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悬疑推理小说】破晓


【中篇悬疑推理小说】破晓

一 初逢

夜幕完全落了下来,路灯依次从远方亮起,靠近,再远去。

北蒿市跟南禺市看起来是一样的繁华,楼下车水马龙,已经堵了好长好长。

“小冉,去帮外婆接壶热水吧。”

“好。”我拿起暖水瓶往开水房走去。

我叫陈冉,25岁,在南禺市生活,外婆病了,被母亲送来了北蒿市,我便请了一个月的假一同跟来。其实请这么长假来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座医院虽治疗水平在全国数一数二,但据说是一座“闹鬼”的医院,我并不知道所谓的“闹鬼”是怎样的,但我工作之外还是一名“十八线”作家,我希望我的下一部作品多点灵异的元素。

“你好,请问开水房怎么走?”

前面的护士扎了两个辫子,转头朝我笑了笑,抬手指了指正前方:“直走到尽头左拐第一间就是。”

我还没道谢,她就疾步走开了。

开水房很小,里面背对我站着一个短发的男生,略弯着腰。

我站在门口等待,等了不止多久他却还没有装好离开的意思,我仔细听了听,才知道他好像把水流开到了最小。

“好玩么?您能不能先让我接水,然后再自己慢慢玩?”我实在没心情在这里“陪”他玩下去,连忙叫停。

他转了过来,一双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眼睛里填满了泪水,配上厚厚的嘴唇,高挑的鼻梁,说不上多好看,却也说得过去。脖子上挂着一条红绳,系着一个银光闪闪的指环。

他转回去继续让水龙头的水以最小的流速流动着。

“你能先让我接一下吗?”

他又转了过来,眼里有几分愤怒,更多的是伤痛跟无奈。

他呆立不动,我抬手轻轻地拉了拉他,把他从里面拉了出来。

然后接满水后回到了病房。

外婆隔壁病床的床铺上躺着另外一个老人,而那个病床旁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男生,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没有移动。

我把头别开,却听到她好像在对我说话:“你刚刚在水房有没有看到一个男生?”

我刚打算开口回答他,却看到刚刚在水房遇到的那个男生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了靠窗的那个病床旁,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他跪在病床前,趴在那里,身子轻微的抖动着,落地窗前的男生还一直在偷瞄我,我虽然有点厌恶,但也没有发作。

母亲坐在那边削一个苹果,然后切成了几瓣,她碰了碰跪在那里的那个男生,温柔地说道:“别哭了,孩子。吃点苹果吧。”

那个男生抬头转过头看了我母亲一眼,眼睛里的泪水比刚刚还多,依旧一言不发,又转了回去。

我有点愤怒了:“你是不是有点太不懂礼貌了?”

窗子前的那个男生疾步走了过来,“跟我出来一下”,他在我耳边细语了这一句话后拽着我走出了病房。

“其实他是个哑巴,并非不想理你们。”

我有点好奇,等待他的后文。

“我跟她算是发小吧。他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抛弃他,离婚后都不要他,他的爷爷奶奶收养了他。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其实还是可以说话的。不过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不善于表达自己的人,也因此得到了更多的唾弃,不理解和辱骂。后来,我转学离开了这座城市,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他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才知道十三岁那年有一件事情的发生彻底摧毁了它——养了他十多年的爷爷因病去世了……”

“什么病?”

“直肠癌。”他停顿了几秒又继续说道:“从那之后他突然就再不能开口说话了,怎么刺激都无济于事,医生说那件事带给他的感觉大概比生不如死还要严重。应该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他了。其实孤独本身所带有的可怜并没有什么。但刻意掩饰自己内心的孤独跟痛苦,表面还要对所有人笑脸相迎的样子,多少有点可悲吧!可怜是可悲的一种,但远不及后者心痛。那时候就偶尔会想起,大概他的心中有两个世界,一个世界是她满目疮痍的自己,而另一个世界,就是以他奶奶和我为主的外界……”

“病床上的那个老人是他的奶奶?”我打断了他。

他点了点头,又道:“如果他的奶奶再出什么状况的话,他会彻底崩溃的。对了,我叫……”

“他叫什么?”我跟他几乎同时开口。

他愣了一下:“哦……他叫苏同羽,我叫王敬尧。”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打算抽,看到我皱了皱眉头,却又收了回去,还说了句抱歉。

“没什么。倒是你一直盯着我看,让我觉得有点……”

“害羞?”

“嗯。”

“害羞什么,因为你长得很漂亮啊。至少……是我见过的女生中,最漂亮的。你叫什么?”“陈冉。”

“今天口音也不像本地人。”

“嗯。我是南俞市的。他今年多大了?”

“他今年二十……”

他还没说完,就被后面推着往前走了一步,我望过去,才发现是里面的那个男生,手里拿着的一个写字板塞给了他,然后朝走廊的尽头走去。写字板上一共有两排字,第一排是“我去洗手间了”,第二排是“尧,你说我接完热水回来,奶奶会醒过来吗”。

我的心好像被抓了一下,不是很痛,却有点难过,也许主要是因为自己冤枉了他。

“晚上我请你吃饭吧。”王敬尧问我。

我想了想,晚上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做,但还是婉言谢绝了他。

我刚打算走进病房,却发现那个叫苏同羽的男生又走了回来。

“你怎么这么快啊?”

苏同羽从王敬尧的手里拿过写字板在上面写道:我憋回去了,我饿了,我要吃饭。

“想吃什么?”我看着他,脱口而出:“我们一起下去吃饭吧,我来请你们。”

我走回病房跟母亲说了一句“我出去吃饭了”就再次走出了病房,

王敬尧拍了我的肩膀一下,然后朝前走去,不一会儿带了一个女护士走了过来,正是刚刚给我指路的那个人。

“孙雪涵护士,我们要出去一趟,麻烦帮我们照看一下病人。”

我们三人刚到楼下的饭店坐好,王敬尧就开口说道:“羽哥,你先回去吧。我收到短信了,孙医生护士说你奶奶醒过来了。”

苏同羽愣了一下,盯着王敬尧的脸不知所措,看了好久恍然大悟一样,夹着写字板,夺门而出。

“他都不给他奶奶带点吃的?”我看向王敬尧,却发现他笑的怪怪的。

“不用管他,我们吃我们的就好了。”

刚点好菜我的电话就响了,原来外婆也醒来了。我起身去前台把单买了,然后走回餐桌拍了拍王敬尧:“王先生,你慢慢吃吧,我的母亲大人召唤我,我先走啦。”

走出饭店,我突然觉得有点畅快,却不知道为什么内心还是有一丝难过在涌动,很奇怪,外婆醒来了,我不应该是欣喜若狂?

回到病房,映入眼帘的第一幕是抱在一起的孙雪涵跟苏同羽,两个扎的高高的辫子好像两把匕首。

外婆确实醒了过来,我走过去刚想说话,不经意一侧身,发现苏同羽的奶奶并没有醒过来……

二 同居

我把手里的吃的放到了外婆病床边的桌子上,然后直接走到了苏同羽的面前。

“刚刚不好意思,我并不知道你不能说话。”

他笑了笑,在写字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却什么都开心不起来。

“小冉,你吃饭了吗?”

