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效仿刘备的外来户,为什么钟会失败了,孟知祥却成功了?

前言


三国末期,曹魏攻灭蜀汉后,前线大将钟会仗着自己手握大军,拉拢人心,与蜀汉降将姜维合谋,陷害同行大将邓艾,夺取邓艾的军队,计划下一步就联合蜀军攻取长安、洛阳,就算遇到变故计划不顺利,也可以在蜀汉割据自立做第二个刘备。


同样是效仿刘备的外来户,为什么钟会失败了,孟知祥却成功了?


但是,权臣司马昭是何等精明,他早就预料到了可能的隐患,也预判了蜀人思安、魏军思归,钟会如果造反,不可能得到他们的支持,绝不可能成功:


文王笑曰:"我宁当复不知此耶?蜀为天下作患,使民不得安息,我今伐之如指掌耳,而众人皆言蜀不可伐。夫人心豫怯则智勇并竭,智勇并竭而强使之,適为敌禽耳。惟锺会与人意同,今遣会伐蜀,必可灭蜀。灭蜀之后,就如卿所虑,当何所能一办耶?凡败军之将不可以语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与图存,心胆以破故也。若蜀以破,遗民震恐,不足与图事;中国将士各自思归,不肯与同也。若作恶,祗自灭族耳。卿不须忧此,慎莫使人闻也。"


事实上也果然如此。


然而,到了五代十国的后唐年间,却有一个同样在消灭蜀地割据政权后空降到蜀地、手下军队也都是中原人的蜀地长官成功建立了割据政权,他就是后蜀的开国皇帝孟知祥。虽然他不见得有夺取天下的大梦,至少学习刘备的小梦还是实现了。


蜀人思安、军队思归这些钟会在寻求自立时曾经遇到的问题,孟知祥也曾一个不少地面对过,甚至还遇到过更大的麻烦,但为什么钟会失败了,孟知祥却能克服困难,最终走上人生巅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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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足


钟会为了夺取军权,陷害邓艾,但整个抓捕邓艾的过程中并没有引起兵变。如果邓艾不甘束手就擒,发动兵变,钟会的大梦就更难做了。


而孟知祥上任时,正赶上灭蜀功臣郭崇韬被冤杀,人心惶惶,随即又就实实在在遭遇了“邓艾”的发难——灭蜀功臣康延孝在随灭蜀主力班师时叛乱,自称奉命取代孟知祥,煽动蜀人,聚众数万。


魏灭蜀之战,大功是邓艾的,钟会的长处在奇谋,统兵效果实在有限。但是,钟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后唐灭前蜀之战,孟知祥什么劳也没有,完全是凭借自己是后唐庄宗同胞姐夫的裙带关系才成为最大赢家的,别说带兵了,甚至连前线也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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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孟知祥先是在郭崇韬被杀后安定了局面,顺便给了将士们自行选择去留的自由,这样不想留下作川人的士兵自己就走了:


戊辰,孟知祥至成都。时新杀郭崇韬,人情未安,知祥慰抚吏民,犒赐将卒,去留帖然。


再是在康延孝作乱时做好了战斗准备,确保参与平乱的都是敢战愿战的精兵:


知祥浚壕树栅,遣马步都使李仁罕将四万人,骁锐指挥使李延厚将二千人讨绍琛。延厚集其众询之曰:“有少壮勇锐,欲立功求富贵者东!衰疾畏懦,厌行陈者西!”得选兵七百人以行。


注:康延孝被赐名李绍琛。


由于孟知祥与朝廷将领任圜、东川节度使董璋通力合作,群策群力,战法得当,叛乱很快就被镇压了下去。


为了服众,躺赢的孟知祥必须比至少还有苦劳的钟会付出更大的努力。


但是,和钟会相比,孟知祥有一个很关键的优势:钟会没有理由在西川长留,虽然有意拉拢人心也来不及做太多;而他孟知祥是朝廷任命的西川节度使,在西川作长留的打算,天经地义。


孟知祥不仅打仗有一套,治理也有一套:


蜀中群盗犹未息,知祥择廉吏使治州县,蠲除横赋,安集流散,下宽大之令,与民更始。遣左厢都指挥使赵廷隐、右厢都指挥使张业将兵分讨群盗,悉诛之。


注:张业就是张知业,后来避讳孟知祥省了一个字。


钟会时间有限,又是年轻人心性,自然急于求成;而孟知祥可以做长远规划,在急不来的事情上放慢脚步:


