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神:家園守護與祈福禳災


門神信仰傳承千年,內化到民眾的日常生活之中,成為了民眾的“家園”信仰。

門 神

從甲骨文字形來看,雙扇為門,單扇為戶。門戶在中國遠古以來與“棲身”“安命”緊密相連,之後門戶進一步引申到“抗志柴門”“朝天闕”等。“門”從“居住”發展到“家園”,從“物”轉換為“志”,昇華為“乾坤”之道。從匹夫到朝臣再到天子,與此都息息相關,從柴門、蓬門、宮闕再到現代社會緊閉的防盜鐵門,都是其中之人家園的精神界限與守護之域。對其守護除了現實之境,更多是內外之分,精神領域的區隔,門神就是其符號與象徵。

門神最早的記載是《禮記·祭法》,王為群姓立七祀,諸侯為國立五祀,大夫立三祀,適士立二祀,皆有“門”。“庶士、庶人立一祀,或立戶,或立灶”。自天子到庶人皆拜門神,正如鄭玄所注:“君釋菜(以芹藻之屬祭享的禮儀),以禮門神也。”而在文字記載之前,門神的信仰流傳已久。

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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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荼鬱壘

就民間口頭流傳而言,一般認為門神起源於黃帝時期。門神,即司門之神,起源於民眾的萬物有靈觀念。相傳黃帝手下有兩名大將——神荼、鬱壘,他們住在度朔山上,山上有棵枝繁葉茂的桃樹。每天早晨,神荼、鬱壘便在此樹下審查百鬼。如果發現害人惡鬼,就將其扔去喂虎。後來人們便把神荼、鬱壘畫在桃符上,作為守護之神。這也是桃符與門神相連的緣起,所謂“新桃換舊符”,桃符成為年份更迭的符號標誌。

《山海經》中對神荼、鬱壘描述更為詳盡,也進一步將神荼、鬱壘與門合為一體。相傳度朔山上桃樹如傘蓋,有一枝形成了天然的拱形門,妖魔作亂,從此侵入,危害到每天在桃樹上啼鳴的“雞”,黃帝命神荼、鬱壘立於拱門外捉鬼,後“黃帝乃作禮以時驅之,立大桃人,門戶畫神荼、鬱壘與虎,懸葦索以御兇魅”。此後,王充的《論衡》、蔡邕的《獨斷》、王利器的《風俗通義校注》等均有論述,重點都是神荼、鬱壘司捉鬼之職,而門最初則是阻擋鬼靈之用。正如李亦園先生所言,中國人以自我為中心,自己家的鬼魂就是祖先,別人家的則是鬼魂,從中可看出內外之區隔。因此,神荼、鬱壘作為門神,更多職能在於阻隔外來鬼魂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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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將門神

神荼、鬱壘到魏晉時期漸趨遠離民眾日常生活,逐漸轉入墓葬圖像。這也意味著門神作為現實存在,其攘除鬼怪功能漸隱,民眾對其期望轉換為外在(或顯性)的守護。民眾敘述核心與故事程式的轉換,表達了觀念的轉變。從神荼、鬱壘的圖符形象來看,門神最初只是面目醜惡、兇悍的神靈,到後世,逐漸演化為鎮殿將軍,這與後來的武將門神形象上逐漸接近。亦是人們對門神從神到人理念的轉化與推進。

在當下民眾的口述中,門神形象更多與武將聯繫在一起。《漢書·景十三王傳》記載:“其殿門有成慶畫,短衣大絝長劍,去好之,作七尺五寸劍,被服皆效焉。”當下門神的武將形象最多的就是相傳起於唐朝的秦瓊和尉遲敬德。民間將武將門神起源嵌入唐太宗玄武門之變的歷史事件,同時民眾對於此事件的價值判斷亦融於其中。

相傳唐太宗通過弒兄殺弟的玄武門之變登上帝位,對於這一不合情感的上位,民眾多有指責與非議。民眾敘述中,李世民因殺死哥哥李建成和四弟李元吉而心有愧疚,白日心神不寧,夜晚睡眠難安,且晚上經常聽到鬼魅哭嚎之聲。為了他睡眠安寧,秦瓊主動請纓,願與尉遲敬德一起為唐太宗守護宮門。他們日夜守護在太宗的寢殿門外,自此太宗睡眠安寧,但他們長期站在寢殿門外非長久之計,李世民就請畫師給二人繪像,掛於門上守護。從民間敘事中可見,門神從神荼、鬱壘到秦瓊、尉遲恭,是民間對其從神到人觀念的轉換,但無論形象如何變化,對“鬼魂”的阻隔依然是其內核。只是武將更重在現實的守護,凡是具有守護之能者,都可充當這一角色。

民眾中流傳的武將門神,除了流傳廣泛的秦瓊、尉遲敬德外,還有趙雲和馬超、孫臏和龐涓、蕭何和韓信、燃燈道人和趙公明、溫嬌和岳飛、孟良和焦贊、李元霸和楊延昭等,只是這些影響較小,在民間亦不普遍。但他們的職能都是阻隔邪惡鬼魂於門之外,即辟邪之用。在其他民間文藝形式中也有這一理念,如《老虎外婆》故事中,當孩子被幻化成外婆之形的精怪誘惑之時,孩子為了脫離魔怪之手,一般找藉口上廁所,精怪則要求他們在門後解決,他們卻回答門口有門神。可見,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對於門神的信仰,以及以家為內、家是神聖空間的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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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福門神

門神形象體系除了武將外,還有一類是祈福門神。《莊子·人間世》雲:“瞻彼闕者,虛室生白,吉祥止止。”吉祥之意,從古至今內涵變化微細,皆為美好的事情和喜慶的徵兆。門神也是民眾祈福的圖符敘事。這類門神形象不再是神荼、鬱壘等神仙,亦不是秦瓊、尉遲敬德等武將,而成為表達民眾祈福納祥的“和合二仙”“天仙送子”等,正如馮應京《月令廣義》所載:“近畫門神為將軍朝官諸式,復加爵鹿蝠蟢、寶馬瓶鞍諸狀,皆取美名,以迎祥祉。”

康德曾說,“偶然的信仰能成為採取某種行動的根據,就可以稱之為實用的信仰。”門神信仰內化到民眾的日常生活之中,影響民眾的日常生活行為,已呈現出實用性的特性。門神體系從神荼、鬱壘到武將門神再到祈福門神(或稱為文門神),這一演化呈現了民眾的神靈觀念的轉變,表達了民眾家園信仰,小到各家門戶,大到國家疆域,家園情懷始終千年傳承。因此,無論門神信仰的外在表現如何隨著時代變化,無論年畫、戲曲形象、木雕、民間敘事等圖符外形如何改變,都無法改變其守護家園、驅鬼避災及迎祥納福的根脈。


本文刊於《中華瑰寶》2019年1月號 總第28期

作者:毛巧暉, 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文學研究所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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