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阿羅氏”提出的戰役方案，雖然有些驚世駭俗，但也的確會起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作用！
俗話說的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深入到大食與吐蕃的眼皮子底下，雖說地處險境，卻也恰恰是敵人最容易忽視的地方，也只有如此方能達到出奇制勝的目的。
“大將軍之策，的確高明！但，要對付黑衣大食五萬步騎，饒是其中只有兩萬大食精銳，其餘雖說只是各個屬國的僕從軍，但我軍也至少要出動三萬人馬方能應對。然，如此大規模的行動，又怎樣才能避開大食與吐蕃之各類偵騎的探察呢？更何況，這一地區長年有遊牧部落與往來商隊活動，如何才能隱蔽我軍的諸多行蹤呢？”沉默半晌之後，驃騎軍使林昆忽然發問道。
還未等李尋陽開口，眼珠閃動不止，一看便是腦力全開的裴昱，立即接口道：“此事不難！這一地區我曾經走過兩次，方圓百里沒有任何駐軍，而適合遊牧部落與往來商隊用於休整之所，也不過七八處而已！只要我們提前派出一隊人馬，裝扮成馬匪出沒其間，不出半月，便會將此地清空，不會再有任何人騷擾到我軍設伏了！”
說完之後，裴昱瞟了一眼聚精會神的尉遲勇，忽然調侃起來：“我說尉遲都尉，黑雲幫的老本行，你不會這麼快就忘了吧？”
略為愣了一下之後，尉遲勇先是尷尬地摸了摸後頸，然後猛地行了一個軍禮，大聲回稟道：“只要大將軍一聲令下，卑職保證在一個月之內趕到播密川，再用半個月時間，將這方圓百里清理得乾乾淨淨！”
李尋陽滿意地點了點頭，向麾下眾人招了招手。
“爾等來看，這播密川的地形相對平緩，而大食軍的行軍路線，定會是沿著大河的北岸，以一字長蛇陣的方式，以不超過萬人為一個集團，逐次向前進發，其隊形至少也要綿延數里。”
眾將佐紛紛點頭，以示贊同大將軍的判斷。
“而大河的北邊，則是起伏不定的緩坡，其上森林密佈，別說從遠處，便是走到森林邊上，也很難發現林子裡隱藏的大軍。”
李尋陽一邊比劃，一邊指著林昆、李朝義、曹毅三人，一一佈置著、說明著。
“我驃騎、疏勒、于闐三軍，則可藉助這些森林隱蔽接敵，並採取斬首、攔腰、掃尾的戰法，將敵軍切成數段。”
“同時，從二線防守之三萬屬軍中，抽調出一萬精銳，組成車陣步軍集團，將敵人的前鋒死死地攔在鷹嘴口，不許敵人前出一步，以利於我軍殲敵！裴大司馬，這個重任只有交給你，我才能放下心來！”
李尋陽鄭重地看著裴昱，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完了最後一句話。
“請大將軍放心！卑職定不辱使命！”裴昱乾淨利索地行了一個軍禮，慨然應諾道。
“爾等要切記：我軍兵力有限，只可盡力殲滅敵軍先鋒部隊！而對於剩餘的敵軍，則只能採取擊潰的戰術，並讓這些潰散之兵，衝亂敵人的後續集團，以便與我軍持續性地打擊敵人，使其無法組成有效的防禦陣型！同時，我軍追擊百里，務必令敵潰不成軍，要在他們的心裡烙下深深的印記，讓其十年之內不敢再生窺伺我安西之心！”
“謹遵帥令！”眾將佐轟然應諾。
隨後，結合各方面彙總的情報，李尋陽又令闕啜烏，仔細介紹了黑衣大食五萬大軍的詳細配置，特別是對其領軍主將的為人、處事、作戰等諸多特點，進行了逐一的分析，以便讓眾將校真正地做到知己知彼。
佈置完各項任務之後，眾將佐紛紛離去，以便返回軍營安排後續事務，從而確保三日後出發，並依據前進序列，快速奔赴預定之戰場。
