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斌小小说三篇

摸 排


白文斌小小说三篇


北方小村沉寂在大寒节气遗留的冰冷空气中,村庄里嗅不到酒香,听不见孩童的嬉闹,偶尔有牛羊的咀嚼声,鸡鸭的斗嘴音揉入耳中。

开始上灯时分,支书和李辛推开杨大家的铁栏大门,走进院子,喊:“杨大在家不?”

“在,在,是贾支书、李委员,快进来。”杨大应着声欲开门迎接。

支书急忙摆着手说:“特殊时期,不要出来,我们也不进去了,就隔着窗说。”

杨大尴尬地站到断桥大窗前,说:“贾支书请说。”

“你家里现在住的几口人?”

“三口,儿子、老婆和我。”

李辛在旁边做着记录。

支书右手食指和中指提了提湿漉漉的口罩,口罩和嘴间有了小许距离,说:“把三个人的身份证按到玻璃上,还有电话号码也写在纸上。

杨大拉着院灯,喊儿子写电话号码,又叫老婆找身份证。

支书说:“你儿子在哪里读大学?多会儿回来?”

“大连,腊月二十三回来。”

“最近几天你们出门没?”

杨大双手按着贴在玻璃上的身份证和一方纸,说:“哪也没去,年前忙得备办年货,大年初二村长就带人来登记,说不能拜年访友,要勤洗手,不能请人吃饭,初四,撖委员他们又来登记了一遍,今天是你们俩。”

支书说:“有没有发热发烧现象?”

杨大摇头说:“没有。”

支书说:“来,打开一扇窗,把胳膊伸出来。”

杨大头躲在打开的窗玻璃后面,伸出右胳膊。支书站在另一扇窗玻璃前背转身,把手中的体温枪摁到杨大的手腕上,说:“三十六度二,把胳膊拿回去,让你老婆和儿子也过来测一下。”

支书说:“我加你的微信,拉进防疫群里,多看看《杭锦旗新冠肺炎指挥部令》,和市里的、镇里的防疫措施,不能串门,勤洗手,不能聚会、请客,要天天消毒,家里,院子,房周围,消毒液用完了,在微信说一声,我们给你送来。”

杨大点头说:“行,行,就是你们来到院子里,不能回家,今天是小年,羊肉也炖熟了,要不破个例吧。”

支书说:“不行,肉就不吃了,管好家人,不要乱串,就算支持我们的工作了。”

这里的小年是指正月初七,也叫仁七,有的地方过初六。

杨大是摸排的最后一户,支书回到卡口,村里响起稀稀拉拉的炮声。卡口的执勤说,他们已经轮流回家吃过年饭。卡口的执勤二十四小时倒班,是自己申请的,支书和村长值长班。支书钻进执勤帐篷,洗了手,开始核对今天和前两次摸排的数据及人口居住状况。村里设立了临时党支部,摸排和宣传建立了党员、社长每人联系二十户社员制度,调换摸排是为了数据准确,以防工作人员有疏忽、遗漏造成上报数据有误。

上报完报表,支书觉得肚子空荡荡的,看了看手机,十点四十八分,心想:“迟了,吃桶方便面。”值班以来,都是早点、晚饭轮流回家吃,中午在岗上吃泡面,支书一家是在康巴什母亲那里过的年,初二,因疫情一人回到家,早晚轮到他回家吃饭,匆匆熬碗稀粥泡馓子、麻花吃。

支书吃完泡面,收拾了桌子,提着垃圾走出帐篷,放进垃圾桶,拍了拍双手,望了眼宁静的村庄,披着闪烁的星星走向另一个卡口。


卡 口


“紧把牢抓把个烂路口拦住作甚了?!”吴荣刹住车,推开车门,走下车说。

朝凯村防控新型病毒肺炎临时党支部研究决定,将全村九个社的十五条路口封了十三条,在未封闭的两条路上设立卡口,劝返外来人员,对本村的车辆、人员出入进行严格认真登记,测量体温、消毒。值班人员是自愿参战的过年在家的支部党员、人大代表、党代表、社长,建立了党员先锋岗和尖刀班轮流执勤制,支书、村长值长班。由于党员、社长们家住农村,家里的活多而杂,一再申请要二十四小时执勤。今天这个卡口李辛、张强、撖冰执勤,卡口距吴荣家不足五十步。

吴荣一大早接了母亲的电话风风火火穿好衣服出门发车,母亲一个人住在西村的老房子,吴荣在路边盖了两间砖平房开小超市,虽然不足二里路,但开车总比步跑块,临走,吴荣让妻子一同去看母亲。妻子说,你先去看看再说,万一是这种病——,吴荣甩下句“放屁,”便急忙开车冲向卡口,愤愤地说:“惯惯熟熟几个人,不登记不行?”

李辛戴着的口罩后发出坚定有力的声音:“不行,麻烦吴总配合签下字。”

吴荣责怪:“麻烦死了,村村挨村村,就去我妈家,一会儿就回来,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费手续?”

李辛解释:“不是费手续的事,是责任。”

“什么责任,哪来的责任?”

李辛看着吴荣的脸,说:“村里的高音喇叭和村社微信群整天宣传《杭锦旗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令》,和市里的镇里的防控措施,你没认真听?”

吴荣一脸恣肆地说:“听啦,武汉离这有多远?”

李辛耐心地说:“武汉是离我们远,可是,现在就怕有从武汉回来的学生、亲戚朋友或者旅游的人。”

吴荣在登记表上一边写着自己的名字、住址、出入时间、身份证号码、手机号码、去向及目的,一边抱怨地说:“屎不知道在哪里,屁倒嘟隆隆的,村里你们查过几遍了,说一个也没有,怕成那样!?”