母亲一边吃东西一边问我,我却并不想理,只是点了点头,转过身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孙雪涵向外走去,用很奇怪的眼光看了我一眼。

“你晚上到哪里去住,楼下找宾馆了没?”母亲停止了进食,问道。

我装作没听到,她又继续说道:“一会妈妈下来帮你找个旅店吧,外婆醒过来了,我们晚上就一起住在楼下的旅店吧。”

“算了吧,我自己找个地方住。”

“这荒郊野外的……你就算再烦我,也没有办法。这个医院这么偏僻,楼下只有这一家旅店。你在这座城市里还有别的朋友吗?”

“怎么没有。”我走向苏同羽,推了他一把;“反正外婆都醒过来了,我就坐明天10点的火车就离开这里吧。喂,我今晚能去你那里住一晚吗?”

苏同羽抬起头,看着我,然后在他的写字板上写了下去,我看到“当然”两个字后刚想说谢谢,却看到他在“当然”后面又写了两个字:“不能”。

“小冉……你宁愿去陌生人家住一晚也不愿意跟我住在一个旅店?我们是一家人啊,有必要如此陌生吗?”母亲走过来拽住我的手臂,却让我一把甩开了:“那我今晚去火车站住好了。”

“哎,可以啊。”

我刚打算离开,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王敬尧。

“哦?”我忙问道:“你家在这附近?”

王敬尧笑了笑:“苏同羽的家其实就是我的家,他一直都住在我这边呢。正好,我今天晚上是夜班,你就自己去那住吧。”

我转过身,看到了眉头紧锁的苏同羽,他正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我慢慢走了过去,瞪了他一眼:“刚刚是我不对,但你何必这样挤兑我啊。你应该比我清楚被人挤兑是什么滋味吧!”

苏同羽看向门口的方向,眼睛里好像流出了血。

王敬尧走了过来,把吃的放到了床头的桌子上。

他搂过苏同羽的脖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苏,是我说的,可我也是好意嘛,不希望她再提到伤害你的事情了。”

外面的马路上已经没有了多少行人很车辆,黑暗在跳跃,伴舞的沉默边游走边发酵,好像渲染了过来,点燃了整座屋子,床头桌子上水杯里的热水还在冒着热气,告诉这里的所有人时间并没有静止。

外婆醒来了,病基本就好了一半。我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打算离开医院了。

刚刚一直在那里玩手机的苏同羽突然站了起来,与此同时门口又闪进来一个人,是孙护士。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他打算跟我一块去,大概是不太放心我一个人住在他朋友家吧。

我们三个往外走,母亲突然从后面拽住了我,往我手里塞了几百块钱,说道:“你急匆匆赶过来的也不知道你带的钱够不够用,自己注意点安全,知道么?”

我把她的钱推了回去:“妈……我有钱。”我知道自己的语调可能有些冷漠,但在外人面前跟她保持若即若离的母女关系已经是我能给予她最大的宽容了。

“辛苦你啦”。我朝孙护士笑了笑。

她回我一笑,两个浅浅的酒窝调皮地闪现了一下。

王敬尧的房子就在医院的对面,我真不明白开发商怎么想的,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开发小区。

“其实老苏你真没必要过来的,难道你应该担心的不应该是你的奶奶吗?”王敬尧站在离我半米远的地方点燃了一支烟,问苏同羽。

苏同羽在写字板上迅速写下一排字,然后举给王敬尧看,我并没有看清楚上面写的什么。

王敬尧把我们送到屋子里面并安排好我睡的地方后就一个人离开了。

作为处女座呢,强迫症跟好奇心是很可怕的“优良传统”,所以我趁他去洗手间的时候偷看写字板应该可以理解吧。

我偷偷地瞄了一眼,上面写着“雪涵说奶奶已经没事了,明天就会醒来的,她不会骗我的”。

看来这小子的另外一个世界里应该还有什么孙雪涵吧。

我刚想放下写字板,他就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望着我,又是那种愤怒的目光。

“我……”我思考了一下,又说道:“你的字挺好看的,就是比我差了点……”然后放下写字板,灰溜溜地进了自己要睡的房间并锁上了门,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

“咚咚咚……”,敲门生打乱了我的思绪。

我打开一看,苏同羽举着画板上面写着:我要吃,后面画着一个碗,碗里画着一团一团的东西。

“你这画的……是什么鬼?”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你当自己是毕加索啊。

他又拿起画笔在写字板上后面的那个碗上画了好多个圈。

“你难道不会写字吗?”

他露出崩溃的表情离开了,几秒钟后,他又走了回来举着他的手机,屏幕上输入法上打有两个字:疙瘩。

我更加茫然了,疙瘩是什么东西?痘痘吗?这座城市的人还真是重口味。我把他推了出去,开什么玩笑。

我解开外衣又把自己放倒在床上,阵阵反胃让我觉得这一夜注定是一个失眠之夜了。

他还在门口用力的敲门。

“你到底要干什么?”

大概由于我突然把门打开,他太过用力敲门,一下子失去了重心,直接倒在了我身上,他的写字板上写着一个大字:汤。

疙瘩汤?我还是没有听说过。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用手机查了一下,才知道竟然真有这种东西,我转过来背对着他,用手机查了一下。

原来还真有这种东西,看起来,他刚刚画的其实并没有很抽象。

“我不会……”我转身想告诉他我不会却看到他写字板上的字变成了“你带子开了”。

我一头雾水:“什么带子?话说你为什么不都用手机打字,那多方便……”

“我不喜欢用手机打字”,“我帮你系上吧”。

我还是没懂他的意思,

只见他绕到了我的身后,我忽然觉得脖子上有点凉,才发觉他竟然在碰我的内衣!

我回头就是一巴掌:“干嘛啊你?”

他却一副无辜而又可怜的样子,竟然令我有点心疼。

我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忙岔开话题:“你知道有关这家医院的一些传说么?”

“知道”。

“告诉我呗。”

“我不”。

我想问为啥,看着他在揉脸,有点可爱,笑了:“那你怎么才肯告诉我呢?”

“我就要吃疙瘩汤”,后面跟了一个哭脸。

“你自己没手啊?”我真不能理解,你明明只是不能说话,吃饭却也要别人来负责吗?

“我就要你做,不然不跟你说”。

我抬起手吓唬了他一下,然后出去走进了厨房,却一脚踩到了什么。

“啊……”

“好可爱的猫咪啊!”