昭武留后赵廷隐自成都赴利州,逾月,请兵进取兴元及秦、凤;孟知祥以兵疲民困,不许。


同样是灭蜀将领,邓艾就凭着“检御将士,无所虏略,绥纳降附,使复旧业,蜀人称焉”的业绩被前蜀追封为彰顺王;钟会是谁啊,不认识。


军心


魏博兵变,庄宗被杀,孟知祥作为庄宗所任的节度使感到不安,就算没有野心,为了自保,也要生出野心来。魏博兵变发生在四月,新皇帝给他的时间不会比司马昭给钟会的时间多太多,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


(七月)孟知祥阴有据蜀之志,阅库中,得铠甲二十万,置左右牙等兵十六营,凡万六千人,营于牙城内外。


(八月)初,郭崇韬以蜀骑兵分左、右骁卫等六营,凡三千人;步兵分左、右宁远等二十营,凡二万四千人。庚寅,孟知祥增置左、右冲山等六营,凡六千人,营于罗城内外;又置义宁等二十营,凡万六千人,分戍管内州县就食;又置左、右牢城四营,凡四千人,分戍成都境内。


九月,壬戌,孟知祥置左、右飞棹兵六营,凡六千人,分戍滨江诸州,习水战以备夔、峡。


果然,明宗宠臣枢密使安重诲想对他动手的打算,一点也不输给想对钟会动手的司马昭:


安重诲以知祥及东川节度使董璋皆据险要,拥强兵,恐久而难制;又知祥乃庄宗近姻,阴欲图之。客省使、泗州防御使李严自请为西川监军,必能制知祥;己酉,以严为西川都监,文思使太原朱弘昭为东川副使。


孟知祥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看在李严是自己的老朋友,他屡次暗示李严自己走,李严却不领情,他只能找了个借口把李严杀了,再安葬尸体。


西曹属邵悌曾劝司马昭不要让钟会挂帅伐蜀,因为钟会“单身无重任”,并没有家属在后方作为人质,最亲也就是侄子了:


初,文王欲遣会伐蜀,西曹属邵悌求见曰:"今遣锺会率十馀万众伐蜀,愚谓会单身无重任,不若使馀人行。"


因为魏军想回家,不想帮钟会打自己家里人,所以钟会死了。


孟知祥的初始情况并不比钟会好多少:他有直系家属,就在后唐后方;他的主要将领李仁罕、潘仁嗣、赵廷隐、张知业、武漳、李廷厚都是后唐灭蜀时留下守蜀的班底,李肇、侯弘实是被他镇压的康延孝的手下,大都不是孟知祥的嫡系,甚至也都不是蜀地本地人;当初魏将能因为思归不为钟会所用,这些人当然也可以因为同样的原因不为孟知祥所用。


但是,庄宗却已经换成明宗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庄宗派出的将领能和新君明宗彼此信任、愿意回朝效力明宗吗?


这就是孟知祥将蜀中诸将收为己用的机会:​新帝能对我孟知祥动手,就不会对你们动手吗?让我们同病相怜,抱团取暖吧!


而司马昭还是那个司马昭,钟会没有机会。


而且,孟知祥趁还没和朝廷撕破脸,先派人把自己的直系家属接来了,注意,武漳已经为他所用了:


先是,孟知祥遣牙内指挥使文水武漳迎其妻琼华长公主及子仁赞于晋阳,及凤翔,李从{日严}(凤翔节度使)闻知祥杀李严,止之,以闻,帝听其归蜀;丙申,至成都。


他自己身份那么敏感,又杀了朝廷派来的监军,都顺利把家属接来成都了,其他人的家属呢?


孟知祥于明德元年(934年)驾崩后,继位的儿子孟昶曾设立“殿直四番”,由李仁罕子李继宏、赵季良子赵元振、张业子张继昭、侯弘实子侯令钦、赵廷隐子赵崇韬分别统领。当时距离孟知祥入蜀不过八年,这些将二代们不可能是这些将领入蜀后才生下的娃娃吧?


