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與許廣平:“十年攜手共艱危,以沫相濡究可哀”

魯迅與許廣平:“十年攜手共艱危,以沫相濡究可哀”

我所瞭解的魯迅先生,是如刀鋒般犀利的傳奇人物。他批判腐朽,引領進步;他天生傲骨,獨一無二;他敢想敢說,從不虛張聲勢。他用文字,堆砌成一架最先進的衝鋒槍,將落後的社會制度,迂腐的破落思想,打得體無完膚。

他天生一副硬骨頭,如鋼鐵直男般的存在。

然而,再剛硬的人,也會有柔軟的一面。許廣平,就是那個能夠到達他內心深處柔軟境地的人。

魯迅和許廣平是師生戀,相識在大學校園裡。1923年秋,魯迅正在北京女子師範學校兼任教師,教中國小說史略,此時的許廣平讀大二。在許廣平眼裡,眼前的這位大名鼎鼎的魯迅先生,和別的老師大有不同。

他不修邊幅,衣服鞋子都打著補丁。許廣平坐在第一排,觀察得更為細緻。據她回憶:“突然,一個黑影子投進教室來了,首先惹人注意的便是他那大約有兩寸長的頭髮,粗而且硬,筆挺的豎立著,真當得’怒髮衝冠’的一個‘衝’字。”

“怪物,有似出喪時那乞丐的頭兒”,這是身邊一個同學對魯迅的評價。即使這樣,也沒阻礙許廣平對魯迅的崇拜和愛戴。在她眼裡,魯迅先生有淵博的知識,先進的思想,和犀利的文筆,而他的課程,又是那麼的風趣幽默。

慢慢的,許廣平對這位特立獨行的老師逐漸萌生出愛慕的情愫。課程,就是她愛的滋養物。愛,總在不經意間到來,很玄妙。若是單方面的愛,必定是苦澀得,若是兩情相悅,必將兩生歡喜。

許廣平愛上了魯迅先生的課程,也愛上了這位老師。每次聽課,她都積極地坐在第一排。在課前,她會做充足準備,在課上認真聽講、認真記錄,還積極提出問題,這樣的她,很快得到魯迅的讚賞。魯迅覺得許廣平很有才氣,是個積極向上,有活力的當代先進青年。所以對她保有好感。

只是,好感歸好感,並沒有越雷池的非分之想。二人的情感昇華來自於接下來的一封封書信往來……

1925年3月,許廣平即將畢業,此時的許廣平十分困惑未來該走什麼樣的路。她寫信給魯迅,告訴他自己的迷茫,坦誠自己對當時社會現狀的諸多不解與困惑,導致不能清晰自己未來發展的路線,她希望魯迅能夠給她一些建議。

沒想到,魯迅收信後連夜給予回執,並在信中輕鬆幽默地稱呼許廣平為“廣平兄”。許廣平受寵若驚,欣喜若狂。魯迅在信中逐一為她答疑解惑,表現出的親切,讓她很意外,很感動。

魯迅之所以稱許廣平為“兄”,他自己的解釋是:“舊日或近來所認識的朋友,舊同學而至今還在來往的,直接聽講的學生,寫信的時候我都稱‘兄’。其餘較為生疏、較需客氣的,就稱先生,老爺,太太,少爺,小姐,大人……之類。”

精神的契合,讓他們有寫不完的信。

從那以後,許廣平經常給魯迅寫信,不管是對時局的分析,還是對生活的困惑,等等,她都希望得到魯迅的指點。當然,更重要的是,愛情已經在她心中埋下種子,不斷生根發芽……只要是能和魯迅有半點關聯,她都要積極爭取。

每封信,魯迅都積極回覆,快且認真。雖然他們在課堂上天天見面,也還是有很多話要說。最多的時候,兩人一天來往六封信。

社會的動盪,讓太多人家無可歸,心無所屬,但在困難的絕境當中,衍生出人間最純白無暇的真摯情感。這種情感不受物質驅使,不受道德綁架,僅僅是兩顆傾慕的心,越走越近,直到契合在一起。