厨房的灯没开,我走进去后摸了半天都没摸到灯,倒是脚先踩到了什么东西,我用手机照了一下,一团深灰色的东西,打开灯后才知道是一只折耳猫。

它的眼睛很亮,眼神却有点呆滞,安静地躺在那里望向我,一直爪子举了起来,颇有几分招财猫的感觉,整张脸肉呼呼的,实在太可爱了。还好自己今天没有穿高跟鞋……

我把它抱了起来,肉肉的肚子上温暖的感觉从我的手掌蔓延开来,它似乎有些不悦,“喵喵”地叫了两声,我抽出一只手抚摸在它的额头上,它眯了眯眼睛,又打了个哈欠,似乎开心了些,又叫了两声,声音却比起刚刚拉长了不少。

我还想再逗逗它,它却顽皮地从我怀里跳了出去,我一抬手,外面的客厅里苏同羽站在那里,举着他的写字板,上面只有一个图案:一个大大的碗,碗里是一团团的面。猫咪在蹭他的裤管,顺从而又不失慵懒。

“阿嚏……好,我马上做……真是服了你了。”我打开手机的浏览器,随便找了个教程,照猫画虎一般做好了疙瘩汤,老实说看颜色我就知道味道应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甚至没准能起到毁尸灭迹的功效也说不定呢。

我盛好端到了客厅的茶几上,苏同羽坐在沙发上看了一眼,伸手从碗里揪出一根毛,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sorry,我逗完猫咪好像忘记洗手了。阿嚏……话说,猫咪好可爱。可惜我对于猫毛有点过敏,不然,阿嚏……我也要养。”我在他旁边坐下,看着他的侧脸,高挺的鼻梁有点帅气,不过这种相貌的人肯定都有点傲娇。

他转向我,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竟然脸红了起来,似乎在滴血一样,但是表情却有几分痛苦。

他把手机递给我,里面发出了声音。

我略有疑惑:“咦,这是你的声音?好奇怪的声音,你以前的声音吗?”

他又在写字板上写下一行字举了起来,“这是一个文字转化语音的软件,刚弄的”。

“猫叫什么?”

“海爷”。

“哈……第一次听到管猫叫爷的,你家这猫才算得上真正的猫主子,哈哈……阿嚏……哈……”

海爷趴在苏同羽的膝盖上睡着了,看起来……味道应该不错。

开个玩笑,我是个素质主义者,往日里为了保持身材基本都吃一些轻膳食。

录音里说,那家医院的负一层是停车场,停车场西北角有一个安全通道,但这条安全通道据说只能往下走,就在停车场这里走丢过两个孩子,可怕的不是孩子走丢了,而是医院后来找了档案,找这丢了的这两个孩子的家长都是年轻的母亲,但她们没有任何资料,甚至派出所查不到有这两个妈妈在世间存在过的依据。那个安全通道一直都是封死的,两次孩子丢失前通道都会被打开,孩子丢失后,找寻孩子的母亲找医院找派出所报案,而后消失,通道又会恢复原状。从那以后,负一层的入口也封死了,停车场改到了地上,再也没有孩子消失了……

听起来还蛮诡异的嘛,但这正是我想要的,他倒吃的挺香的,我也去尝尝吧,好歹是本宫第一次下厨,吃一点就好。

“你还要么?”我问了问他。

他使劲摇头,“我饱了,我饱了,太好吃了”。

“锅里还有蛮多的,我也去吃点吧。”

我起身却被他拽住,转头看着他,他一脸委屈,眼睛里似乎还有泪水,撅着嘴继续摇头。

干什么,你不吃了还要留到下顿么,我只是尝尝而已。

我挣开手,跑到厨房,兴高采烈地盛了一点,都给他感动哭了,本宫简直天赋异禀,简直……

“这他妈明明生的,你干嘛吃的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我赶忙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去,然后把锅里剩下的东西全倒掉了,走出厨房,瞪了他一眼,他却在朝我微笑。看来这孩子真有点傻,让人心疼的不仅是过去,还有现在,以及未来,就这种智商,简直了……

看来明天走不了了,既然这个医院下面真有些故事,我还是应该下去看看的。

我又坐到了他的身边,打了个哈欠后夺过他手里的写字板,写道:其实我是一个十八线的作家,过来看手术了的外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想找找灵感,你有时间的话能陪我去医院下面看看吗?

“再议,你做的那么难吃还想让我再帮你,逗我”。

“你不陪我我找王敬尧好了,他肯定乐意”。

“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我去,我这样一个美女约你一起探险,你不心动?不开心?很好,贱货,你成功地引起了老娘的注意,就你了,不去我把你打昏了扔下去。

“哦……刚开始听到你名字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怪,名字里第二个字带‘同’字的好像真不多,而且……你听过‘苏羽’吗,一个编辑”。

“好巧”。

我有些欣喜,用拳头捶了一下写字板:“你也认识他?”

海爷惨叫了一声,瞪了我一眼,从苏同羽的膝盖上跳了下去。

“好吧。其实他跟你挺像的,有些事情上,我也对他有些感觉吧。可惜,英年早逝,或者说天妒红颜,年纪轻轻的患了癌症,唉……”想到逝去的旧友我有点难过,那个男生也是蛮傻的,明明一直都在喜欢我,却也清楚我跟他根本不可能有结果,却还一直在默默对我好。

话说电视剧跟小说里的情节里,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应该把我抱进怀里的吗?算了,这傻×智商都不足,估计情商更是硬伤。

他又在写字板上写了一句话,我看了之后想哭了:

怪不得你夸我字好,原来是跟自己对比呢。

来生不做码字狗,越码字来字越丑。

仔细想想,也算不打不相识,跟他刚开始邂逅到现在在一个屋檐下发生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有接下来打算一同去探险,很奇怪的感觉。

“对了。”我又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这件事算我们的秘密,你不要跟王敬尧说,不然他肯定会跟去的。”

他点了点头。

“我叫陈冉,今年25岁,南俞市过来的,职业嘛,跟你说了一个,另外一个职业是摄影师。你呢。”

写字板上字好像在跳动,一会大一会小, 我还在想还要问什么,却困得不行,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东方已破晓,我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被子,我侧身一看,苏同羽就在沙发的另一端,身上的一层薄薄的毛毯。猫咪蹲在茶几前在舔舐自己的爪子,看了我一眼,继续自己的“工作”。

经历过黑暗才知道光明的珍贵,如果真的恐惧过,也许我就会打消去下面看看的想法了。

三 消失(上)

苏同羽是被王敬尧的开门声吵醒的。

王敬尧进来第一句话就是:“天啊,你们两个睡在了一个沙发上,究竟干了什么?”

我一个抱枕砸了过去:“滚蛋。”

苏同羽眯了眯眼,皱了皱眉,虽然是被吵醒的,但脸上毫无愠色,反而有点娇媚,倒像极了海爷,可惜了,这样一个清秀的男孩,却是个哑巴。

“哟,海儿子,你跟我说说这两个人昨晚干了什么啊。”王敬尧弯腰抱起了海爷,抬起手从它的额头顺势抚摸到背部,海爷眼睛完全闭上了,十分享受的样子。

“海儿子?”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是叫海爷么,我们叫它‘爷爷’你叫儿子?”

王敬尧放下海爷,抻了个懒腰,道:“没有,它确实叫海爷,不过也确实是我儿子啊。它还还少个妈,你愿意吗?”

“你快睡觉去吧”。

王敬尧忽然听到屋子里还有其他男生的声音,眼睛放大了几倍:“什么动静?”

