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木堡之变的最后结局——夺门之变始末

南宫位于今天北京南池子大街皇史宬的北面,现在叫普度寺。清初时拆掉了原有建筑,修建了多尔衮的府邸,是典型的女真族建筑风格,除了高台,已经没有任何明朝南宫时的痕迹了。这里,就是朱祁镇在北狩后回到京师居住的地方。


土木堡之变的最后结局——夺门之变始末

站在南宫的高台上向西北方向望,宫城东华门的门楼高高耸立,看似近在咫尺,却感觉如天涯一般遥远。朱祁镇刚来这里时还总爱对着东华门叹气,但渐渐他就不再眺望了。确实,看也没有什么用,朱祁钰对他这个哥哥的防范是明目张胆的,南宫里的树木全被砍了,对外的说法是怕歹徒藏在树上伤害太上皇,其实是害怕有人借此联络。南宫大门不光上了锁,锁孔里也灌了铁水,每天的食物是从侧墙开的一个小洞里传进传出。也许这辈子再也出不去了,朱祁镇回头看了看跟在他身边的皇后钱氏,“就是委屈了你。”他轻轻说道。

宫里给的食物不光量少,有时还是馊的臭的。皇后钱氏自己做一些针线活儿,然后交给守门的锦衣卫亲军,让他们拿去换点钱,买点必要的生活用品。堂堂一国皇后,要靠这些才能维持夫妻俩的温饱,景泰皇帝的薄凉可想而知。而他所做的一切,不光朱祁镇看到了,群臣也看在眼里,从这一时刻起,政治已经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了。

而此时,景泰皇帝居然也在行贿。

从景泰二年开始,朱祁钰的想法就是如何能安稳的坐好皇位。

在土木堡之变之后,他虽然即位,但太子的位置还是侄子朱见深的。孙太后和群臣的意思是,他只是个“代”皇帝,皇位最后还是要回到朱祁镇一脉的手里。可朱祁钰的想的则是如何能让皇位传到自己的儿子手里。

于是,他从身边的太监开始,到和他关系近的臣僚,他先是试探易储的话,后来进而开始真的用钱去贿赂,最终换来了大部分朝臣的默许。景泰三年(1452年),朱祁钰下诏废掉了5岁的朱见深的太子之位,改立自己的儿子4岁的朱见济为太子。这件事的影响之深刻,可以说是改变了这对兄弟二人的命运。在解释之前,我有必要先介绍一下明朝的权力分配。

自朱元璋罢黜丞相之后,终明一朝,中央的权力始终在皇帝、内阁和六部之间转移,如果再细分一下,皇帝的皇权中可以分出来外戚和内廷这两个方面,那么就是五方势力在博弈。五方此消彼长,互为攻守,如果一方势大则其他几方会短暂的联合起来与之抗衡,这也是为什么在明朝虽说是中央集权国家,但办点事却格外难的原因。我们都知道,万历初年张居正改革的时候则颇为顺利,那是为什么呢?

我们来看一眼那时的权力分配:皇帝是万历小天子、由李太后辅政、内廷冯保、首辅张居正、六部里为首的是吏部尚书号称天官的王国光。这么一看,全是张居正的自己人。权力难得的集中到一个人身上,自然为他死后遭到清算做好了铺垫。这里就不再深入说了。

回到景泰年间,我们来看一看这个时期的五方力量又是怎么样呢?

皇帝自然是景泰,朱祁钰这个人机缘巧合登上大位,自身却只不过是个守成之君,并非拥有雄才大略,与明朝二祖比起来自然是远远不如。景泰一朝,共有5件大事,分别是郕王登基、北京保卫战、瓦剌议和、英宗南归和易储,其中前4件可以说都是于谦的意志所为,这也证明了皇帝皇权的不堪使用。

太后是孙太后,她是朱祁镇的生母或者名义上的生母,虽然平常并不出现在第一线,但当朱祁镇和朱祁钰兄弟俩起了争斗时,她的态度无疑变得关键的多,也让事情简单的多。

内廷因为王振势力的倒台,太监权势大减,在这期间可以忽略不计。

整个景泰朝共有内阁阁臣10人,都是平庸的太平宰相,其作用也是微乎其微的。终景泰一朝,于谦任兵部尚书,但始终没有加上阁臣衔,从中也可以得知内阁的权力并不大这一事实。

