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唐代遊俠詩中看燕趙文化

唐代繁榮的經濟,開明的政治,兼容幷包的時代文化以及高昂的時代精神促使文人個性亟待張揚,從而導致遊俠精神的迴歸。一時間,文人任俠風氣高漲,鄧繹在《藻文堂譚藝·三代篇》中所說:

"唐人之學博而雜,豪俠有氣之士,多出於其間,磊落奇偉,猶有西漢之遺風。而見諸言辭者,有陳子昂、李白、杜甫、韓愈、柳宗元之屬。"

文人任俠,不僅突出其英雄氣質,更深層的原因在於借遊俠之名提高社會知名度以進入仕途。如此,遊離於社會秩序之外的遊俠行為就蒙上了功業意識和功利色彩。而燕趙,自古盛產俠士,豪門大族更是以豢養俠士為風尚。

"豨常告歸過趙,趙相周昌見豨賓客隨之者千餘乘,邯鄲官舍皆滿。"

遊俠成為燕趙標誌性的文化符號。

一、快意恩仇

"少而任俠,年十七、八,尚不知書。後因擊劍傷人,始棄武從文,慨然立志,謝絕舊友,深鑽經史,不幾年便學涉百家,不讓乃父。"

陳子昂《感遇》第三十四首即是讚揚燕趙俠士之作:

朔風吹海樹,蕭條邊已秋。亭上誰家子,哀哀明月樓。自言幽燕客,結髮事遠遊。赤丸殺公吏,白刃報私仇。避仇至海上,被役此邊州。故鄉三千里,遼水復悠悠。每憤胡兵入,常為漢國羞。何知七十戰,白首未封侯。

從唐代遊俠詩中看燕趙文化

詩言幽燕俠客武藝高強,離於法律的邊緣,蔑視既定秩序。但國家有難遊俠由能奮不顧身,甚至期許功名,這種行為的轉變使遊俠這一不為禮法所容納的角色上升為愛國、勇武的英雄人物。

李白少年任俠使氣,其俠行在當時多有記載。《唐故翰林學士李君碣記》:

"少任俠,不事產業,名聞京師。"

"少以俠自任",俠義是李白最主要的精神內涵之一,其詩歌刻畫了眾多慷慨豪邁,快意恩仇的俠客。如《結襪子》:

燕南壯士吳門豪,築中置鉛魚隱刀。感君恩重許君命,泰山一擲輕鴻毛。

"燕南壯士"指燕國樂師高漸離,他曾在易水之濱為前去刺殺秦王的荊軻擊築,其聲慷慨悲壯,使人聞之落淚。秦始皇統一天下後高漸離被召入宮中擊築,暗藏鉛珠於築中,欲撲殺秦皇,不中被殺。"吳門豪"則指吳國專諸,春秋時吳公子光欲殺王僚自立,與專諸密謀,以宴請吳王僚為名,藏匕首於魚腹之中進獻(後稱魚腸劍),當場刺殺吳王僚,專諸也被吳王僚的侍衛殺死。

從唐代遊俠詩中看燕趙文化

詩人指出高漸離、專諸之所以置個人生死於不顧,以命相許是為了實踐"士為知己者死"的人生信條。因此,這裡的"",是一種超越功利計較的"知遇之恩",是一種對自我價值的理解和人格的尊重。這裡的"",也不單是"報答",更不是人身依附,而是一種自覺的自我價值的實現,是人格力量的自我完成。詩的最後化用太史公司馬遷《報任安書》的話"人固有一死,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來表明自己的生死觀。

再如《行行遊且獵》:

邊城兒,生年不讀一字書,但知遊獵誇輕矯。胡馬秋肥宜白草,騎來躡影何矜驕。 金鞭拂雪揮鳴鞘,半酣呼鷹出遠郊。弓彎滿月不虛發,雙鶬迸落連飛髇。海邊觀者皆辟易,猛氣英風振沙磧。儒生不及遊俠人,白首下帷復何益!

此詩是李白北遊燕趙時,目睹邊城遊俠兒遊獵有感而作。詩人開篇點到自己聽說邊城兒歷來勇猛矯捷,百聞不如一見,隨即引出對邊城兒矯捷身姿的描寫。結尾筆鋒陡轉,儒生苦讀詩書有何用,倒不如這些目不識丁的邊城兒馬上取功名。李白寫遊俠融入了濃重的功名意識,這些遊俠兒不僅表現了初盛唐時期的英雄崇拜意識,更代表了"

功名只向馬上取"的時代精神。

二、功業遊俠

王維,早年積極進取,也表現出建立功業的豪壯之氣。其《少年行》:

出身仕漢羽林郎,初隨驃騎戰漁陽。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

詩人以漢喻唐,寫遊俠出征燕趙邊塞踔厲風發的精神面貌。邊關遙遠荒寒,沙場的搏殺更是慘烈,遊俠卻毫不退縮這種為國獻身的精神,和曹植的《白馬篇》裡"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的少年英雄一脈相承。所不同的是,曹詩通篇是用第三人稱的視角來加以客觀的描述和讚頌,這裡卻借少年自己的口吻直抒胸臆:通過""""""""等虛詞的連用,又在接二連三的轉折中不斷加強語氣,活脫地傳達出少年從容剛毅的神情和義無返顧的決心。這種借頓挫的用筆展示人物內心世界的手法,不僅很有力度,而且進一步深化了遊俠"

意氣"的內涵。

從唐代遊俠詩中看燕趙文化

王昌齡,盛唐著名邊塞詩人,與李白、高適、王維、王之渙、岑參等人交往深厚。其詩以七絕見長,緒密而思清,與高適、王之渙齊名,又被後人譽為"七絕聖手"。《塞下曲四首》其一:

蟬鳴空桑林,八月蕭關道。出塞入塞寒,處處黃蘆草。從來幽並客,皆共塵沙老。莫學遊俠兒,矜誇紫騮好。

王昌齡於開元八年漫遊河北,寓居河北長達兩年,這首《塞下曲》與其他詩人歌頌燕趙遊俠赴邊報國的高昂基調不同,王昌齡對一生征戰的燕趙遊俠寄寓了深切的同情,充滿了反戰情緒和人道主義精神。

唐代詠俠之作不脫功業,強調個人價值與社會價值的雙重實現。這是一種比較理想化的心理,同李白"功成身退"的理想如出一轍,而這個理想的核心就是自由。

文人自我意識的覺醒與個性張揚的訴求是個人價值的體現。唐代遊俠詩多與邊塞戰事相聯繫,遊俠實現社會價值的唯一途徑就是從軍邊塞,建立功業。在個人價值與社會價值之間,遊俠能夠進退自如,這是一般文人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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