“哦,苏同羽他发现了一个软件,可以把文字转化成语音,神奇吧。”我解释道。

王敬尧点了点头,朝我笑了笑:“吃点早饭就去医院看你家人吧,小冉?”

听到他这样叫我,我竟然想吐的感觉比昨晚吃了自己亲手做的生疙瘩汤还要严重,我白了他一眼:“看不出,你这样的人还能做饭。”

“开什么玩笑……”王敬尧走了过来,随手从茶几上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又说道:“当然不是我做啊,这不又苏大厨呢么,老苏的厨艺可不比外面差呢。呸……”

王敬尧忽然扔下苹果跑进了卫生间吐了起来,我起身一看,原来那个苹果里面是烂掉的。

他在里面洗了好一会,然后走了出来:“我不管你们了,真他妈困。”说完,钻进了自己的卧室。

我走进去把自己的外套拿了出来,就跟苏同羽离开了王敬尧家,到医院门口的时候苏同羽在写字板上写了一句话,“你锁门了吗刚刚?”

“门?我不知道啊……”我一愣,随即笑道:“怎么,你还怕有人去抢了你基友啊。放心,他没人要的。不过你好奇怪,既然能语音转换了就干脆扔掉这破写字板得了。”

他又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我们趁现在去医院下面吧,晚点太黑了”。

我有点无语,娇嗔道:“干嘛?我一个女生都不怕晚上去,你还怕?”我也不再看他写字板上的字,然后拉住他就冲进了医院大门,直奔病房。

苏同羽的奶奶真的醒了过来,满头的白发似乎还少了些,大概是我昨晚没睡好产生的错觉吧。

母亲在那边问话”,她问十句我能回答上两句,一句是搪塞,另一句基本也是在用冰冷“还击”。

转眼,深夜,万籁俱寂。

我跟苏同羽走到了安全通道旁的电梯前,我进了电梯突然才发现,电梯竟然只有一层,这怎么办呢?

“我们走楼梯看看”。

“啊……你吓本宫一跳……”

一会写字一会玩语音,跟你一起却确定不会成为猪队友么。

对了,你带写字板也没用,下面那么黑。

“这个给你。”我从包里拿出了两个手电筒,递给他了一个,打亮才发现他竟然还抱着那个写字板,不免有些不高兴:“你跟这个写字板是连体婴吗?”

我轻叹了一声,往前走去。

电梯是在走廊尽头右拐的地方,而安全出口的楼梯是在尽头左拐的开水房的斜对面,我走到那个安全出口的门口,用手电筒照了下去,竟然真的有路,想不到那个傻孩子关键时候还是有点主意的。

“喂,你快点。”

我刚转头,只听见“啪”的一声,头顶的安全出口指示灯竟然炸开了,而更奇怪的是没有一点玻璃碎片掉下来,而且我身后竟然看不到苏同羽了。

“小……小羽毛……你在干嘛……”走廊里回档的只有自己的喘气声,现在是晚上十点,按理说医院不应该静成这个样子的,就算静成这样,为什么除了安全出口的指示灯其他没有任何照明呢?而黑暗中一处处深绿色的指示灯反而有些诡异,又让人觉得恐惧。

我有点害怕了,算了,去他妈的转型稿子,我不写了,我还是继续写我的狗血爱情去吧。

我刚想走,肩膀却被拍了一下。

我觉得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浑身的燥热干让我有些不适,我咽了口口水,缓缓地转过了头。

“苏同羽你大爷,你吓死老娘?什么时候跑进去的?”

苏同羽就站在安全通道的里面。

我的心脏已经快跳出来了,我下意识地抓住了苏同羽的手,哼,这下你就不会再玩消失了吧。

我们小心翼翼地顺着楼梯往下走,却只走了一层就没有路了,这一层据传说应该有个被封死的门,但这里的门竟然是敞开的,而且里面灯火通明。

我跟苏同羽胆子瞬间大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去,我们刚想环视四周,“咻”的一声,黑暗吞噬了我们。

紧接着,是一声刺耳的“喵”。

我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了起来,用手电筒照了一下,竟然是海爷,而且海爷的额头上竟然在流血。

“你有纸么?”我拉了拉苏同羽的手。

手电筒虽然没有直接照射在他身上,但是借着微弱的光亮,我还是看清了他在摇头。

“那,海爷……哎?”我想说海爷的伤怎么办,又想问它怎么回下来到这里的,结果转头却发现海爷竟然不见了。

我再看向苏同羽的时候,他举起了写字板,上面的绿色字有些渗人,“你知道哪个方向是西北吗”,我敲了他脑袋一下:“你他妈的……本来这地方就吓人,你非用荧光笔写字,还是绿色的!”

“人家怕你看不见嘛”。

天啊,这是怎么了?

写字板的字是自动浮现的,苏同羽根本没有拿回去写,上面就出现了新的字。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只要他还在我手心里我就该安心点,不过为什么感觉他的手掌温度有点低呢……

我抬起手用手电筒照了照四周,竟然还有两辆车子,看起来还是崭新的。

“滴滴。”

汽车的声音?

不……不对……怎么可能啊……

这个停车场已经荒废了不知道多久了,怎么会有崭新的车子?车子怎么还会发出声音?

四 消失(下)

我开始拉着苏同羽往来的方向跑去,手电筒失灵了,在黑暗中凭借感觉按照来的原路跑。跑了很久也没有到尽头,我的额头渗出了汗水,浑身上下都有点冰凉的感觉。

终于看到前方似乎有一面墙了,可是我们跑过去却发现根本不是来时的出口,墙一边的角落里有一个通道,是通往下面的,我抬头一看,门口上面挂有一个安全出口的牌子,但“安全出口”四个大字竟然是鲜红色的,还在闪动,忽大忽小,而最奇怪的是刚刚往这边跑的时候我没有发现任何光亮。

我感受到苏同羽在拉我的胳膊,我转身,他却不见了,而此时停车场里突然想起了婴儿的啼哭声,接连不断,还夹杂了几句女人哄孩子的话语,内容却听不清楚,我的喘气声跟回荡着的哭声交织在一起,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了头皮发麻的感觉,我吓得蹲在了地上,也哭了起来。

婴儿的啼哭声突然消失了,紧接着,汽车的喇叭声整齐地响了起来,我独自一人被无尽的黑暗跟诡异的声音折磨着,还好头顶至少还有一处光亮。

“苏……同羽……”我小声地叫他,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啪。”

“啊……”我听到头顶的响声赶忙朝前倒去,刚刚头顶的指示灯竟然消失不见了,汽车的喇叭声也一下子都停了,鸦雀无声,但这种感觉却让我更丧胆游魂,没有光,没有方向,没有其他人,甚至,连声音都没有了。

我要是跟母亲没有矛盾就好了,至少,我会告诉她我今晚要来这里,也许那样,她会找到我的。

但是我真的无法原谅破坏了我原有家庭强行插入的她,虽然她一直待我跟我所有的家庭都很好。她间接地害死了我的亲生母亲,我真的恨透了她,能称她为母亲已经不错了。而且,如果不是那年出了那种事情,我怎么会……

“陈懒,你坐在那里哭什么”。

通道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破涕为笑:“你能不能不要吓我了?”我起身朝那边跑去,刚冲进去,就掉了下去,我感觉自己一直在旋转,下降,四周都是黑暗跟闪烁的红黄绿光,头晕目眩的,也不知道转了多久,我突然就感觉自己重重地摔倒了地上,甚至好像听到了脖子上发出的响声……

“啊……好痛啊……”我起身用手攥成拳头敲打着颈部,这种疼痛感似曾相识……

不对?这里……

这里不是我的家吗?

