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哉,陈胜,猝起而崩,人但讥其过失,却不见其非凡

公元前209年,伴随着阵阵“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的呐喊,轰轰烈烈的“大泽乡起义”拉开了天下群雄奋起而亡秦的序幕。但限于正统史家的舆论影响,人们往往只着眼于这次起义的历史贡献,从而忽略了对义首陈胜的关注。或者,即便偶尔有关注到陈胜的,也主要是站在批判者的角度,指责他目光短浅、贪图享乐、严刑苛法、信用奸邪。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在我看来,历史上的陈胜绝对是当时天下数一数二的英雄人物,若不是因为“枪打出头鸟”的关系,使他不得不承受来自于秦王朝的数倍于己的军事定点打击。最终导致“猝起而仆”的悲惨下场。那么,天下谁属,也是未可预料之事。

冤哉,陈胜,猝起而崩,人但讥其过失,却不见其非凡

一:远见卓识的实干家——点起燎原之火的陈胜

二世元年七月,发闾左适戍渔阳。陈胜、吴广皆次当行,为屯长。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陈胜、吴广皆谋曰:“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陈胜曰:“天下苦秦久矣……今诚以吾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

话说当时天下,称英雄道豪杰者虽多,但在秦始皇刚刚去世,四方黔首心中尚且还充斥着对始皇帝的敬服与恐惧,帝国机器依然运作正常的时候。能够透过种种现象总结出“天下苦秦久矣”的根本事实,进而喊出“且壮士不死即巳,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样激荡人心的话语,并通过个人实践充分验证其观点的正确性和可操作性的人却只有陈胜而已。

冤哉,陈胜,猝起而崩,人但讥其过失,却不见其非凡

因为,即便是后来席卷天下,混一四海的汉高祖刘邦,虽然早在陈胜吴广起义之前就已经因为私纵刑徒之事而纠合骁健占山为王落草为寇。但却终究没有和朝廷分庭抗礼的勇气和胆量,最多也只是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来维持生计而已。至于后来被誉为“武勇千古无二”的楚霸王项羽,此时也还在叔父项梁的荫蔽之下享受着世家子弟的钟鸣鼎食。

固然,对于当时风云激荡、暗潮涌动的社会现实,很多有识之士或许早已发现并关注了很久,甚至因此而做出天下即将大乱的预判者亦不乏其人。但自古以来我国又何曾少了这种洞见幽微的有识之士,我们缺的恰恰是那种敢为天下先的英雄人物。就此而言,当此群雄敛迹,豪杰蛰伏之际,陈胜的所作所为实可谓举世一人而已。试问,一个有如此独到之眼光,雄壮之胆魄,精细之用心的人又怎可能是贪图安逸,只顾享乐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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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王者无私,分兵四出广树诸侯以亡暴秦

时至今日,陈胜最为人所诟病的地方就是其无识人之明和用人之量,而最直接的证明就是在他攻下陈县自立为王之后,被他派出去循略各地的将领要么割地自立、要么自相攻伐、要么背主投敌、要么挟权自重而邀市于内。凡此种种终于使刚刚建立的张楚政权元气耗尽,最终惨败于章邯而殒命于叛徒。但事实真是这样吗?在我看来,今人所以用来责辱陈胜的,适足以证明陈胜的“王者之风”。

第一路:符离(今安徽定远县)人葛婴是陈胜在攻占蕲县之后被派往蕲县以东徇略土地,但在兴兵至东城之际,即擅自拥立襄强为楚王,借此招徕人心,后因陈胜自立而又杀襄强以邀媚于陈胜,最后被陈胜所杀。

