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醫”往事:放血治百病,薰香抗瘟疫

文 | 江東瑜

公元前430年,雅典發生了可怕的瘟疫,奪走了包括伯里克利在內的大量性命。希波克拉底發現城裡家家戶戶均有染上瘟疫的病人,唯有鐵匠家一個也未被傳染。他敏銳地察覺到火和高溫環境對疫病蔓延有阻礙作用,便在全城各處點起火來。

“知道”(nz_zhidao)跟你談談“西醫”往事。

“西醫”往事:放血治百病,薰香抗瘟疫

“氣質體液說”

1685年2月初,倫敦著名的壞天氣終於讓五十四歲的查理二世國王病倒了,他罹患了一次輕微的中風。這位被國民善意地戲謔為“歡樂王”的君主一生坎坷,但開朗風趣。

查理二世一向飲食有度,比起同齡人有更好的健康水平,還有屢次大難不死的幸運,最終卻死在御醫的柳葉刀下。皇家御醫們首先放了國王800多毫升的血液,國王的狀況惡化了。等待他的是催吐藥、瀉藥、灌腸等等“治療手段”。當國王被這些“常規醫療”手段搞得虛弱垂死,御醫們開始施展絕活,烙鐵燙出血泡並擠破,用鴿子的糞便塗抹在國王的腳底,死人的骨頭磨製成藥粉,以及在國王的鼻孔中塞入噴嚏粉,最後以熱膏藥抹在國王的全身上下,國王終於陷入彌留。他最後的決定是,寬恕這些醫生。當喪鐘猝不及防地響起,整個國家陷入哀傷。四年後,斯圖亞特王朝終結,查理二世和他的國民都沒有為他的離世做好準備。

奪取了斯圖亞特王冠的漢諾威王朝,著名的“瘋王”喬治三世也有類似經歷。他患有卟啉症,當時誤診為精神病,並且因此而以瘋名存史。更可悲的是,無論是當時不為人所知的卟啉症,還是被誤診的精神病,西方傳統醫學都沒有什麼治療方法。喬治三世的治療措施中不僅有著名的“加冕椅”——一種近乎刑拘的捆綁設施,更有放血療法原理相同的“加強版”。那是用毒蟲和芥末敷料塗遍國王全身,引發水泡後擠出“壞體液”。

後世對這些王家御醫的評價很低,但是斥之為庸醫並不公道。他們只是按照西方傳統醫學施治,就算增加了一些駭人聽聞的“個人秘技”,卻也談不上離經叛道。

放血術以及烙鐵、毒蟲的“高級版本”,原理來自偉大悠遠的古希臘,西方傳統醫學經典的“氣質體液說”。這一學說的發明被歸功於希臘醫聖希波克拉底,而其淵源可能是另一個神奇人物恩培多克勒。

恩培多克勒(約公元前495-約公元前435)大體是希波克拉底的父輩,和軸心時代的其他偉人們相似,他也是一個通才之士,而且頗具神秘色彩。他有很多成就,包括最早描繪了心臟的功能、依據基本屬於幻想的理由提出了適者生存,等等。其中,最為重要的是他發展和總結了畢達哥拉斯的學說,提出了系統化的“四元素說”—— 土、氣、水、火是世界的基本元素,彼此之間的“愛”與“恨”產生了所有的自然物和自然現象。

這套學說被晚輩希波克拉底與醫學相結合,形成了“氣質體液說”,幾乎所有後來的西方傳統醫學都以這一理論為基礎。氣質體液說認為人體含有四種不同的液體,即血液、粘液、黃膽汁和黑膽汁,分別對應了四大元素以及四季、四種主要器官等等。這種基本元素為基礎的“萬物一體”觀念,和中醫基礎理論有明顯的共通之處,我們應該不難理解。