结果是,无论是与东川节度使董璋联手对抗后唐朝廷,还是后来与董璋翻脸后防守反击华丽反杀全取两川,孟知祥的班底始终站在孟知祥这一边。


孟知祥还有一些比如外甥李存瑰这样的亲戚仍然在后唐后方,但这些对他来说已经谈不上不利因素了,不是因为他身为帝王冷血和亲戚们不亲,而是因为他有恃无恐,朝廷还顾及他的驸马身份,对拉拢他始终抱有幻想;而与他一同起兵的董璋,家属被杀了个干净。


如果孟知祥打不过朝廷,人质不人质就不重要了;如果打败了朝廷,那么朝廷拉拢他还来不及,他的家属更不会有事了。


事实上也果然如此,在两川联军打败了虽然由勇将石敬瑭率领但其实并没有必胜决心的朝廷军队后,后唐明宗为了寻求和解,把责任都甩锅给了过气权臣安重诲。


在时机成熟前,孟知祥也知道把自己的野心局限在​让朝廷觉得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为此,当诸将建议为了守土夺取要地壁州时,他可以力排众议地拒绝:


二月,赵季良与诸将议遣昭武都监太原高彦俦将兵攻取壁州,以绝山南兵转入山后诸州者;孟知祥谋于僚佐,李昊曰:"朝廷遣苏愿等西归,未尝报谢,今遣兵侵轶,公若不顾坟墓、甥妷,则不若传檄举兵直取梁、洋,安用壁州乎!"知祥乃止。


既然我还没做好逐鹿中原的准备,那就是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既然你还想和我言和,我当然给你这个面子,你别动我的外甥,我也不动你的地盘。


当孟知祥打着与朝廷和解、平定叛将董璋的名义全取两川了,朝廷就更加粉饰太平了,不仅给孟知祥加官进爵,甚至把李存瑰也作为使者派到了成都。


那些空降川蜀的外乡军队的思归之心不仅不能动摇孟知祥的统治,反而成了孟知祥需要朝廷招抚的借口:


未几,闻璋败死,(范)延光曰:“知祥虽据全蜀,然士卒皆东方人,知祥恐其思归为变,亦欲倚朝廷之重以威其众,陛下不屈意抚之,彼则无从自新。”上曰:“知祥吾故人,为人离间至此,何屈意之有!”乃遣供奉官李存瑰赐知祥诏曰:“董璋狐狼,自贻族灭。卿丘园亲戚皆保安全,所宜成家世之美名,守君臣之大节。”存瑰,(李)克宁之子,知祥之甥也。


孟知祥很清楚自己的军队在想什么:


及知祥克遂、阆、利、夔、黔、梓六镇,得东兵无虑三万人,恐朝廷征还,表请其妻子。


虽然后唐明宗这次精明没有答应,但孟知祥留住三万军队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唯不遣戍兵妻子,然其兵亦不复征也。


而钟会则没有设身处地地认真思考“如果我是一员魏将,我有什么理由跟着钟会起兵讨伐司马昭”这个严肃的问题,等知道答案发现自己并没有杰克苏主角光环,已经晚了。


如果光有大军就能成就霸业,靠八百壮士起兵的侯景、朱棣早就被碾压了。


班底


一个好的主公,不仅自己要有本事,也要能发现和任用一批有本事的手下。


孟知祥能成功,正是依赖于他有一套华丽的文武班底,李仁罕、潘仁嗣、赵廷隐、张知业、武漳、李廷厚、李肇、侯弘实并不是他的全部,他在入蜀的时候还带上了一些出众的嫡系,文官有后来官拜宰相的毋昭裔,武将有军政全才的张公铎、忠心耿耿的高彦俦。


任圜回朝做了宰相后,还派孟知祥很欣赏的能吏赵季良入川催收,结果当然是白送了他一个智囊。


雅州刺史赵进正是魏博兵变主谋之一,孟知祥想杀他为小舅子报仇,赵季良建议将他免死留用。


武信军节度使夏鲁奇是当时知名的勇将,但在赵季良规划、李仁罕围城、赵廷隐打援的配合打击下也只能城破自杀。和对李严一样,孟知祥安葬了夏鲁奇的尸体,以示宽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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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璋写信离间孟知祥和他的下属,孟知祥集团坚决不予理会;大将李仁罕被弹劾谋反,孟知祥很快查清谣言处决责任人,还不带左右单身去李仁罕府上,感动得李仁罕发誓以死报德,“由是诸将皆亲附而服之”。


而董璋手下的张守进却在董璋大军压境连战连捷时投靠孟知祥并出卖军情说董璋的精锐全都在此、再无后继,最后孟知祥正是靠统领后队的嫡系大将张公铎奋力一击彻底击溃了董璋,而先前被孟知祥宽待的赵进也为报不杀之恩主动请缨立下战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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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知祥刚打败董璋就得病了,他的亲信王处回在护理孟知祥时紧抓细节,确保送给孟知祥的食盒都是满着进去,空着出来,这样大家都以为孟知祥并无大碍,人心也就安定了。


看完孟知祥和董璋的对比,再回过头来看看钟会。


钟会见自己手握大军就膨胀了,等司马昭以协助抓捕邓艾为名发兵长安,才意识到和自己同行的魏将魏兵未必会为自己所用,仓促间诈称奉太后旨意讨伐司马昭、囚禁诸将夺取军权,结果还是被将领胡烈、监军卫瓘设计发动魏军抢先动手杀了。


钟会身为大官手下应该也不缺人才,可他的亲信班底都在哪里呢?当钟会沉溺于春秋大梦之中而没有意识到手里的大军虽然人多却并没有几个是真正的自己人的时候,有人提醒他去想这一点吗?


