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土生土長的農村人，很想給農村的雞鴨貓狗寫一篇文章，以紀念他們卑微的一生。

所以，我先寫體型稍大的豬，牛，羊，順便寫一下體型小的雞鴨貓狗。

先說豬的一生。

那就從豬出生的時候說起吧，它們剛出生的時候，有老母豬在身旁，有奶吃。養豬人也會精心照料，甚至還會用奶粉喂那些吃不到奶或者身子虛弱的小豬。

為什麼？因為豬崽都是錢啊。

剛出生的豬崽幾乎看不出豬毛，是白白淨淨的身子，撫摸起來軟乎乎的。

它們有幾十天的美好時光，2到4個月吧，和兄弟姐妹們（有時候十幾個一窩）一起玩耍，喝奶，當然，很快，學會了吃飯。有媽媽在身邊，睡覺時候即使睡在大豬身上也不會惹豬媽生氣。豬媽媽也擁有短暫的甜蜜時光。

一般2個月左右，小豬崽就要賣掉了；賣豬的日子，把大豬圈在圈裡，小豬單獨放出來在院子裡。大人趁小豬不注意的時候，猛的揪住小豬後腿，就拎起來了。

如果村子裡有人買，就直接裝進蛇皮袋，用稱稱一下，按斤收費，那時候一斤也就幾塊錢。一隻小豬能賣100塊錢就不錯了。

大部分還是要拉到集市去賣的。

抓小豬的時候，小豬哇哇叫，老母豬（豬媽媽）在豬圈裡也急得團團轉，恨不得衝出豬圈，急切的扒拉著豬圈的門往外看。

小豬在集市上，捆綁著身子和腿，被一隻一隻賣掉。

頭一天，家裡只剩下一隻老母豬，它會有失落感，因為不見了豬娃娃。

接著說小豬被賣掉後的生活，我家也買過小豬，買來的頭一天，它幾乎不睡覺，一晚上都在叫，哼哼唧唧，想念它的家，應該也是想念它的媽媽。

它是拴著的。就是腰和脖子之間，拴一根繩子。

我記得有一年，有一隻小豬跑出了大門，家裡找了一天，後來在幾里地外的一戶人家找到了。

小豬會叫好幾天，才適應新家。

農村人買小豬，不是當寵物養，而是為了養大賣錢。

小豬的生長過程中還要經歷一次小手術。（公豬做種豬和專門下崽的母豬除外）。這種小手術由專業人士主刀，他們走街串巷，喊著“宰豬娃”，其實就是讓小豬失去性能力的。過程很暴力，一腳踩住豬肚子，不讓其亂動，刀片劃開下半身，切除睪丸或者卵巢，讓它們專心長肉，不再胡思亂想。如果新手操作不當，可能會造成小豬死亡，所以，一般是過一段時間再付錢。

吃的是豬食（剩飯，刷鍋水，糠，麥麩子就算好的了，還有野草。）

住的是豬圈，有的豬圈乾淨些，有些乾草，有的人家沒有豬圈，就一根木頭樁子拴著，泥和糞圍繞著。

吃了睡，睡了吃，越長越胖，沒有朋友，沒有愛情，沒有友情，主人也不會關愛，因為不是寵物。

一般一年左右，就要賣掉了。

賣豬的日子，要幾個成年人一起，才能將豬捉住，木棍綁著它，稱重，放進貨車上，拉走，毫無留戀，只有數錢時的笑。

豬去了哪裡，經歷了什麼，小時候沒有想過，再見已是農村集市上的肉了。

其實，過年的時候，我見過農村公開殺豬，起火燒水，三四個成年男人，把豬摁住了，尖刀朝向豬的脖子，紅紅的豬血帶著泡泡在盆裡，一會就凝固了。“殺豬般的嚎叫”是真的，要過好一會，豬才會失去動靜。然後就是開水燙豬皮，刮毛，開腸破肚掛起來，切肉。