而且,“氣質體液說”也和中國傳統醫學一樣講究平衡,認為體液之間的失衡會引發疾病,這時候就需要排出“壞體液”來恢復健康。於是,放血療法就成了最重要的治療手段,催吐、瀉藥、灌腸乃至各種製造血泡、水泡的方法,無不是圍繞“體液”的折騰。

東方毀人不倦

“西醫”往事:放血治百病,薰香抗瘟疫

希波克拉底絕非浪得虛名。他治療骨折的理論和基本方法至今沿用,而他在雅典大瘟疫中的貢獻也很可靠——當然不是靠放血或先進的氣質體液說指導,而是靠他優秀的觀察能力。公元前430年,雅典發生了可怕的瘟疫,奪走了包括伯里克利在內的大量性命。希波克拉底毅然辭去了馬其頓宮廷的御醫職務,趕到雅典進行救護。到雅典後不久,他發現城裡家家戶戶均有染上瘟疫的病人,唯有鐵匠家一個也未被傳染。他敏銳地察覺到火和高溫環境對疫病蔓延有阻礙作用,便在全城各處點起火來。他的另一措施是燃燒香料植物,以此驅趕疫病——這到底有效與否很難判斷,但是芳香的氣味很可能安撫了民眾的心理。總之,在他的指導下雅典大瘟疫走向了平靜。雅典民眾特意製作了一尊鐵質雕像,以紀念這位偉大的拯救者。

於是,和氣質體液說一樣,薰香陰差陽錯地成了希波克拉底的遺產之一。連基督教會也奉之為正統醫學,在後世廣泛應用,尤其是瘟疫。實際上基督教時代西方傳統醫學並沒有多少進步,除了對希波克拉底體系充滿想象力發揮之外,大概只有各種各樣的宗教儀式、聖徒崇拜和沒完沒了的祈禱。

十四世紀中葉黑死病暴發,此後反覆折騰了歐洲近四百年。祈禱顯然無效,放血則可能是縮短壽命的利器。至於薰香,被人們寄予了厚望。最高規格的是有“基督的眼淚”之稱的乳香,作為《聖經》記載的神聖香料意義非凡。玫瑰水也很受歡迎,和乳香類似的是,除了芬芳之外,玫瑰和聖母的關係密切,也很神聖。其他來自東方的香料如桂皮、蘇合香、龍腦、丁香等等各有粉絲,它們雖然沒那麼神聖,卻也足夠昂貴、神秘。這些都屬於上流階級的選擇,至於平民百姓,馬鞭草、薄荷、艾草,只能有什麼用什麼。

從黑死病時代起,希波克拉底奠基的傳統醫學理論體系受到了根本性的挑戰,但是隨後做出的“修正”則是,不洗澡保健康。這否定了希波克拉底推崇的熱水浴保健治療。到了可憐的查理二世、喬治三世的時代,西方傳統醫學已經接近尾聲。御醫們繼續瞎折騰的原因是還沒有現代科技帶來的替代方案,而不是他們的愚昧無能,更不是斂財害命的壞心腸。

如今,傳統醫學的遺產還會留下應用。一杯香噴噴的玫瑰花草茶或德國小甜菊茶(窮人的玫瑰茶)總是會讓人感到愉悅,對病人而言也是一種額外的慰藉。醫聖鍾愛的熱水浴也得到了復興,薰香也被視為保健良方,等等。但是,誰也不會指望醫聖的偉大遺產中能有對抗艾滋病或埃波拉的秘密武器。希波克拉底、恩培多克勒依然受到尊敬,這也理所應當,卻不意味著我們還要停留在那個時代。在我們的時代裡,希波克拉底最值得珍視的遺產應該是那篇著名的誓言,全文五百多字,可以劃一下重點:

“我願盡餘之能力與判斷力所及,遵守為病家謀利益之信條,並檢束一切墮落及害人行為……我願以此純潔與神聖之精神終身執行我職務……無論至於何處,遇男或女,貴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為病家謀幸福,並檢點吾身……”

傳統醫學確實有寶貴的遺產,卻不是放血和薰香或其他什麼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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