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高中生」与方方论战背后的故事……

杂谈·「高中生」与方方论战背后的故事……


助理:Eno& Hazel

校对:LIT.CAVE Studio

配图:online


April is the cruellest month, breeding

Lilacs out of the dead land, mixing

Memory and desire, stiring

Dull roots with spring rain

By T.S. Eliot

杂谈·「高中生」与方方论战背后的故事……

如果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基调,那20世纪注定是荒芜的。


20世纪初,哈佛的高材生完成了自己的博士论文,但是来到欧洲后他却不想回美国了,他甚至放弃了自己的博士学位,只为留在英国,做着大银行(Lloyed)的小小评估员的工作,他怀揣着一个诗人的梦想。


在伦敦,他日日观摩着来来往往的上班族,从这条街走到那条街,最终却写了《荒原》。


作为最著名的保守主义诗人,许多人不屑于艾略特的诸多观点,他对于homo-sexual的偏见以及对于宗教的执念,甚至于认为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丑,但是这不妨碍他成为一个时代的桂冠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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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略特

今天要提及的两位主人公其实都与艾略特本人无关,只不过他们所呈现的时代风貌似乎与《荒原》中描写的一些内容有些相似。


这两位主人公以及他们的追随者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凸显了当今中国面对历史的尴尬与痛苦,也同样反映了当今时代的变迁与思想的革新。


为了更深入地了解这些,今天我们不谈政治,也不说笑,只通过一些网络的资料讲讲过去的故事。


时光倒回至上世纪70、80年代,那时候的文坛惊现了一批“回忆派”作家,他们中为首的有卢新华、刘心武、冯骥才等人,当然这些人中许多的作品风格已然转型,甚至你都很难相信他们竟然曾归属于这个文学流派。但是在上个世纪他们所写的内容却总是围绕着一个主题——“精神创伤”。


这个「精神创伤」有点像哈利波特的「you know who」,有时候我们都知道,但是我们尽量不说,不然你也看不到这篇文章。


当然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应该都知道所谓的「精神创伤」是那场「十年浩劫」造成的。而在那之后这些曾经热血方刚的 知青 都开始书写起了自己的历史,颇有些「秋后算账」的味道。而最终卢新华在1978年8月11日在《文汇报》上的刊登了一篇短篇小说——《伤痕》,由此那场文学新变算是正式得到了命名,而那个时代大多数人所创作的关于「精神创伤」的小说也都被归纳到了这个流派之中,史称「伤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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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新华

而同样在那个时候崛起的是方方、池莉、刘震云等作家,而他们所书写的既不是宏大的叙事,也不是励志的创业故事,相反,他们的镜头对准那些悲情的小人物,在他们看来,这些在城市的夹缝中生存的小人物恰恰呈现了那个时代中国的现状,由此他们值得被时代记住。


而传统的具有刻板影响的传统写实主义诚然无法再呈现中国「改革开放」初期小人物真实的城市生活和敏感的内心。在这样的思潮下,冠名「新写实主义」的小说现身中国大陆,一时间洛阳纸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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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莉

然而随着中国的发展,确实大部分人的钱包都鼓了起来,渐渐地,倾心于乡村男女和工厂恋情的年轻人逐渐成家立业,转向电视剧与广场舞广场,而他们的下一代走到了繁花盛景之中,用的是多点触碰的智能手机,在饱食的年代似乎更青睐满是名牌和美艳男女遍布的凄婉小说与放荡不羁反抗强权的叛逆英雄。


他们的血液中充满着欲望与期望,然而他们却以慵懒和颓废的状态掩盖着激烈的心跳。


可是时代的尴尬之处就在于,亲历过劫难的人没有办法忘怀过去的悲伤,历史既是镜子也是包袱,时代总有新人与旧人。


没有道歉和补偿的历史最终变成了积怨,民族问题是,政治问题同样也是。


在许多人眼里看来,这便是积骨养育的风信子花园,那埋藏在土里的尸体和故事就这样被埋藏在许多人的心底。于是方方写了一本书,想要讲讲她记忆中的故事,结果遭遇了预料中的局面。


而那次的雪藏再次引发了人们对自由这个话题的讨论。


很多人总会为此抱不平,言论应该是自由的,文字也应该不能被此等枷锁禁锢,但是现实是尴尬的。在艾略特看来某种自由是人性的荒芜、道德的沦丧,而在福柯看来这种自由是偶像的破碎与社会建构的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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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柯