也有活得久的，比如公豬，名額非常少，可能一個鄉就那麼一個，全鄉的母豬都要去那裡配種。

母豬有的能活十幾年，生小豬是它們的使命，每年發情一次，繩子牽著，棍子趕著去配種基地。也就快活那麼一會，就往家裡趕。

誰說豬不聰明？一公里的路程，它自己認得，在前面跑得很快，我幾乎追不上。它認得家。

豬懷孕期間，伙食也不會太好，只是生的時候，做窩子（自己收拾產房，養豬人會給鋪點乾草），會享受幾天被關照的待遇，吃的會加一些精細的東西。好日子也就那麼一兩個月，隨著小豬崽長大，一個一個被賣掉，母豬重新變成形單影隻，待到心情恢復以後，開始下一個輪迴——懷孕，生產；直至終於生不動了，或者養豬人不願再做賣小豬的生計了，就會把母豬也賣給收豬的人，等待她的，也是屠宰場，並且，她的名聲也不太好，因為肉質已經不好了，人們形容某些豬肉不好吃，會說一句：“這是老母豬肉吧”。

事實上，這些年，一些規模化養豬場裡的豬吃的是飼料，聽說4個月左後就出欄了，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牛的一生。

我們家沒有養過牛，所以知道的細節不算很多。

見過養牛的人家，真正買回一隻小牛來養的不多，買回來的牛一般都已經半大了，然後再養一段時間賣出去，賺個差價。牛肉貴啊，也有人專門販賣牛，從山西或者哪裡拉回一車牛（五六頭，或者更多），集中圈在牛棚裡，養著。

我見過剛出生的小牛，跟著大牛，吃奶，形影不離。也有小牛跑到地裡吃麥苗，被人撿起土坷垃給呵斥一聲，趕跑了。

他們一旦長大一些，就會在鼻子裡塞一根鐵環，“牽著牛鼻子走”正是此意，為什麼不像羊兒那樣拴脖子呢？猜測原因可能是：牛的力氣比較大，牽著鼻子相當於牽制了它的軟肋，好掌控，不然牛脾氣上來了，不好控制。事實上，牛的脾氣很好，一些老牛根本不要牽，自己認得家。

牛力氣大，在農村曾長期被奴役，用來幹活，脖子上套個牛栓，用來拉架子車，用來耕田，用來犁地。走得慢還會被鞭子抽。

牛不幹活的時候，會臥在地上休息，嘴裡不停的咀嚼（科學術語叫：反芻）。別看牛角挺硬的，牛很少用，我們小孩子敢靠近牛，去撫摸它的頭。但是，大人一般不讓我們靠近大牛，惹它生氣了，一樣會用蹄子踢人，很危險的。

反正牛的一生，比豬和羊要累一些，吃的是草，（冬天吃乾燥的玉米秸稈——玉米秸稈曬乾了，用鍘刀鍘成一截一截的，存起來，給牛吃），乾的是重活，最終還會被無情賣掉。

我在初中的時候，有一次，看到路邊正在殺一頭牛。四五個中年男人，他們先是用繩子捆綁了牛的四隻腳，然後用力一拉，牛就應聲倒下了。剩下的我沒細看，猜測也是從牛的脖子下的刀子吧，我放學的時候，路邊有一張牛皮在曬，外側是牛毛的那一面在地上，內側是白白的，光滑的.....

牛的肉去了哪裡，就不多說了，洛陽滿大街的牛肉湯館，田湖鎮上有一家牛肉湯館，開了幾十年了吧，有時候，會看到新鮮的牛肉連著牛骨頭，在那裡掛著。人們大口喝湯，空氣中瀰漫著牛肉的清香。

據說牛被殺的時候，會流淚。我沒有見過。但是，我見過牛的大眼睛裡，有時候，會有液體滲出，他們說，是蚊子多而已。

羊的一生。

家裡曾給我買回一隻小羊兒，讓我養著。我放學的時候，就去地裡給羊割草，用籃子帶回來。有時候，也跟大人一起，牽著羊去地裡，看它吃草的樣子，很愜意。

那隻羊買的時候，好像才80多塊，大約一年的時候，賣了幾百塊吧，大人賣羊，並不會跟小孩子商量，因為在農村，那不是寵物，那只是一隻羊，跟一隻豬，一隻牛，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後來，有一次，我在街上看到一家羊肉湯館在店門前殺羊，就一個小方桌，兩個中年男人，其中一個兩隻手把一隻羊抓起來，放在小方桌上。一隻腳踩著羊肚子，另一隻手摁著羊頭，另外一人也在幫忙，然後一個長長的鋒利的刀子，從上往下從羊的脖子慢慢刺下去，像在割一塊豆腐那樣...

