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雖然只是一條狗，我依然想對你說聲對不起！
疫情開始之初，妻子美娟就把我們居住的74平米的房子裡裡外外都清掃清毒了一遍。
在她強制的建議下，我把“默默”的窩搬到了陽臺。默默不情願，衝我“汪汪”地叫著，我不敢看它的眼睛，它水汪汪的眼睛會把我的心融化的，我只祈禱疫情早點過去，默默重新回到屋裡。
和默默相識於三年前一個寒冷的冬夜，記得那天晚上飄著雪花，我從街邊的超市出來，看見了蹲在路燈底下的默默。
它渾身髒兮兮的，瑟縮在寒風裡，見它可憐，我便扔給它一根火腿腸。
打開樓門，一回頭，它竟然跟著我！它直立起身子，兩隻前爪貼到一起，做“感謝”的動作！我以為它沒吃飽，又扔給它一根火腿腸。
第二天，推開門，它居然還在趴在門口，火腿腸原封未動。它望著我眼淚汪汪，我有點明白它的意思了，它是想讓我收養它！
彼時我還單身，一個人略顯寂寞，我從小就喜歡狗，何況它很懂事，於是我便做出了收養它的決定。
默默的長相一般，屬於不太純種的泰迪，但是它特聰明。
我感冒了，它知道給我拿藥，我洗完腳，它知道給我拿擦腳布，甚至，我心情不好時，它知道安慰我，不停地在我身邊蹭來蹭去。2018年初夏，公司裁員，我失業了，整日宅在家裡憂心忡忡茶飯不思，有幾天，默默也不愛吃飯了，我以為它生病了，抱到醫院，醫生卻說它沒生病，後來，我明白了，它是看我難受不想吃飯，所以自己也不吃。我一度懷疑它不是狗，是化成狗身的小精靈，誰這麼狠心，把這樣懂事的狗丟棄了呢。
結婚時，妻子美娟直言，她並不喜歡寵物，可我喜歡，愛屋及烏，默默可以繼續留在家裡，我感激涕零。
默默和美娟關係處得還算融冾，有時，默默也跟她撒嬌，她也不反感。但是我總感覺美娟和默默的關係沒有達到我想要的程度，美娟能接受默默，完全是因為我。
疫情緩緩地撕開了人和寵物之間偽善的面紗！
大年三十，中午，小區門口多了一具貓的屍體，據知情人透露，貓是十八樓的一個住戶今早拋下來。初二，曾視狗如命的對門劉叔，驅車30公里把狗扔到了郊區，他對我說，狗太危險，還是人命重要。我對發生在我身邊的這種弄死棄養寵物的行為感到很氣憤，
難道你們忘了寵物帶給你們的慰藉了嗎？只能同歡樂，不能同生死！我慶幸的是美娟對默默並沒有趕盡殺絕，在這個家，她還給默默留了一席之地。
起初，默默不習慣陽臺的生活，晚上經常聽見它有點淒厲的叫聲，不僅美娟有意見，樓上樓下也提出了抗議。
我抓耳撓腮，如果這樣持續下去，我真的只能放棄默默了！
那天黃昏，我來到陽臺，默默歡呼雀躍，好像我們已經一個世紀沒有見面了。
我故意生硬地拒絕了默默，板著臉開始訓話：晚上，你不能再叫了，影響別人休息！如果你再叫，我只能把你扔掉，我沒有辦法！
默默好像聽懂了，它倒退幾步，低下了頭。
晚上，默默果真沒有叫，我放心了，同時也暗自驚訝，這真是一條充滿靈性的狗！
可是事情卻急轉直下，正月十四，丈母孃打來電話，讓我們把默默扔掉。她說，她所住的城市，有一個老太太確診得了新冠肺炎，她並沒有武漢接觸史，常年呆在家裡，偶爾出去遛狗，鄰居都說是狗傳染給她的……
我哭笑不得，我只能這樣跟她解釋，國家禁食野生動物，狗並不屬於野生動物……現在並沒有證據證明病毒會傳染給寵物，寵物再傳染給人，道聽途說的都不足信。
美娟對默默的態度卻起了明顯的變化，以前她每天都給默默餵食，現在，陽臺她已不再涉足。
又過了幾天，一條消息引爆網絡：香港一條寵物狗的鼻腔裡檢測到了新冠病毒！
默默的是去還是留，這個問題一直在美娟心裡搖擺不定，那麼這條新聞卻促成了美娟的決定，她堅持把狗棄養。
我堅決不同意，我的理由是，即使狗也會感染，我們這又不是疫區，也沒有新冠確診病例，何況默默也不出去，根本沒有被感染的機會。
美娟說，以後呢，以後疫情解除，別的病毒又來了呢？總之，默默不能再養了，我們要排除那萬分之一的風險。
接著，母親和姐姐打來電話，都勸我放棄默默，從各個方面考慮都不能再養了！
晚上，我睡不著，翻來覆去，美娟突然鑽進我懷裡，抱緊我說，她也捨不得默默，覺得這樣太殘忍，可是現在她懷孕了……狗身上有很多細菌，傳染給孩子怎麼辦？
懷孕的消息令我驚喜，驚喜之後，面對美娟鏗鏘有力的理由，我啞口無言。
我想把默默寄養在寵物店，可非常時期，寵物店也不開門。
我想把默默讓親戚、朋友、同事代養，可是他們全都拒絕了我。
送默默走那天，默默很開心，它以為我還像以前一樣帶它出去溜彎呢。
我帶它來到了小城最東邊，把它拴在一所廢棄工廠的鐵柵欄上，給它留了一大堆吃食，然後頭也不回，向前飛奔。
我淚飛如雨，今天，我把你拋棄，明天誰又把我拋棄？
我已經30歲，這麼多年我退讓，小心，給很多人讓出了位置，可疫情之下，我卻不能給一隻對我忠貞不二的小狗留一個位置，這是不是我人生最大的悲哀？
第二天，我又來到了遺棄默默的地方，默默已經不在了，只有一條孤單的狗繩掛在柵欄上。
一定是好心人收養了它，我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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