从永乐朝开始,六部以吏部、户部、兵部为首。到了景泰朝,因为战争的特殊原因,权力主要集中在兵部身上,当时的兵部并不仅仅是管兵,而且管政,实际上是军政合一。而于谦,作为兵部尚书,无疑是拥有左右朝政的力量。

分析完景泰朝的权力分配,我们大致可以得出结论,太监和内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皇帝能起的作用有限,太后平常不管事,但要是涉及自己的亲儿子,她的倾向不言而喻,于谦实际上掌管朝政,当朝政由他说了算时,国家还算太平,但是当他不发话时,自然有人接过权力的接力棒,于谦代表的是景泰皇帝的势力,而接力者则站在了于谦的反面,属于正统皇帝的代言人。两位皇帝势力的此消彼长,为后来的“夺门”产生了可能性。


土木堡之变的最后结局——夺门之变始末

让我们再回到“易储”这件事上。刚才提到了,景泰朝共有5件大事,其中前4件都秉承于谦的意志,实际上“易储”这件事朱祁钰也咨询了于谦的态度,于谦明知朱祁钰不对,但他考虑自己并不应该在非本职工作上发表意见,于是默默从众。以于谦的威望,以朱祁钰对于谦的信任,如果当时他可以出一言,那么事情完全会是另外的局面。于谦这里的不发一言,最终也让自己的生命走向了完结。

我们还记得在前篇讲述于谦的经历时说到,于谦是一个纯粹的人。这里再强调一下,一个纯粹的人,考虑问题往往很直接,他们只会从自己应不应该做而出发。于谦和海瑞的“直”并不一样,“直臣”会从大义角度出发,义之所在,虽九死而不悔;而“纯臣”,则完全考虑自己的分内或者分外,分内事要件件做好,分外事则不去掺和。在景泰朝,于谦是兵部尚书,主管军政,那么和军事民政相关的工作他都要总负责,可是涉及到“迎回英宗”,“替换太子”这类的皇帝的家事,他单纯的认为这不是一个兵部尚书可以发表意见的事情,所以保持了沉默。

于谦在景泰朝初期如定海神针一般,自然引起了别人的妒忌,再加上他不畏权贵,不趋炎附势,得罪了朝里的大臣,这些大臣,比如我们之前提到的已经改名叫徐有贞的徐珵,因为提议迁都而被于谦不客气的驳斥;还有石亨,于谦单纯的从国家的观点阻止他提拔私人。这里再介绍一个事例,有个内监叫曹吉祥,和于谦一起掌兵,于谦处处不顾及曹吉祥的感受,使得他深恨于谦。以上三人,就是因为于谦的关系而走向了朱祁钰的对立面,新一轮的朝廷政权洗牌即将开始了。


景泰四年(1453年),刚刚被立为太子的朱见济死了。此事给朱祁钰的打击极大,也给朝廷上带来了另外一场风暴。

按照封建伦理的君臣父子关系,朱祁钰的儿子死了,如果他没有别的儿子,那么最符合帝位要求的就是原太子朱见深,其血缘距离明宣宗朱瞻基最近。但这正是朱祁钰所不能接受的。

从这一年起,大臣们纷纷上书要求复立朱见深为太子。景泰皇帝大怒,一方面严惩上书者,另一方面报复似的削减南宫的日常用度规模。本来南宫里就吃不饱穿不暖,这下更加糟糕。朱祁钰对哥哥的虐待,已经触犯了封建伦理道德的底线。于谦不发话,太后和六部的其余人等心里颇有别的想法。

景泰八年(1457年)正月十二日,朱祁钰参加祭祀后染病,病势渐沉。正月十五日,召于谦商议迎立外地襄王世子。这件事让所有心向朱祁镇的大臣都感到难堪,对阴谋家来说更是难以接受。于谦自己也觉得此事不对,准备在后天,也就是正月十七日大朝会时上书建议朱祁钰复立太子朱见深。然而这一切都来不及了,石亨、徐有贞、曹吉祥等密谋拥立太上皇。正月十六日,石、徐二人取得孙太后的懿旨,名义上师出有名。正月十七日凌晨,石亨带兵控制长安左门,然后砸开南宫的大门,与徐有贞、曹吉祥进入南宫,迎接朱祁镇。随后,一行人从东华门进入皇宫。史载在东华门时稍遇阻碍,守门的卫兵喝止,朱祁镇高呼“我太上皇也”,士兵随即放行。

朱祁镇进入奉天殿,徐有贞敲钟召集等待上朝的百官。等到他们上朝,看到坐在上面的是已经复辟的朱祁镇,都目瞪口呆,随后在徐有贞的安排下列队跪拜,接受这个事实。风云变幻,此时距离朱祁镇上一次坐在这里,已经隔了9年了。

那天清晨,当上朝的钟声敲响,正在梳洗的朱祁钰大吃一惊,他问旁边的人:“是于谦吗?”,左右唯唯诺诺,然后有人回话说是太上皇复辟了。朱祁钰呆呆的说:“哥哥又做了皇帝了,挺好的,挺好的。”我想他在那一刻心里一定是全都放下了,终于不再被权力所奴役了,但是他还回得去吗?