熱鬧了半天的狼穴，終於安靜了下來。
站在巨大的安西大都護府的輿圖之前，李尋陽與裴昱並肩而立，久久沒有出聲。
“大將軍，撥換城非交不可嗎？”裴昱忽然開口道。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唉……”李尋陽卻並未正面回答。
“如此這般提防我等，這位郭郡王還真是……”裴昱的話尚未說完，便被李尋陽打斷。
“為了確保疏勒、于闐的絕對安全，這撥換城必須要交出去！我已安排姚力前往撥換城，具體辦理交接手續了！”
李尋陽忽然話鋒一轉：“在我軍得勝回師之前，魏雲河與尉遲卓，將各帶屬軍三千，分別守護鳥飛谷口與南山山口，死死卡住大食與吐蕃之南下與北上的路徑！”
“與此同時，我還仔細交代了裴冷冷與尉遲曜，令其務必鎮守好疏勒與于闐兩地，並讓阿依蘇魯與姚力，分別協助二人，看好咱們的大本營、根據地！”
“是呀，該做的，都做了！只是，我們的力量還是太弱了！”裴昱的話語之間，依然顯得有些憂慮。
“我的裴大司馬，我們現在的力量，已經是天寶年間安西大都護府鼎盛時期的軍力水平了，你還嫌少哇？”
圖31-1黑衣大食鐵甲騎兵示意圖1
“嘿嘿，我不是總想著要掌控安西與北庭兩地嗎？更何況，一旦條件成熟，我們還是要揮師東進，收復隴右、河西之地啊！”裴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隨即又摸著鬍鬚發出了一番感慨。
“飯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做！只要我們有恆心，既不急於求成，又不浪費機遇，那麼我們的這些目標，遲早會達成的！”李尋陽安慰地拍了拍裴昱的肩膀，深邃的目光卻早已望向了輿圖上的東方。
“裴兄，與大食之戰，你的擔子很重！雖然，挑選出來的一萬屬軍，也算得上精銳，但畢竟尚未經過戰場的洗禮，能否抗得住大食先鋒的衝擊，就全看你的了！”李尋陽轉過頭來，目不轉睛地盯著裴昱的雙眸，一字一頓地說著。
“大將軍，這一萬屬軍雖未上過戰場，但其隊正、旅帥以上的官佐，卻全部是從驃騎、疏勒、于闐之三軍挑選出來的精兵強將。而這些個鐵血漢子，人數雖然不多，卻早已將我軍之靈魂帶入到了屬軍之中，並正在讓這種獨一無二的軍魂，根植入每一名屬軍將士的心中！”
裴昱拱手回稟，一臉鄭重之色。
“四年之前，我剛來到西州，正式歸隸於‘阿羅氏’麾下，當時便十分好奇這支鐵血之軍是如何打造出來的。在經歷了撥換、於術、疏勒、于闐等地的諸多戰事之後，我最終才明白這其中的奧妙！”
“這，是因為‘阿羅氏’的性格與氣質，為這支由小變大、由弱變強的鐵血大軍，注入了不可磨滅的靈魂！而這種靈魂，漸漸演變成一種傳統，讓其中的每一名將士都不自覺地養成了同樣的性格與氣質，無論歲月如何流逝，無論人員怎樣更迭，這支軍隊的軍魂一直都在，無人可以撼動！”
“縱然是敵眾我寡，哪怕是身陷重圍，即便是戰鬥到最後一人，我軍的每一名將士卻都能：一往無前，赴湯蹈火，劍鋒所指，所向披靡！”
“主公，裴昱今生能夠追隨左右，實乃三生有幸！大食之役，有我無敵，誓死力戰，敬請放心！”
一番肺腑之言、慷慨陳詞之後，裴昱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高高拱起。
欣慰之餘，李尋陽一把將裴昱扶起，沒有任何言語，只是緊緊地握住了裴昱的雙手，重重地搖了一搖，以示拜託之意。
西斜的陽光，透過窗欞，射進了屋內。
