠,更不得用黑狐皮。在森嚴的等級制度中,低等級的人如果錯穿了高等級衣服,就犯了僭越之罪,會被嚴懲,甚至招來殺身之禍。

由於滿人珍視喜愛皮毛,因此清廷還把毛皮做的袍子和馬褂作為賞賜物賜給受寵的漢人大臣,表示對漢人作為清朝臣子的身份認同,體現了滿漢一體精神。

雍正帝在登基後不久的1724 年,為了表示尊孔,將貂皮賞給孔子的後人。晚清時,衍聖公孔令貽也被賜“賞穿帶膆貂褂”,孔府中就有一對“賞穿帶膆貂褂”的金字紅漆牌。

《走向共和》中,李鴻章穿了一件很罕見的袍服,叫做“帶嗉貂褂”

衍聖公帶膆貂褂畫像


《走向共和》中,李鴻章穿“帶膆貂褂”出場是有歷史依據的。《清德宗實錄》記載:“又諭:本月十七日,敬題孝貞顯皇后神主之大學士寶鋆、李鴻章,齋肅潔誠,恪恭將事,著加恩各賞給帶嗉貂褂一件”,可見李鴻章是得到了光緒皇帝的賞賜,有資格穿“帶膆貂褂”。


《走向共和》中,李鴻章穿了一件很罕見的袍服,叫做“帶嗉貂褂”

張之洞帶膆貂褂畫像


與如今氾濫的各種神劇相比,《走向共和》劇組還原了李鴻章的服飾,把“帶嗉貂褂”,這一件當代人已經很陌生的清朝禮服,重新展現在了觀眾面前,應該是用心考證過的,實在是難能可貴。然而其中仍有值得商榷之處,就是劇中李鴻章那件“帶嗉貂褂”用的是黑貂,這就有僭越之疑了,因為《大清會典》規定,只有皇帝才能用黑貂玄狐皮,李鴻章只是漢族大臣,按理是不能用黑貂的,如今留存下來的漢族大臣穿“帶嗉貂褂”畫像,包括衍聖公在內,也沒有一個是用黑貂的。不過就算這個細節真的有問題,也是瑕不掩瑜,《走向共和》仍然是一部難得的好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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