复辟当天,朱祁镇将朱祁钰废为郕王,软禁起来。然后逮捕了支持朱祁钰的一派大臣,又逮捕了于谦。徐有贞等趁机建议杀掉于谦。朱祁镇说:“于谦对国家有功。”徐有贞说:“如果不杀于谦则出师无名。”朱祁镇这才默默点头,当然他也有一丝泄愤的心思在里面。正月二十三日,于谦在崇文门外被处斩,死后抄家,却无余财,只有正屋一间被牢牢锁住,打开后里面是景泰皇帝赐的蟒袍一件和一把剑,全国大恸。于谦真正做到了他的那首诗——“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最后再说说朱祁钰,被软禁后,他和朱祁镇这哥俩应该是没再见过面,他们彼此给对方留下的最后印象就停留在“北狩”回来后的那一天清晨上。朱祁镇对他的感觉也是很微妙的。在复辟后三天,朝堂上他当着大臣的面说:“弟弟的身体好多了,已经可以喝粥了。”可随后不久,二月十七日朱祁钰就死了,享年30岁,史书上说是病死,但也有一种说法是被朱祁镇毒死。死后,朱祁镇给他上了一个恶谥,并以亲王礼葬在了西山,成为明朝靖难之后唯一一个没有被葬在十三陵的皇帝。

在景泰八年的正月二十一日,朱祁镇改年号天顺,景泰的一切已经成为历史了。

天顺八年(1464年),朱祁镇病倒了。

他想了好多好多,想到了他的爸爸宣宗皇帝,想到了于谦、王振,甚至想到了也先,他想到了土木堡的刀光剑影,想到了随后一年的塞外生活,也想到了后来在南宫的幽禁岁月。他还想到了弟弟朱祁钰,想到了登基以前他和弟弟偷偷从御膳房拿一块烤饼分着吃的情景,那时兄友弟恭,想到了年幼的弟弟向自己一本正经的行礼,他突然轻轻的笑了,似乎又听到了“北狩”回来后在东华门外弟弟嘴里那喃喃的一声“哥”,他的眼泪悄悄的流了出来。

他转头看着跪在床边的儿子,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是伸手拉着朱见深,千言万语,就只凝聚成了一句话——

“祁钰和于谦,就交给你了。”

他37年的生命,有7年太子、22年皇帝和8年的囚禁生涯,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失败者。他留下遗诏,自他起,废除嫔妃殉葬的制度。他希望后世的人提起自己时,能稍稍减轻一点土木堡的遗憾吧。

天顺八年(1464年)正月十七日,在重新执政7周年的日子,朱祁镇去世,庙号英宗。留给世人的,只有一座简陋的彩绘牌坊,讲述着一场贸然亲征的故事。


土木堡之变的最后结局——夺门之变始末


(全文完)

注:成化十一年(1475年)十二月,成化皇帝朱见深下旨恢复朱祁钰的帝号,定下5个字的谥号,并按帝陵的规格修饰陵寝。其5个字的谥号虽然低于明朝其他皇帝的17字谥,但在一定程度上承认的朱祁钰的功绩。至南明弘光时期全面平反,谥号升至17个字,庙号代宗,不过那时大明的江山已经风雨飘摇了。

成化元年(1465)年二月,成化皇帝朱见深下旨为于谦平反,恢复于谦的官职,皇帝亲写诰文并赐祭。弘治二年(1489年),追谥忠愍,赐墓建祠。万历十八年(1590年),改谥忠肃。终明一代,其祠堂四时祭拜。与岳飞、张煌言并称“西湖三杰”。


土木堡之变的最后结局——夺门之变始末

另:崇祯十七年(1644年)五月,多尔衮进京,有明朝官吏看多尔衮相貌服饰奇特,猜测纷纷。或曰,此英宗北狩后代,特为毅宗皇帝报仇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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