1925年端午節過後,許廣平作為學生運動的發起人而受到威脅,避難於魯迅家中,二人有了更多的相處時間。許廣平經過深思熟慮,終於向魯迅表白了。但那時的魯迅名義上有妻子,叫朱安,是母親包辦的,並沒有感情,也沒有夫妻之實。

並不情願的失敗婚姻,讓魯迅早已對自己的情感沒了期望。他覺得自己沒必要再談“愛”,更不配被人愛。他對許廣平說,我們不相稱。因為他知道,他給不了許廣平名分,不想平白耽誤她青春。而朱安也是無辜的,硬是去除了她的名分,更是殘忍。

魯迅與許廣平:“十年攜手共艱危,以沫相濡究可哀”

魯迅與許廣平,和兒子海嬰合影

可是愛情,分不清前後,講不了道理。許廣平不在意這些,她敢於直面自己的感情,她說:“即使風子有它自己的偉大,有它自己的地位,藐小的我既然蒙它殷殷握手,不自量也罷!不合法也罷!這都於我們不相干,於你們無關係,總之,風子是我的愛……”魯迅就是所說的“風子”。

相遇不如相愛,相思不如相守。直到1925年10月,魯迅終於消除顧慮,直面這段感情。理智終歸抵不過愛情的衝擊,他放下禁錮,想徹底為愛燃燒一次。

後來,魯迅被形勢所迫南下任教,再加上一些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因素,二人分別去了廈門和廣州,以書信傳遞愛意,情感又進一步。直到這時候,魯迅終於鬆口說:“我可以愛”。

“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後,二人開始了同居生活。愛,最終讓他們相守在一起。他向許廣平保證:這一生,只愛你一人。隨後,許廣平甘心做魯迅背後的女人,為他抄稿校對,料理家務事。把魯迅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他們共經風雨,不離左右。

魯迅的愛,是炙熱的,幼稚的,是不能夠理智的。在廈門任職時,他在給許廣平的信中寫道:“聽講的學生中有女生五人,我決定目不斜視,而且將來永遠如此,直到離開廈門。”熱戀期的甜蜜,字字躍然紙上,有說不完的情話,表達不完的愛意。儼然一個情竇初開的大男孩。

我們在魯迅給許廣平的信件中,字字透著他深情而含蓄的愛。為後世的我們,撒了充足的狗糧。“我寄你的信,總要送往郵局,而不喜歡放進街邊綠色的郵筒,我總會擔心那會慢一點。”

……

這個平時裡讓人敬畏三分魯迅,面對愛情,也會柔情似水,溫暖如太陽。

許廣平是個獨立、勇敢的新時代女性,她有獨特的魅力吸引著魯迅,才能讓魯迅拋開一切流言與她相濡以沫。在那個時代,同居並不被認可,魯迅不敢越雷池,是許廣平的一番話,讓他拋開了顧慮。她說:“假使彼此間某一方面不滿意,絕不需要爭吵,也用不著法律解決,我自己是始終準備著獨立謀生的,如果遇到沒有同住在一起的必要,那麼馬上各走各的路。”

試問,在那個時代背景下,哪個女人敢說這樣的話?

不矯情,不做作;不依附,沒有所圖,只是單純的愛著。她無條件的付出,也收穫了愛情的碩果。魯迅對她,更是一往情深。

1929年,許廣平臨產,手術難產,危難時刻,魯迅毫不猶豫地讓醫生保大人。受上天眷顧,最後母子脫險,孩子海嬰降生。一家三口,幸福無比。

魯迅與許廣平:“十年攜手共艱危,以沫相濡究可哀”

魯迅與兒子海嬰

不思量,自難忘。“十年攜手共艱危,以沫相濡究可哀。聊借畫圖怡倦眼,此中甘苦兩心知。” 這是魯迅在去世前送給許廣平一首詩。

動盪年代,十年相依相偎,十年患難與共,實在不易。

在魯迅去世後,許廣平繼續魯迅遺作的事宜,完成他生前未完成的事業。愛情,以另一個方式繼續著,她收集、整理魯迅的著作,為作品的保存和出版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她的奉獻,不僅僅是為魯迅一人,更是為了後世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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