柔和的光芒，將二人圍繞，好似給其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
初秋的播密川，夕陽落山之後，便已是寒意襲人。
圖31-2黑衣大食鐵甲騎兵示意圖2
幾處相隔不遠的山坳之中，早已被連綿起伏、宛若天上繁星般的帳篷所覆蓋。
但，若是熟知軍事之人，但凡用心觀察，便會發現這些帳篷雖然大大小小、並不雷同，卻是錯落有致地組成了十幾個彼此獨立的營寨。
而這些營寨的周圍，竟然挖出了綿延十數里、寬窄各不同的壕溝：
有的，用於阻攔敵人騎兵偷襲；
有的，用於營寨之間往來互通；
有的，用於踏白將士夜晚蹲守。
若是從正在翱翔於半空中的大雕處俯瞰，這些營寨與壕溝，構成了一幅波瀾壯闊的畫卷，而這畫卷中央的一頂巨大的帳篷，則是一處進進出出、往來頻繁的所在。
沒錯，此處便是“阿羅氏”的中軍大帳！
早在一個月之前，于闐軍旋風營果毅都尉——尉遲勇，便率領所部近千精騎，裝扮成數股馬匪，在播密川方圓百餘里之內，以風捲殘雲、凶神惡煞之勢，將來往的商隊、牧民搶劫一空，雖未殺害一人，卻造成了極其恐怖的印象。
而藉助這些被搶劫的商隊、牧民之口，一傳十、十傳百，方圓兩三百里的各色人等，竟然在半個月之內，拖家帶口地全部逃離，甚至於還自覺地堅壁了清野，沒給這些“馬匪們”留下哪怕是一丁點的糧食與值錢的物件。
當然，過往的商隊，也不得不繞道天山北麓，雖然辛苦倍增，但為了求得平安，也便只好如此而已了。
此舉，也讓尉遲勇在軍內得到了一個綽號：惡人勇！
疏勒、于闐兩地，早已是外鬆內緊，商隊也好，行人也罷，只准進、不準出，除非有疏勒都督府、于闐都督府的批文，否則任何人不得離開疏勒、于闐……
在前往撥換城交接、換防之前，姚力便已周密計劃、仔細安排，集中了疏勒與于闐兩地的人力、物力，向蔥嶺守捉的所在地——石頭城，川流不息地運送了大量的糧食與軍資。
同時，還動員了數千輛馬車、萬餘役工，為正在飛速前行的大軍提供保障。
儒將者，決勝於廟堂；
武將者，折衝於千里！
雖然，對於自己親自擬訂的戰役安排，李尋陽有著絕對的信心，可畢竟細節決定成敗。
因此，為了避免被大食與吐蕃的偵騎提前發現，按照“阿羅氏”的嚴令，只有闕啜烏親自安排的少量踏白前出偵查，而其餘的各軍、各營的踏白們，都被禁止出營。
可依據半個月之前的詳細探察，黑衣大食的五萬大軍早已出發，算算日子也應該在前兩日便能到達播密川了，但至今卻是蹤影未見……
難道是自己的人馬被發現了？
李尋陽斷然否決了這個念頭！
若是果真如此，自己早先安排在識匿及其周邊的暗子，一定會及時發現黑衣大食人馬的回撤行動，並將以信鴿形式及時報告自己；
即便是黑衣大食人馬想要繞道偷襲自己，也會被散佈在播密川各處的蹲守踏白們隨即發現，並同樣會以信鴿形式即刻報告；
加之，近十天以來，大雕反覆在周邊方圓五十里之內巡視，如果有大隊人馬活動，則大雕便會立即以特殊的鳴叫之音示警。
所以，敵人不可能發現自己埋伏於此地的大軍。
可，敵人究竟在幹什麼呢？
饒是心中也有些按捺不住，但李尋陽還是以一副胸有成竹、鎮定自若的姿態，每日裡到各個營寨巡視著，甚至於還時不時與相識的將士們打著招呼。
看到這些點點滴滴，各營的將士們無不倍受鼓舞，因為他們堅信一切都在“阿羅氏”的掌控之中：這位上天派來的戰神，又將再一次引領著他們，去奪取另外一個輝煌的勝利！
圖31-3黑衣大食鐵甲騎兵示意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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