我怎么会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在自己的家里呢?

我继续在边揉边捶脖子,想着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刚刚的疼痛并非脖子摔到了,而是……落枕?难道我只是做了一场很深很真实的梦?我甚至都没有去北蒿市?

眼前的电脑已经黑屏了,我晃了晃鼠标,是一个打开的文档,我扫了一眼,竟然是刚刚梦里发生的一切,我这才想起来责编让我尝试写些灵异文来转型,原来是我太过投入“钻”进了自己的故事里。

都怪责编老王,我诅咒他一辈子娶不到媳妇。

呼……看来,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上班正常进行,我该洗洗睡了吧。

洗漱完毕后我习惯性地翻了翻手机,有一个未接来电,是我母亲的名字,我回拨过去:“怎么了?”

“小冉啊……”那边的她声音有点急促:“你外婆住院手术了,我们现在在北蒿市燃忱医院,你明天能来一趟吗?”

我怔住了,打开刚刚关掉的文档,里面第一段文字就是:

“我叫陈冉,25岁,在南禺市生活,外婆病了,被母亲送来了北蒿市,我便请了一个月的假一同跟来。其实请这么长假来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座医院虽治疗水平在全国数一数二,但据说是一座“闹鬼”的医院,我并不知道所谓的“闹鬼”是怎样的,但我工作之外还是一名“十八线”作家,我希望我的下一部作品多点灵异的元素……”

“小冉……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电话那端还在叫我,我却觉得浑身剩下所有的毛孔都挣扎着,放佛要从我的身体逃窜出去一样。

“小冉?”

“啊?我在呢我在呢。”没事的,陈冉,这点,只是,巧合。我稳定了一下情绪,拿起电话佯装平静:“我明天就坐飞机去,大概下午就到了。早点睡吧,晚安。”

没等她回话我就挂了电话。

我强迫自己认真思考这件事情的始末,我最近的工作压力并不算大,这种梦应该不会空穴来风,但我偏偏又不是一个信鬼神的人。我写的那篇小说里的医院原型其实就是燃忱,因为那座医院在全国太出名了,而且我当初就是在那座医院被生下来的。

我买好票后就开始收拾行李,其实现在我还是惊魂未定的状态,如果刚刚那个真的只是梦,估计是我这一生做过最可怕的梦了。我拿起手机给老王及我本职工作的领导发了短信,请假,但是只请了两天,开什么玩笑,既然事情还没有发生,我就可以按照自己的选择去改变它,我就不信真的会发生那些有的没的……

五 再遇

手机突然提示明天会下雨,航班有可能取消,我想了想,机场离这里并不远,我连夜赶过去好了。

我改签了机票,打车去了机场。

我在市已经生活了快十年了。

十七岁那年高考发生了三件大事,第一件是父亲母亲要离婚了,理由是父亲要娶另外一个叫沈菲的女人;第二件是父亲下岗了,他的原工作是一名刑警;第三件事情……母亲自杀了。

我以为父亲婚内出轨跟母亲自杀两件事情是因果关系,可是事情的真相并不像我猜的那样。直到后来我看到了父亲的一本日记,里面写满了父亲对母亲的爱,那些泛黄的文字编织出的过去确实存在过的故事是深爱的最好证明。而且,母亲临时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希望你可以真的拿她当母亲一样对待,这是我的唯一愿望。

沈菲就是我现在的母亲。

后来我还是如愿考到了市,我没有丝毫想念,基本过年也不会回去。

“美女,到了。”

我把钱给了出租师傅,下了车,坐上飞机就睡着了……下了飞机是凌晨四点,打车直奔郊区的医院。

我在外婆病房门口看到了一个双马尾辫、着护士装的女生把一个写字板递给了一个男生。

苏同羽?

怪不得在梦里他把写字板看得那么重要,原来是那个小护士送的。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了病房,母亲躺在那里熟睡着,病床上是插了好多管子的外婆。

我的亲生母亲离开后,外婆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了,父亲本就大大咧咧的性格,而且工作繁忙了自然无暇估计老人,沈菲她对外婆的态度就好像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

父亲好像执行任务去了外地,不然也会来这里陪护的吧。

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是既然来了这里,我觉得还是可以四处转转的。虽然母亲的死跟父母离婚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但我依旧觉得太过蹊跷,况且父亲的工作本就特殊,说其中没有隐情,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的。

“舞舞……”

她好像又说梦话了,我跟她接触的时间加在一起大概也不过几天,但凡我住在家中,只要她睡着了,都会在梦中重复这一个名字。

只要我想得到或者知道的她从来全部满足,作为一个继母,凭心而论,她对我的宠溺不亚于我的亲生母亲。

每个人都有过去,我并不想过问她。

正发呆,门外的苏同羽跟女护士走了进来,我上前打招呼:“苏先生,您可真喜欢玩消失。”

面前的两个人都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护士问苏同羽:“苏逸,你认识她?”

看来他确实是我故事中的人物,但名字并非跟我设定的一样。

我耸了耸肩:“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大概我们说话的声音有点大,吵醒了母亲,她揉了揉眼睛,看着我笑了笑:“这么早啊,吃饭了吗?”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摇头是惯性,确实没吃,点头是回绝,因为我不想让她有后文。

我的想法自然没能逃过她的眼睛,她努了努嘴,但也没再说什么了。

“这位护士,请问您叫什么?”

“孙雪涵。您呢?”

“陈冉。”

“您是这床的家属对吧,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联系我呢。我这两天值班。”孙雪涵说完在苏同羽耳边低语了几句就离开了。

我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昏昏欲睡,站起身,走向外婆病床的旁边。

这旁边应该是苏同羽的奶奶吧。

“苏同……哦不,苏逸。你太像我那个朋友了。病床上是你的奶奶?”

他抬头看看我,眼角两道清晰的泪痕,点了点头。

我还想问些什么,门口有开门声,我转身,看到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母亲一眼,又看向了我也眼神里有慌张有逃避,更多的是意外。

“不……不好意思,我……我走……走错门了。”他又转身向外跑去,却撞上了走进来的一个男生,王敬尧。

王敬尧径直走了过来,眼睛里在放光,如果按我的小说跟梦里所说的,他应该会对我一见钟情。

他走到我旁边,咽了咽口水:“你要吃点嘛,我刚给我朋友带的早点。”

我还在想刚刚走进来的那个男人,总觉得似曾相识,暗叫不对,几步冲了出去,那个男人正好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消失不见了。我走回到屋子里,站在床边往下看去,他走出了医院,还抬头望楼上看了一眼,而后走到停车场。钻进了一辆黑色宝马,开走了。

可惜太远了,我并看不清车牌号。但至少证实了他果然是有问题的一个人,明明说走错了房间,却离开了。

王敬尧依旧站在那里举着早点,一副茫然的表情。

“谢谢啦,我现在不想吃东西。”我走回床边,看着苏同羽……不,看着苏逸发愣,他可能有点不好意思了,脸颊上飘上了两抹红晕。

我随手拿起病床边桌子上的一次性纸杯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边喝边问王敬尧:“您姓王吧?”