话说葛婴此人,就其刚刚独立领军就拥立襄强,之后见陈胜势隆而又杀之的举动来看,分明就是一个挟权邀利的角色,这种人如果不及时诛杀,创业之初的陈胜又如何收揽天下英豪,令其为自己横戈跃马,效命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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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路:刚刚在陈县站稳脚跟的陈胜,随即命吴广为假王,监督田臧等北伐荥阳(今河南荥泽县),与此时正率军西征函谷关的周文所部遥相呼应,互为奥援。嗣后,因周文军败而导致章邯军倾巢而出,情势危急而假王吴广恃宠而骄,田臧等人于是矫诏而杀之,并将吴广的首级送往陈胜处,迫不得已的陈胜于是赐田臧楚令尹印,使其为上将。之后,田臧因力尽不敌而战死沙场。

且说田臧所为,虽有为将者以下犯上的罪行。但从他坚守阵地,杀身报国的情况而言。我以为他诛杀吴广的行为应当是有其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的。自古以来,因监军而吃败仗的比比皆是。所谓“将在外,君令尚且有所不受”,更何况区区监军之命,苟利家国生死以,虽监军,斩之亦何方?

再说陈胜趁势授权之举,粗一看,确实有失“仁义之风”,但自古“事急而从权”。当此创业之初,秦军虎视,天下形势岌岌可危之际,如果还非要追究终于国家的田臧之责,万一操之过急而迫其转投地方,岂不是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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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路:故陈胜所善者武臣徇赵地,张耳、陈余二人因为对陈胜心怀怨恨而不断唆使武臣自立。陈胜闻讯之后本想尽数诛杀武臣家属,但被上柱国房君所劝,索性将错就错,承认武臣王赵的现实,借此督促他抓紧时间发兵西征进攻函谷关。而张耳、陈余又以“大王称王赵地不是陈胜的心意,希望能够抓紧时间扩大地盘,以此巩固自身,使楚王不敢有所异动。”的理由来阻止武臣率军西进与此时已经驻扎戏地的周文所部汇合。

就此而言,在武臣不告而自立这件事上,陈胜并非不能先诛其家属而后再发兵攻伐之。之所以没有这样做,固然是因为房君的劝谏,但从他“使使者贺赵,令趣发兵西入关”的诏令来看。显然在陈胜心中,接应周文,覆灭暴秦才是当前最重要的军事任务,而其他的事情都应该无条件的为此让步。换言之,如不是心胸狭隘,自私自利的被称为贤人的张耳、陈余二人的阻挠,徒有血气之用的武臣很可能就会听从陈胜的指令,如此,西征函谷关的周文很可能也就因此而有了一搏之力。可不论如何,武臣之畔决不能作为陈胜懦弱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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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路:魏人周市北徇魏地,因为齐王田儋所败,不得不退守魏地。为了巩固已经被攻陷的地方不被强势崛起的齐王田儋所夺,周市坚辞魏人拥立他为王的建议,而派人向陈胜建议立此时正在陈胜帐下效命的魏国宗室魏咎为王。并最终获得陈胜的同意。

乍看之下,在立魏咎为王这件事上似乎有陈胜被臣下要求的嫌疑。但细看之下我们就会发现,首先有实力自立的周市并没有自立的心思,由此可见他对张楚政权的忠诚;其次,魏咎本人就在陈胜帐下,倘若陈胜自始至终都不同意,那周市拥立之事最终也不可能成功。所谓“继绝嗣兴存亡”之事本就非同小可,再加上陈胜本人又是崛起于垄亩之间的草莽英雄,在这种事情上有所迟疑而犹豫也是人之常情,而他最了不起的也正在于能够突破自身阶级的限制,为实现亡秦大业而大开方便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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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路:陈之贤人周文,尝为项燕军视日,自言习兵,而陈胜即予之将军印,令其西征函谷关,希望能够趁势突入关中灭亡强秦。但由于负责接应的田臧军和武臣军都没能及时赶到而导致已然攻入关中的周文所部大败亏输,不得不一路溃退并最终自杀以谢陈胜知遇之恩。