人走向自由的时候应该是感到恐惧的。


至于是欣喜抑或是悲哀的恐惧,这见仁见智。


在中国有句老话说人总是要有所敬畏,然而在自由而虚无的后现代,「敬畏」本身失去了它原有的根基和土壤,陷入了某种意义上的虚无,情绪和感觉在某种程度上几乎成为了话术构建之外唯一可以信任的事物,由此方方日记般的文学创作本身可以说是存在某种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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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方


阅读更多的时候应该教会人去尝试理解,而不是让人学独夫这样的杀伐决断。


很多人说方方语言偏激,态度傲慢,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反过来搜有多少人在骂方方就能够理解方方的心态,抵挡这些骂声和恶意无疑需要足够的勇气和力量。


我们在生活中总是会遇到一些人,他们性格本身并不是充满暴虐亦或者阴暗色彩,但是我们总能听见或者看到他们时不时用一种尖锐而极端的情绪去攻击别人,而这些被攻击者有时候是不小心惹怒他们的陌生人,有时候则是与他们们持不同观点的群体。


从另个方面来说,无论是在人成长过程中也好,还是在战争抑或是灾祸中也罢,人是很容易产生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而这种情况在当下依旧被我们所忽视,我们经常可以看到许多人看上去也十分和善甚至有些可爱,但是一旦遇到不和或者某些不顺心的情况就会以十足地狠劲对当事人或者事物展开攻击,甚至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丝凶狠和恶毒。


其实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自卫防御机制被破坏的表征,呈现的是自我调控的失序,也是对外界事物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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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


在弗洛伊德看来,人的神经刺激通常是有阀值的,超过这个阀值就会出现刺激过载的情况, 由此会引发神经元类似自我保护机制下的「熔断」,其通常表现就是大脑暂时空白,部分机能丧失,而人的神经系统也得以受到保护,但是阀值频繁地被突破便会造成神经衰弱和精神创伤,由此频繁的过激反应和大脑熔断便成了PTSD的一些表征。


上一代像方方这样家庭出身的人在那场浩劫中经历的苦难自然不用说,不然她也不会「不识趣」地写出许多内容来招致诸多谩骂,所以她寻求的历史阐述总是那么很难有「高中生」口中所谓「正能量」。


毕竟让目睹过政治浩劫的人来歌颂政治,莫不是有种逼人家祖宗坟头前蹦迪的味道。而这对于经历过那一场浩劫的人来说,这个念头光过一过脑子就已然大逆不道了。


反过来说,长在红旗下,生在新时代的人境遇就有点不同了。


举个「十分不恰当」的例子,现在中国的年轻人中有很多人学着日语,穿着I love Japan 的T恤,享受着和平时代的两国文化交融的果实,但是如果他们的祖父辈恰好是被二战时日本士兵TULU的无辜百姓呢,又或者长辈曾经被日本士兵强暴欺凌过呢,纵使战争与民族文化与平民百姓无关,但是如果他们曾经的亲人被这一民族的士兵欺凌屠戮,那么在穿着这些文化衫并说自己喜欢 Japan 喜欢这个民族文化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觉得心中有些膈应呢,是不是也会暗自怀疑自己对那些惨遭谋害的亲人产生了某种意义上的背叛,脑海中又会不会闪过曾经山河破碎、祖辈惨死的场景呢。


很多时候遗忘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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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伤痕最终只有时间才能抹去,而时间抹去的其实也只有那些拥有着特殊记忆的人。


相信大家都看过《鹿鼎记》,天地会的陈近南创立天地会,一心想要反清复明,而韦小宝组最终却劝告陈近南说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既然现在的皇帝是个好皇帝,为什么一定要打打杀杀呢,由此陈近南才放下了先前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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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实没有像童话故事那样美好,非典之后的新冠疫情诚然击碎了人们的自尊心,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类似非典的疫情不会卷土重来,甚至就算卷土重来,国家也能在短时间内将它制服。可没想到新冠就这样来了,它从一开始的悄无声息到后来的大张旗鼓,许多人看到了「人祸」的影子,先前被规训的whistle blower,那些无声的逝者,重铸了方方他们这一代人记忆中的阴影。


从方方的思维中,我们似乎能想象得到那再次卷土重来的规训,那建立在灾难与恐惧之上的胜利幻影,那激动澎湃的热泪和掌声,一场SHANGQINGBIANBU的悲剧竟然魔幻地演变成了一场欢庆丰收的盛宴。


所谓死者长已矣,他人亦已歌


这场战役其实对于许多人来说除了体验一番「防疫」措施以外,并没有太大的感受。没有亲眼见过一线的抗疫战场,回过来看到「疫情」被驱散,英雄归来,自然忍不住要鼓掌,多少志愿者,多少医护人员奋力拼搏,最终「疫情」得到控制,一切都开始恢复正常,那么在这些年轻人眼中这不是一场胜利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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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盖茨比》中尼克的父亲就曾和尼克说:「每当你觉得想要批评什么人的时候,你切要记着,这个世界上的人并非都具备你拥有的条件。」


