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這些天我每天都會打電話給我爸問我媽的病情有沒有好轉，得到的回答都是還是老樣子，讓我放心。
我怎麼放心得下？我知道我媽的病很重，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我百般惦念，但是卻無能為力。我遠在千里之外的省城上班，在她病重的期間都不能陪在她的身邊照料讓我很是愧疚。
沒什麼好轉但是還是老樣子也是算是好事吧，正月初五我離開家的時候她能坐著，還能走幾步，說話也還算有力氣，想到這裡我稍微鬆了一口氣。
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家裡刻意的隱瞞，其實在我離家返程上班以後，我媽的病就急劇惡化了，前天一大早妹妹一看我媽像是熬不過去了，才給我打了電話說了實話。現在全國各地都在道路管控中，我們縣因為出現了好幾例病例，已經不允許出入了。也正是這個原因我爸才不讓家裡人跟我說實話。
在這種情況下我很難回去啊！
我的淚水汩汩地往下流，我媽要沒了，我是我媽唯一的兒子，都說養兒防老，我不但沒有等到她養老的那一天，還可能不能回去見她最後一面，心裡刀割般疼痛，我真後悔我為什麼春節回去不多待幾天，為什麼封路不能封的早一些把我困在老家？
我拿著手機的手開始哆嗦，除了流淚除了後悔我都不知道我接下來要怎麼辦？
02
妻子這時候已經開始打電話給我們村裡的村幹部，問這個特殊情況能不能通融一下，她給他解釋說我們居住的小區沒有感染病例，我們的保護措施做得也很好，我們的體溫都正常也不咳嗽，妻子問能不能讓我回去見我媽最後一面。
很快便得到了回話，村裡會去高速口接我回村兒。
我拿著錢包鑰匙身份證跑出了家門，路上車輛稀少，我開到最高限速，我怕我媽等不及我。
一路疾馳，中午時分我終於進了家門。我媽躺在炕上，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樣叫著我的名字說：哎呦，兒子終於到家啦，累不累，趕緊上炕歇會兒，媽這就炒菜去馬上開飯。
我媽穿著厚厚的仿古式裝老衣裳躺在炕上，我撲到她身邊叫她：媽，媽，我回來了，你兒子回來了......
我媽聽到我的呼喚艱難地睜開眼睛，也只是盯了我一會兒又閉上了，甚至連一句話都不曾說出來，她實在是太累了，就連睜眼說話這樣的小事兒都做不到了。
我知道她還沒走，所以我也不能嚎啕大哭，只有人死了才能哭，我媽還沒死。我握著她的手一遍一遍呼喚著她，一邊不斷地流淚。
媽，你怎麼就不能多活幾年呢，你才62歲，你供我讀書吃了不少苦，你幫我和妹妹帶孩子付出了太多的辛苦，以前我們家很窮，你捨不得吃喝，過著緊巴巴的日子。這些年我們的日子都好過了，爸爸也有了退休金，你還沒來的及享福怎麼就捨得離開呢！
你還說要看著從小捧在手心的孫子結婚生子呢，他還沒考大學，你怎麼就挺不住了呢！
我媽的眼角滲滿淚水，一滴滴順著那毫無血色的乾煸的臉蛋流下去，可卻再也沒有力氣睜開眼看我一眼。
03
村幹部進來為難地跟我說，現在疫情時期，大家都得遵紀守法，我不能在家裡待下去，讓我趕緊離開。
我真想大喊：他麼的老子的媽都要沒了，還管別人幹啥？可我不能那麼做，雖然我並沒被傳染那個要命的病毒，但是我畢竟長期生活在離家千里之外的地方，我畢竟上班接觸過別人，我的身上到底有沒有攜帶病毒，我自己也未知，所以我只能按照村幹部指示趕緊離家。
可是我怎麼捨得呀！我媽現在勉強撐著一口氣，這一別就是天堂永隔了，在疫情結束，我重新反家的時候，她早就埋進了深深的黃土裡。
我不能送她最後一程，我不能為她操持葬禮，不能親手將她下葬，我可是最讓她驕傲的兒子呀！
我看了我媽最後一眼，我囑咐我爸給她穿暖點，她最怕冷，我囑咐我妹給不時給她喝點水，她嘴角乾乾的肯定渴。
我像一個幽魂一樣開車離開了家，我想我假裝離開好了，我找個地兒偷偷藏起來，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回去，可我的理智支撐著我不能那麼做。最終我把車駛向了高速路口，因為心神不寧，我開的很慢，我也很疲憊，可我沒有別的路可走，我走走停停，遇到服務站就去休息一會兒。終於再也忍不住我開著車在無人的高速路上放聲大哭。
我媽要沒了，我媽要沒了！
不知用了多久，我終於回到了城市的家，天已經大黑，我一天沒有進食，我不餓。我讓妹妹跟我視頻，我得隔著網絡守著我媽，我讓妹妹告訴我媽，我在視頻中看著她呢，我已經安全回到家。我說媽你要是撐得辛苦你就走吧，走了就不痛了。
凌晨一點半，我媽嚥下最後一口氣，結束了她這平凡的一輩子，她的生命終止在了2020年2月23日，2月初一。在這一天有三個抗疫一線醫生殉職了，他們是全國的英雄，而我媽是我一個人的英雄，有英雄相伴，我媽在去往天堂的路上應該不會太孤單吧。
04
我媽得的是一種血液病，三年前第一次治癒的時候身體雖然沒有以前那麼硬朗，但做做飯洗衣這些都是能幹的，也許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沒有格外注意，大多數的農村老太太都是這樣，只要能下地幹活就不會在炕上躺著。
去年她的病復發了，在市裡的醫院住了兩個月也沒有控制住，醫生說她這病治不好了，我不甘心，原來都能治好，這次為啥不行？我給我媽轉了醫院，我帶她住進了北京一家中西醫結合醫院，在那裡她的病慢慢好了起來，本來都不能走路了，都能扶著床慢慢溜達了。醫生讓我媽吃中藥慢慢調理看看，我們拿了一大包中藥回家了。也許是回答家心情好了，我媽的氣色開始慢慢變好。我心裡的石頭也算暫時落了地，我返回省城上班了。
大年二十三，我媽打電話給我說過年讓我們一家三口在省城過，她說在她住院那幾個月我實在太累了，趁著過年好好歇歇。
我爸也說我們剛分開沒一個月，過年不回來也行。
我沒聽他們的，我媽還病著，而我開車回去也不過6個小時車程怎能不回去和他們團圓？只是我真的沒想到這會是陪我媽過的最後一個年。
這次回來，我看到我媽不如我上次離家時氣色好了，但是我們在家的那些天飯吃的還可以，說話也還挺有力氣，我就想著過段時間帶她在去換一家醫院試試。當時想著疫情這麼嚴重，醫院人來人往的，我媽免疫力極低，得過了這段時期再去，沒想到她沒等到那一天。
這也成了我終身的遺憾！
我媽也是如此吧，她也有諸多的遺憾吧！在這種特殊的時候病危離去，她沒能和從小相依為命的姐姐見上最好一面，探望的路被阻斷，老姐姐來不了。
她也沒能和寵愛的孫子說再見，就連我這個最疼的兒子都沒能守護在身邊，有太多親人因為這次疫情都不能看她最後一眼！
可是，媽，縱使遺憾再多你也安心地走吧，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你的親人都會去墳前看你！我們說好了！你就在天堂保佑我們健康平安吧，那裡沒有病痛，你在那裡享享福吧！
閱讀更多 張非晚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