我的脖子感到莫名的疼，那種疼痛感，多年以後，我每當想起，就會有一絲恐懼。

我很少喝羊肉湯，有一年，在龍門一家羊肉湯館喝湯的時候，看到門口掛著血淋淋的一整隻羊的骨架；忽然喝不下去了。一口肉也吃不下去了，旁邊的車上有幾張羊皮，羊毛髒髒的，但是熱乎乎的，應該是才處理沒多久。

雞的一生。

農村的雞，我要從雞蛋說起。

那是老母雞自己下的雞蛋，如果湊不夠數的話，會從別的家借來一些，湊夠20個左右，給母雞準備個窩，它會乖乖的孵蛋。孵化過程要20天左右，除了偶爾吃東西，雞還是很盡責的，每個蛋都暖得熱乎乎的。

小雞出生了，就跟著雞媽媽，一直長到半大，基本就不認識了彼此。他們的命運是這樣的，公雞賣給集市，母雞留著下蛋，當母雞不會下蛋了，也會賣掉。

賣掉的雞，自然是被吃掉了。

我見過殺雞，摁在地上，一斧頭或者一菜刀，整個雞頭都掉了。也有先放血的，也有命硬的，掙扎著跑了起來，最後也因為失血過多倒下。

還有一種雞，是活在養雞場的，沒有見過雞媽媽，一群出生的，然後，燈光照著，每天進食和睡眠由養雞的人控制，每隻雞住進一隻小籠子裡，下了蛋就被收走，永遠也當不了媽媽。

家裡也從集市上買過雞苗，嘰嘰喳喳的，一塊錢一隻，買回來後，喂小米，慢慢長大，母雞留著下蛋，公雞隻留一隻，其他的賣掉。

這大概就是雞的一生。

說一說農村的狗子。

農村的狗子沒有那麼金貴，養了就是用來看家護院的。一部分比較兇的狗是拴起來的，每頓給些剩飯。不兇的狗可以自由活動，和村子裡的其他狗一塊跑著玩玩。

農村的狗，有一些會莫名的食物中毒，那些年，農村有耗子藥。還有一些會被偷狗賊偷去，聽說城裡有狗肉火鍋。我父親養的一隻狗就丟了。

農村能真正活到老的狗太少了，都會有這樣那樣的意外，再加上農村經濟水平限制和理念限制，很少有人會帶狗或者貓去寵物醫院，也缺乏相關機構。

城市裡的狗，幸福多了。

說到貓咪，跟狗的命運差不多，不過，大多數貓是不拴的，也基本都認得主人家在哪裡。

農村養貓主要是防老鼠偷糧食的，貓跟主人關係比較親近，是最像寵物的寵物，有一些可以睡在離床比較的近的地方。

貓擁有一個貓碗，吃些剩飯，很少有人專門買貓糧（狗子也不會有狗糧）。

貓的結局往往是丟了，不知道跑哪了，或者生了三兩隻小貓，一般主家只留一隻，其他的送人，早些年也會有一些貓食物中毒，一般也不會有人帶它們看醫生，最後就是養著養著就沒了。

農村還有驢，命運跟牛差不多，不過一直拴著。結局就是賣了，在人類眼中“全身是寶”，還有驢肉湯，驢肉火燒。

....

我說的這都是十幾年前的事，現在的農村，養豬的少了，養狗和貓的多了，養牛的還有，動物的基本命運沒有太大的改變。雞，豬，羊，牛的使命，還是給人類提供肉類的，除此之外，沒有人關注它們。不知道未來會不會有所改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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