“防患于未然。”李辛说着话,拉开书有“抗击疫情,人人有责”金色大字的横在路口的一幅红布条。

吴荣“嘣”扔下手里签字的笔,悻悻地边走边说:“把他大的拉灵布拦在路上!”

李辛说:“吴总咋骂人了?”

吴荣怒气冲冲地攥紧拳头,扑向李辛,探出头说:“骂了,你咋呀?”

李辛后退了一步,说:“哈呀,你想打人!你签了字,我放开来你走倒对了。”

张强和撖冰劝说着连推带搡把吴荣拉到车跟前,开车门,摁进驾驶室。

寒冷的天空渐渐布满阴云,气温还在急剧下降。李辛戴着口罩手套为返回来的吴荣拉开布条。此时,正是午饭时间,吴荣踩下油门,扭头从车窗玻璃看见支书、张强、撖冰在帐篷里吃桶面,他们的早点和晚饭,一个一个轮流回家吃。

吴荣回到家热乎乎地睡了一觉,醒来,夜幕伴着飘飘扬扬的雪花降临。吴荣走出家门,看见卡口上空的电灯通明,灯下的红条幅在漆黑的路上瑟瑟地发抖。支书、村长和执勤人员披着积雪,站在路上。支书说,天气越是恶劣,情况越是危险,今晚我们一秒也不能离开卡口。吴荣回超市抱了一箱方便面,一件农夫山泉水来到卡口,羞涩地笑着说:“撖冰,给我测测体温。”撖冰随手举起体温枪摁到吴荣的手腕上,说:“三十六度一,黑天半夜你又要去哪里?”吴荣说:“给你们道歉,上午,确实是我不对,我妈打电话,说她拉肚子,我一着急,就——”

“没事吧?”支书们异口同声问。

“没事了,大前天早上剩下的一碗炒菜米饭,昨天晚上热得吃了,身上不发烧,吃了几片氟哌酸,中午吃饭就正常了。”吴荣将方便面、矿泉水放回帐篷。

第二天,卡口上多了一个自愿者,名字叫吴荣。


桥头快递


旗里的驻村干部小杜在疫情严重时期,又来到了三百里外的朝凯村,帮助朝凯村防控疫情。他刚走上防控卡口,手机就响了,他掏出手机,触了接听键,举到右耳边:“你好。”

“你好,桥头快递小杜?”

“是。”

“我是四社的郭三,我家今天要正大猪饲料1包,麸皮3包,装草粉麻袋200个,芹菜5斤,蒜2斤,小苏打1袋,东红柳白面1袋,醋5袋,苹果10斤,桔子3斤,奥,对了,给念五年级的学生娃娃买两个数学作业本,和两个英语作业本。”

“好,好。”小杜做着记录,挂了电话。

朝凯村防控临时党支部为保障村民防控期间生活需求,成立了购物小组,去桥头镇代村民购买食物,由小杜任组长,选配两辆小车,将这一消息和小杜的电话号码发送到各社微信群。

“你好。”小杜的手不停地响,不停地接。

“你好,我是五社的杨七,我家今天要稻花香大米1袋,菠菜3斤,海天酱油1瓶,西红柿5斤,豆腐3斤,茼蒿3斤,香蕉5斤,顺便帮我取两份快递。”

“好的,你十点半准时来西卡口执勤点取货。”

村里的商店小,货物品种缺,数量少,条件差,防控期间暂停了营业。购物组为让全村376户990口人安心生活、积极配合防控工作,按时间段分批采购,分户包装,分散照单取货,按购物单价格,微信付款,村民们称购物组是“桥头快递”。

小杜还没放下笔,手机又想起来:“你好。”

“你好,我是隔离的刘义。”

刘义是朝凯村居民,去年腊月二十六去东县工作的儿子家过年,正月初十经东县防控指挥部检查,身体正常,放行回到家中。朝凯村疫情防控临时党支部将其夫妇隔离在家中。

刘义说:“今天要油菜3斤,茄子3颗,甘蓝两颗,红萝卜3斤,白萝卜3斤,韭菜3斤,洗涤灵1瓶,卫生纸一袋,卫生巾3包,再取两份快递,不好意思。”

“没事,你好好待在家里就行了,估计十一点二十左右回来,到时我把货放到你家门口。”

……

小杜发放完最后一批货物,太阳已经落山,这时,读小学三年级的儿子打来电话:“爸,我妈今天又加班,方便面,蔬菜、水果都没有了,我晚饭吃甚?”小杜定了定神,说:“儿子,爸爸工作也忙,离你三百多里路,不能回家,晚饭,你看有什么就吃什么吧。吃完,哪里也不要去,关好门窗……”


白文斌小小说三篇


白文斌,1963年6月出生,内蒙古杭锦旗人,离岗教师,系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中华精短文学学会山西分会会员。有诗歌、新闻通讯、散文、小小说发表于《鄂尔多斯日报》、《巴彦淖尔晚报》、《台湾华夏春秋诗报》、《小小说出版》、《小小说时代》、《百花园》、《精短小说》、《作家文苑》、《沙漠世界》、《飞天文艺微刊》、《中国西部散文微刊》等杂志、报刊、微刊100多篇首。短诗《一枚纽扣》获1996年全国精短文学大赛诗歌优秀奖,《猪肘子》收入《2014散文百家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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