“王就行了,没有八。”他打趣了一句,把吃的放到苏逸奶奶病床旁的桌子上,把自己的外套拿下来披到了已经睡着的苏逸身上:“哎呦,美女怎么知道我的姓氏的,你要不要试试猜猜我的名字,猜中了今天中午请你吃饭,猜不中……明天请。”

我其实并没有被他的冷幽默打动,更没兴趣猜有关他的事情,将纸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抬手把纸杯扔到了垃圾桶里:“我们到走廊谈吧,在这里耽误别人睡觉。”我只是想证实一些事情。

我走出了病房,他也跟了出来。

“既然你不猜,我就直接说喽。”他抢先开口,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那感觉,好像不盯着我我就会立刻消失掉一样。

“我叫王敬尧,你呢?”

“陈冉。里面的那个男生是你朋友吧,他叫什么呢?”

“哦,他呀……”他听到我问的不是有关他的,语调有些许失落:“他叫苏逸,我跟他算是发小吧。不过你不要惹他哦,他是个挺倒霉的孩子,现在奶奶又病了。而且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这就说来话长了……”

果然,苏逸的身世跟我梦里一模一样。

中午,我跟王敬尧一起下楼买了吃的,带到了病房里。苏逸好像又哭过了,原来,男生也能哭成梨花带雨啊,我竟然莫名有点想笑,不过内心深处还是心疼多一点吧。

天逐渐黑了下去,好像一位画家用墨色一层一层涂抹的结果。

苏逸拿起写字板擦了擦,写了一排字后就提着暖水瓶走了出去,我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那句“尧,你说我接完热水回来,奶奶会醒过来吗”。

我正发愣,母亲说道:“小冉,去帮外婆接壶热水吧。”

“好。”我拿起暖水瓶往开水房走去。

六 院长

我在走廊再次遇到了孙雪涵,礼貌性地笑了笑:“孙护士,走廊尽头左拐是开水房吧?”

她点了点头,又问我:“那个……你怎么知道他以前叫苏同羽?”

“谁?”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她往旁边靠了靠:“快去吧,现在好像就苏逸在那里,再晚点人就该多了。”

“你是说苏逸以前叫苏同羽?”我恍然大悟。

她好像没听到一样往另一个尽头走去。

我走到开水房的时候苏逸还在那里用最缓慢的速度接水,我自然不恼火,感同身受他此刻心里的难过。

我下意识地超开水房斜对面看了一眼,安全出口还真的在那里,上面那四个绿字“安全出口”在我看来却比鲜红还要刺眼。

“啪。”

我猛的一抬头,那里没任何变化,大概我太恐惧了,出现幻听了。

我迈进了楼梯里,声控灯亮了起来,昏黄昏黄的,两边是雪白的墙,只有向上的路,没有向下的口。

我用手机开了手电筒照在左边的墙上,似乎并没什么异样。

梦境果然只是梦境。

我抬脚打算走出去,却突然听到一声很清楚的锁车门声音,好像就在脚下。这次绝不是错觉,我收回了脚,把耳朵贴在了墙壁上。

一片寂静。

我刚打算离开却又听到了几声婴儿的啼哭,只持续了几秒,又安静了下去。

这下面肯定有什么秘密。

我转身往外走,却在门口看到了一个脸色阴沉的秃顶老头。

“你在找什么啊,小丫头?”他笑了笑,我却感觉不怀好意。

“没……没什么……”我有点心虚:“随便看看……”

“哦……那你要小心点了。”他靠近我,压低了声音:“这里大概太大了,总走丢小孩,你可别走丢了啊。而且你要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说不定是有人在偷小孩呢。”

老头的话听起来像是玩笑,却有种阴森的感觉。

“我……我要接水去。”我往外冲去,他倒也不烂我,只是在后面问了一句:“你是哪个病房的?”

“707。”我骗了他。

“哦……”

老头径直走进了刚走出一个人的电梯里,我不知道他是否是真的去707了,总感觉这里怪怪的,可是我却又犹豫是否要在明晚离开。

我走进开水房轻轻地拍了拍苏逸的肩膀:“苏先生,我先接一下谁好不好?”

他缓缓地转过头,犹豫了一下,走了出来,我大步迈进去结满了水,然后超他优雅一笑:“谢谢啦。”

他略显害羞地摇了摇头,把脸别向了一边。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跟梦境又有些雷同,王敬尧已经把跟苏有关的事情跟我说完了,苏要去洗手间却由于饥饿打消了主意,王敬尧借机约我一起吃饭。

而这一次,我果断拒绝了。

“妈……”我还是觉得叫出来好像有些不舒服:“你下楼吃饭吧,我来看护姥姥就好了。”

她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笑的像个孩子一样:“哎,好好好,宝贝小冉要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嗯……随便带点就好。”这大概是近十年来第一次她提出了我却没有拒绝,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作为一个后妈,能对不是自己亲生的闺女好到这种程度也真是少见。

他们三个人都下了楼,虽然我并不知道是否会在一起吃饭,不过我估计我没有下去的话,那个姓王的肯定“味同爵蜡”吧。我要要先睡会吧。反正今晚哪也不打算去了,就在这里陪她俩吧,也不知道外婆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我刚趴在床边打算睡觉,却被电话的铃声吵醒了,我起身一看,病床边的桌子上有一部手机,是母亲的,看来她走得匆忙,把手机都落下了,虽然不是亲生的,可是马虎大意这点我们倒总是一样的呢。

我也没有想太多,拿起她的手机查看了起来。并非有偷看人隐私的习惯,只是她说过,她从跟我在一起后对我不会有任何隐瞒,她的一切我都可以随意查看。

有时候真的觉得她是个很奇怪的人。我也问过她,明明那时还有机会生孩子,可是为什么不呢?她的回答是怕有人占据了她对我弥补的爱。

短信的发件人不是别人,是我的父亲陈源。

“菲,他们中的漏网之鱼又开始作案了,我可能要被召回B市警局,咱妈身体好点就赶紧转院吧。因为据说十年前的那个案子实际上就跟R有关,只是当时证据不足,现在他们中的余党大概觉得风声过去了,便又开始……我估计问题肯定还在R,我明天就回去”。

B市指的肯定就是北蒿市了,但是召回是怎么回事,父亲九年前不是被开除了?