心腹丘建?胡烈能往外传消息煽动军队,都是丘建的锅!


会帐下督丘建本属胡烈,烈荐之文王,会请以自随,任爱之。建愍烈独坐,启会,使听内一亲兵出取饮食,诸牙门随例各内一人。烈绐语亲兵及疏与其子曰:"丘建密说消息,会已作大坑,白棓数千,欲悉呼外兵入,人赐白〈巾臽〉,拜为散将,以次棓杀坑中。"诸牙门亲兵亦咸说此语,一夜传相告,皆遍。


长史杜预倒是个人才,可杜预听他的吗?钟会乱平,杜预可是功臣:


及会反,僚佐并遇害,唯预以智获免,增邑千一百五十户。


不仅杜预,相国左司马夏侯和、骑士曹属朱抚、中领军司马贾辅、郎中羊琇、散将王起也都和钟会对着干。


真正值得钟会倚仗的只有姜维,然而姜维真正的算盘是借他之手复兴蜀汉,和他团结只是一时之计,等利用完他,便会杀了他:


华阳国志曰:维教会诛北来诸将,既死,徐欲杀会,尽坑魏兵,还复蜀祚,密书与后主曰:"愿陛下忍数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


李仁罕、赵廷隐争当东川节度使这种甜蜜的烦恼只属于孟知祥,对钟会来说简直是奢望。


真是人比人,比死人。


经验


钟会灭蜀时四十岁,孟知祥赴任西川时五十三岁,差距不是很大,钟会虽然年轻,也曾经历过高平陵之变和诸葛诞之乱这样的大场面的洗礼。


但是,相比之下,钟会的人生显然太过顺利,导致他自我感觉太过良好,过早地以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


我自淮南以来,画无遗策,四海所共知也。我欲持此安归乎!


连第一步都没走好就憧憬最后一步,结果只能是被现实教做人。


而孟知祥的经验就宝贵而丰富得多了。就连孟知祥的爱妾李贵妃也就是后来孟昶的母亲李太后,都曾经目睹后唐庄宗大战后梁,并从中总结出怎么任用将领才能服众:


我昔见庄宗跨河与梁战,及先帝在太原时平二蜀,诸将非有大功不得典兵,故士卒畏服。


同样是效仿刘备的外来户,为什么钟会失败了,孟知祥却成功了?


孟知祥就更不用说了,比如被现实教做人的经验,他不但有,而且不需要像钟会那样用自己的生命交学费,因为那个被教做人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伯父邢州东昭义军节度使孟方立。


在晚唐的军阀混战中,孟方立被河东节度使李克用逼死,孟知祥也是因此随家族进入了李克用的阵营,一不小心还当上了女婿。


孟方立本也是一员勇将,且善于守城,却在野战中败北,最后困守孤城,陷入绝境;曾经救他于水火的成德军节度使王镕,转过头就去给李克用当后勤大队长了;他又对下属不施恩惠,最终担心自己成为下属投降的投名状,干脆饮鸩自杀了。


那一年,孟知祥十六岁,虽然他这一生和武勇二字毫无干系,但他足以从伯父的失败中吸取教训,帮助他在后来的作战中学会以恩信笼络班底,围点打援两不误困死同样困守孤城的夏鲁奇,与董璋先联合再决裂,最后同样靠野战打败善于守城的董璋。


军事上的成功,让孟知祥有了和朝廷叫板角力的资本,在后唐藩臣名义的掩护下,他求得了墨制任官的权力、东西两川节度使的官职和蜀王的封号,开始使用帝王仪仗。等明宗驾崩,闵帝李从厚继位,孟知祥就对僚佐说:“宋王(李从厚)幼弱,为政者皆胥史小人,其乱可坐俟也。”


既然是一个自己都会乱的朝廷,孟知祥更加什么都不怕了,闵帝给他加个检校太师,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在众臣的推戴下,他位登九五,走上了人生巅峰。


成功和失败,都不是换了个人就能简单地复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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