所谓“兵行险着”,统观陈胜五路军而言,周文所部实其核心所在,因为无论是田臧攻荥阳,武臣掠赵地,还是周市徇魏地,究其本质而言都是为周文军服务的。其他如邓宗徇九江、葛婴徇蕲东等不过是为了扰乱地方,制造混乱,扩大影响,牵制秦军而已。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心亡秦的陈胜怎么也没料到自己苦心经营的方略大计,最终还是毁在了“自利之心甚重”的谋臣武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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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建国之后的陈胜选择分兵四出,徇略各地的策略不仅没有任何问题的,反而还是非常高瞻远瞩的战略决策。但在他分兵天下的时候无疑也削弱了自己的武装力量,而这种嫡系部队征战在外的客观现实又使他陷入身边无可用之人,可调之兵的尴尬境地,而这也就是武臣敢于叛楚,章邯能够长驱直入且始终没有遇到有效狙击的关键所在。换句话说,陈胜的失败,早在吴广被杀,周文兵败之时就已经注定了。

当然,陈胜最为人所诟病的还是他对待昔日“一起佣耕”的事情。但在我看来,这恰恰是最能说明陈胜不任私人,不重亲昵的一件事。因为,唯有不任私昵之人,才能广纳贤才,而唯有广用贤能,才能成就大业,而汉高祖刘邦的成功就是最好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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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陈胜的失败是因为诸侯非有亡秦之心,却有自利之意

诸侯起于匹夫,以利会,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亲,其民未附,名曰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必退师。

诚如贾谊所言,细究陈胜的失败,实非战之罪也。因为,就在周文惨败于章邯而一路溃退,先止于曹阳(今河南陕县),再止于渑池(今河南渑池县)的过程中,无论是当时距离周文军最近的赵国还是正在围攻荥阳的田臧,抑或正举兵进攻周市的齐王田儋。竟无一人前往救援,以至眼见成功在即的周文所部最后功败垂成,身死乱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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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在章邯大举南下直取陈县,进攻身边业已无兵可用的陈胜的时候,无论是赵国、燕国还是齐国,终究还是因为事不关己而不愿与陈胜并力对敌,坐观陈胜战败而亡。甚至于在陈胜败亡之后,野心勃勃的齐王田儋还以楚国不向他报告就擅自拥立景驹之事而诛杀楚国使者公孙庆。

秦嘉等闻陈王军破出走,乃立景驹为楚王,引兵之方与,欲击秦军定陶下。使公孙庆使齐王,欲与并力俱进。齐王曰:“闻陈王战败,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请而立王!”公孙庆曰:“齐不请楚而立王,楚何故请齐而立王!且楚首事,当令于天下。”田儋诛杀公孙庆。

就此而言,陈胜的失败,固然与我们之前所说的嫡系武装不在身边有关,但最要紧且最关键的终究还是诸侯之间只顾着自相残杀,不能彼此照应,共亡强秦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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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这种大乱斗的局面的产生也是有其历史原因的,毕竟,此时距离秦国统一天下尚且不过十几年,战国时代的诸侯并立,各自为政的思想依然根深蒂固,更何况在陈胜之后趁势崛起的又大抵都是原本的六国贵族,天生的眼高于顶使他们打从心眼里看不起泥腿子出身的陈胜,能够不趁火打劫抢占陈胜的地盘就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思想觉悟了,更遑论是协助陈胜一起应对章邯的军队。

除此之外,由于陈胜是最先竖起反秦大旗的农民起义军,也是全国首个公然建立政权妄图与秦国分庭抗礼的军事力量。所谓“枪打出头鸟”,首义者的身份使陈胜成了秦军攻击的主要对象和唯一目标,从而使其不得不面对来自秦王朝的强力打击。而当一支草创未久,乌合为主且器械弱后的农民军遇上一支领导有方,装备精良,骁勇善战的秦军精锐时,其结果如何自然是一目了然,不待多问的。

冤哉,陈胜,猝起而崩,人但讥其过失,却不见其非凡

换言之,倘若首义者不是陈胜,而出关后的章邯也不是一味死追着陈胜不放,使他没有任何喘息调节的机会。抑或者说,如果那些割地自立的诸侯王在能够秦军南下之际暂弃前嫌,通力协作,将灭亡暴秦作为第一要务,那么最终天下属谁,也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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