至于十年前的案子……

“连环劫童案”。

那年北蒿市突然有不少儿童被拐卖,短短两周,全市丢掉的儿童有50余人,丢失儿童年龄在7-13岁,丢失的地点虽然各不相同同,但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凶手避开了监控,也避开了警察。

甚至,出动多方力量,采用地毯式搜索,竟然也查不到蛛丝马迹。

这必然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团队作案。

父亲当时是北蒿市警局重案组的总队长,亲自处理这起案件。

可是大概福尔摩斯在这里也无济于事,父亲似乎并没有查出任何结果,刚跟我亲生母亲江芳妮离婚娶了沈菲就被革职了。不过说来更奇怪的是父亲被革职后,劫童事件竟然慢慢就不再发生了。

而这时整个北蒿市都在传闻父亲勾结了犯罪团伙,被上级发现后开除,最后良心发现收手不再作案。

大家都知道我是重案组陈总队长的女儿,所以我总走到哪里都被关注,从一开始的被讨好,到后来父亲革职后的被唾弃:

“看啊,他就是那个犯罪头头的女儿,他们家住的房子可大呢!”

“大?那不也是不正经的手段得到的?呵呵,他们一家人都该死,都该死!”

被骂的多了,我也习惯了,父亲都没有说什么,默默承受,他是一定比我痛苦的。

“咚咚咚”,有人敲门。

“谁啊?”我问。

“陈女士没去吃饭啊,我是孙雪涵。”

“进来吧。”

孙雪涵大概刚洗了澡,头发上还有发香,进来把外婆手上的输液管的一头拔掉弄好了,据说还要吊几天营养液,所以还留了一头在手上。

她弄好后就打算出去,我叫住了她:“孙护士,请等等。咱们医院的医生或者其他工作人员有没有一个看起来六十岁上下,已经头顶的老人?”

“怎么会……我们这边不会让高龄人士进行手术,至于别的……并没有哪个工作人员是秃顶……”她突然叫了一声:“对了,院长,我们医院的院长是秃顶,也只有他符合你的描述。他年纪也大了,有时候记性还不怎么好,脾气也不稳定,可毕竟是德高望重的人嘛。不管发生什么,大家都会让着点的。”

“咳咳。”门外传来一声咳嗽,走进一个人。

秃顶的。

“小孙啊,又背后说我坏话呢吧?”

“没有……我哪儿敢啊,院长好。”

“小孙啊,我问你一个问题……”那个院长明明是在问孙雪涵,却一直盯着我:“咱们医院一共几楼啊?”

“六楼啊,怎么了?”

“嘿嘿……这位小姐自称是707的呢……”

我的额头又渗出了汗水,不过这一次,不是梦境了……

七 秃顶(上)

我想了想, 说实话就好了,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

“抱歉……那时你突然出现在那里有点吓到我了,而且您长得实在……”

“不像好人?”老头又往里走了几步:“我看你也不像好人呢,而且有理有据——你骗了我。”

我哑口无言还想解释什么,王敬尧从外面走了进来:“爸,你在干嘛呢?”

“爸?”我略有吃惊。

紧跟着,母亲跟苏逸也走了进来,母亲把吃的递给了我,也注意到了那个院长,打了个招呼:“王院长,好久不见。”

那个王院长突然严肃了起来:“是啊,从你那时生下孩子后就……”

“别说了。都过去这么久了。”不知道为什么,母亲打断了王院长的后文,转移了话题:“明天我请您吃饭吧?”

“好啊,不过最好把老陈也叫上,不然,我才不去呢。”

王院长边说边往外走,摆了摆头算是告诉我们不用送他。

“这里除了我都认识他啊……”我自言自语一样感慨了一句。

已经在床边坐下的苏逸听到我的话条件反射一样举起了手,示意我他也不认识那个院长,有些滑稽,却又有些可爱。

“醒过来了。”站在旁边的孙雪涵突然开口,我看了看病床上的外婆,已经醒过来了。

母亲去饮水机那边接了杯水递给了我一杯:“小冉,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定回去的机票,却只请了两天假,略加思索,答道:“大概……一个月左右吧。”

“这么久啊?”母亲的言语里带有明显的喜出望外,我却高兴不起来,她以前还生过孩子?从没有听说过,她到底还隐瞒了我多少事情?

我重重地“嗯”了一声便不再答话,拿起手机给领导跟责编老王双方延长了请假。

母亲的电话响了起来,她用余光看了我一眼,拿起手机走了出去,大概一分钟又走了进来:“小冉,老陈一会可能过来。”

我并没有什么开心的感情,再不寻常的关系,如果因为时间流逝而淡化疏远,减少了联系,终究会变质的。至少对于我,便是如此。

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我总把这部城市放到自己的笔下写出来,不得不承认我对这里有过憎恨,在那个时期,所有人都不相信我们一家,没有被证实,我们却也终是众矢之的。所以,我大概很了解苏逸那种被所有人讨厌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吧。

镜子的倒影里王敬尧还在偷看我,我有些无奈,转头瞪了他一眼:“好看么?”

“好看。”

我觉得有些无语,又看向窗外。

忽然,一辆有些眼熟的黑色宝马驶进了医院大院,我盯着它在停车场停了下来,副驾驶的位置走下来一个人,竟然是我父亲陈源,驾驶位的门打开走下来另外一个人,戴着一顶帽子,好像跟我父亲交头接耳了几句,然后好像点燃了一支烟,靠在车前抽了起来。

他把帽子摘了下去,我才发现他就是中午说“走错门”的秃顶中年男子,如果秃顶院长不是王敬尧的父亲,我还真的想要把这两个秃顶男人联系到一起,既然秃顶男来时王敬尧都没任何打招呼的举动,而且王敬尧跟秃顶院长是父子关系,那么秃顶男跟秃顶院长认识的概率并不大。

他跟我父亲认识,所以他应该早就见过或者最起码听过我,可是他为什么想要逃避呢?那种慌张不是能装出来的。

正思考,父亲已推门而入。

“小冉,你回来的倒是挺快的啊。”

“哦……你不也一样么?出差回来也挺快的。”

他看了母亲一眼,有些尴尬,忙说:“你们母女俩吃饭了没有?”

母亲笑如春风:“吃了。你呢,老陈,我了解你,你肯定又没按时吃饭对不对?呐,这是我刚给小冉带的吃的,估计不合胃口,她也没动,你先吃点吧。”

父亲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外婆,看到她醒了也放心了不少,接过吃的,就坐在那里吃了起来。

他今年刚五十多,头发就有些白了,我不恨他却也无法原谅。

这个世界的情感大多时候付出是得不到回报的,不对等是最大的悲哀之一。

你们让我母亲失去的,我就算没有办法让你们失去,我也不能让你们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欣慰。也许有天我会懂所谓的苦衷,只是我跟生母已再难相逢,死者为大,况且还是曾经我最爱的她,叫我如何放下?

父亲吃了几口,这才注意到屋子里的其他人,其他人都是一扫而过,但他的目光在苏逸的身上停留了很久,直到有人从外面闯进来。

“陈队!走吧!有人发现了我们在这里!”