正当方方在哀悼逝者、痛斥时弊的时候,一个高中生亦或是「代笔者」站到了舞台之上,写出了「给方方的一封信」,瞬间成了网络战场的导火索,一个高中生竟然公开发布了一封「规训方方」的信件。


一时间不少人都对这位「高中生」进行正确的道德观价值观教育。


但是事实上,事情并没有呈现出一边倒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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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随便一搜,就可以搜到无数痛骂方方的言论,然而反过来一搜,又能搜到无数痛骂那位「高中生」的言论,有的骂说理,更多的骂不说理,而许多媒体人钵满盆满的时候,整个中国也渐渐分为了两个阵营。


回过来看这位所谓的「高中生」,Ta是把国家当父母来看待的,其实这个思路倒是有些问题,虽然我们一直在说祖国是母亲,但是国家应该是为民代言的Political Machine,是需要人民来监督和完善,而不是来讨好的。


想想现在大清应该也亡了,但是这种忠君思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大概也是从乡村的家长制教育中衍生出来的,由此我觉得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位「中学生」有点不像一位新时代的中学生。


当然作为一个「共和体制」下的公民,我们确实需要多提供建设性意见,而不是一味地批评讽刺。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一个机构的管理者肯定不希望有天天痛陈机构管理层黑暗、员工受压榨的人,当然是希望大家都是些能够在团队中发光发热,且对公司提供积极建设性意见的人。


然而国家比公司复杂得多,庞大而背负着厚重历史的国家来说更是如此,对于这样的机制,需要分蛋糕的情况比做蛋糕的情况多得多,由此矛盾和纠纷也就尾随而至,而某些矛盾处理不好便会成为历史遗留问题,甚至为日后情绪的爆发埋下伏笔。


经历过磨难和换血,一个国家甩不掉那些历史问题。而一旦灾难来临,这些被淹没在繁华盛世中的问题便会重新被聚焦,继而再次被摆到台面上被民众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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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真

然而当下的这场论战也让我想到了两本书,一本是阎真的《活着之上》, 文字如小学生般简朴,但是内容描述了让人一刻也不想留的学术圈,而另一本是获第十届茅盾文学奖的《应物兄》, 同样讲述了学术圈子里的荒诞与魔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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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洱

虽然两本都是小说,但是却隐隐约约展露出了当下的现实,社会中的黑暗面的确存在,而且还扎根很深,既然如此,那么批判和讽刺就不是毫无由头。


再看站队的双方,方方是前湖北作协的ZHUXI,而所谓的「高中生」则是相对稚嫩的年轻人。如果单单从双方的背景来看,显然方方这边是经历过目睹过黑暗的,明白家丑已然不能与现在这场疫情或者曾经的灾难相提并论。而「高中生」一方的言论则幼稚许多,觉得方方语言狂妄,充满负面情绪,甚至有些无理取闹,但是这显然是没经历过多少劫难,也没有在「体制」中拥有足够高的地位去目睹存在的魔幻,当然我们用小人之心揣度一下,如果这个「高中生」只是幌子,那么诚然这位写信人有装傻充愣的嫌疑。


如果我们还是把写信人当作高中生来看,那么这样的局面就变成了如下这般模样:一群年轻人正满怀信心和期待想要实现富强伟大的中国梦,然而另一批老文人却起来狂泼凉水试图揭露社会黑暗,于是之前的那批人开始指责泼凉水的人,而另一批人则把泼凉水的人当作反抗强权针砭时弊的忠臣名士,开始了当下的这场网络论战。


可以说人们享受着纷争和论战带来的快感,本性中透露着对混乱的期待和渴望,颇有「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更是其乐无穷」的意思,只不过「于国于家无望,可怜辜负好韶光」


说到这里,很多人应该也明白了,我们大多数人的傲慢在于不愿意跳出自己的圈子去理解他人,更愿意简单地站队和服从,而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跟随者和观众,以及热衷于迎合市场,趁机煽风点火舍命捞钱的媒体,才铸就了当下极端对立、两派口水大战的局面,


其实,中国缺的从来都不是作家或者媒体资源,而是真正敢于监督政府、敢去深入报道的调查记者。


但是有知名作家和无知高中生在网上论战,谁又有心来关注真正的纪实报道呢。


只有厮杀与暴虐的欲望如火,在这个时代燃烧。


Burning burning burning burning

O Lord Thou pluckest me out

O Lord Thou pluckest

bur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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