闯进来的正是刚刚楼下司机位置上的秃顶男。

我看到他一副慌张的样子,跟上午倒是很想,打趣道:“这位叔叔,您又走错房间啦。”

父亲看了他一眼:“这么快?”又看向母亲:“小菲,我们要带着妈妈离开这里。”他看了我一眼,又靠近母亲的耳朵低语了一句话。

母亲的神情也变得有些慌张,只说了一句“好”就跑了出去,大概是办出院手续了。

父亲又把目光投向坐在窗边的苏逸:“我没记错的话,你姓苏吧?我希望你也能跟我走一趟。我是警局的,有事要问你。”

苏逸眼睛睁的大大的,脸上写满了茫然。

“来不及了,我们去了再说好吗,跟你身世有关。”

苏逸的眼神里有些犹豫,低头,随机抬头看向王敬尧,王敬尧超他摇了摇头,又看向我:“小冉,他奶奶还在住院,你们要把他带走肯定不行。”

那个秃顶男已经跟母亲还有孙雪涵把外婆搬到了救护车上,退出了住院楼,投过窗子能看到外婆被放到了一辆面包车上。

父亲在那里拉着苏逸:“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问你,跟我走。”

孙雪涵从窗外看到了这一幕,跑过来敲了敲窗子:“你要干什么?抢人?哦,我在电视上见过你,那个由于罪大恶极被开除的刑警大队队长陈源?怎么连成年人都抢了?”

我听到这样的话有些愤怒,随手把握在手里的纸杯砸到了窗子上:“你别这么对我爸说话!”

“那你让他放开我男朋友!”孙雪涵咆哮了起来,从外面跑了起来,抬手就扇了我父亲一巴掌:“你要是知道他当年对苏逸做过什么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痛恨了!”

我站起身,想还击,父亲拉了我一把:“算了,走吧。”

我还想说什么,却被父亲一把拽住离开了这里,病房门口还看到那个秃顶的王院长,一脸坏笑地跟我父亲打招呼,父亲也没有理会。

父亲跟母亲坐在那个面包车里,秃顶男跟我坐一辆车。

“你跟小时候比起来变化还是蛮大的啊……”秃顶男目视前方,开口道。

“我?我以前见过你?”

“我是你父亲的同事,更准确点来说是他的手下,叫占杰。刚从机场接到他他就说要来这里看他丈母娘,其实上午我出现本就是打算看看老人的病情好让他放心的。”

“九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上午为什么见到我有些慌张?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事情隐瞒着,能告诉我么,占叔叔?”

八 秃顶(下)

占杰笑了笑:“太好奇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会开车吗?”他问我

我点了点头:“当然。”

“帮我把会儿方向盘,按导航指示开就行,我抽根烟。”

他点燃了烟,抽了起来,我有些不适,把车窗按了下去,看向窗外:“真的不能说就算了。”

他愣了一下,忙把手里的烟猛地一口吸掉,扔到车载烟灰缸里,道:“不是不能说,刚刚烟瘾上来了,就忘了。”

他叹了口气,说了下去……

“十年前北蒿市突然爆发“连续劫童案”,弄得整座城市人心惶惶的,局里让陈队亲自查案,结果追查了一年,除了找到几个丢失的儿童外,并没有什么其他收获,犯罪团伙依旧逍遥法外。

陈队找我谈了整整一夜,最后决定瞒着所有人亲自打进犯罪团伙里调查。警局对外公布开除了他,除了最高领导跟我几乎没有其他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外面一直都在猜测他是“连续劫童案”的主犯之一。

他成功打入了犯罪团伙内部,用了很多办法才慢慢取得那帮人的信任。据他后来跟我说的,那个团伙里面的成员都是一对一对的,必须是一对夫妻而且家中有孩子才能加入。

他开始收集证据,想要把那个团伙送上法庭,却在侦查过程中发现那个团伙背后还有一家大公司在操作,而且犯罪团伙开始收手,“劫童事件”也渐渐偃旗息鼓了。

他怕了,他怕收集齐了证据把这个团伙送上法庭最终却斗不过背后势力,而那样,他最爱的家人大概也会惨遭报复。但他想自己不能离开,一方面可以尝试找到那些被劫持儿童的下落,一方面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件他可以第一时间知道些线索,还可以尝试保护那些被劫持的儿童。

“连续劫童案”发生四年后那个犯罪团伙的领导人在背后公司的扶持下办了一家公司,手下的成员全弃恶从善了。你爸爸也一直在那里工作了——其实我太了解你爸爸的性格了,他在等上面召回他,可是北蒿市太平了,他当时的位置也早被人取代了,就……现在“劫童事件”再次发生,上面大概发现还需要他就打算召回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数年前的那伙人,但是希望会有什么真相浮出水面吧。估计我们这边有那伙人里的卧底,陈队被召回这件事立刻被那边知道了,他们派人追了过来……”

“可您知道那时我母亲为什么自杀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毕竟你家里的事情。”

我知道他是肯定知道的,反复思考着他刚刚说的那些话,突然意识到了些吻合的事情,顿时茅塞顿开一般,赶忙求证:“对了,占叔……后来找回来的丢失儿童里有没有一个姓苏的呢?”

“有!”他不假思索地答道:“因为那个男生的情况比较特殊,他是那时被找到的孩子里年龄最大的,本想问出点什么线索,但是他却似乎被吓傻了一样,不仅不会说话了,甚至有关那件事的始末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他的家属似乎只有他的奶奶,老人家来领孩子的时候老泪纵横的,我们只好把他放走了。我记得当时登记的名字叫‘苏同羽’……”

这就没错了,苏同羽是父亲当时办理的那件“连续劫童案”被劫后救回的儿童之一,而被劫走前他的爷爷刚刚去世,双重打击下苏同羽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所幸连名字都一并改掉了。王敬尧跟孙雪涵都知道这件事,王敬尧刻意隐瞒了这点,而孙雪涵那句“你要是知道他当年对苏逸做过什么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痛恨了”也可以得到解释了:她也一直认为那起案件父亲是始作俑者之一。

我看向了窗外,车子好像驶入了郊区,两边的田地里看不清类型的农作物飞快地向后逃去,却怎么都躲不开黑暗的侵袭。

占杰抽了一路的烟,这点让我实在反感,同是刑警的父亲也烟瘾很大,这让我有些费解,那个小小的车载烟灰缸里面的烟灰已经满的溢了出来,我随口问了句:“占叔,你车里有垃圾袋吗?”

他指了指我前面的手套盒,我打开,映入眼帘的是躺在里面的垃圾袋,垃圾袋上面还有一根断了的细长红绳,拿出一个垃圾袋,发现下面有一个警察证,突然想起了苏同羽,也就是苏逸。

“占叔,其实刚刚那个病房里有个男生就是苏同羽。你说,他会不会有危险啊……”

“吱——”

一个急刹车,车停住了。

“老陈怎么不把他们带走啊?”他问我,却毫无慌张的神情,没等我回答就拨通了我父亲的电话。

“老陈,你他妈怎么不把那个苏同羽带上,没准能问出点什么,而且那帮人万一……”

“我没带任何证件,你不也没带么?”

我透过后视镜看到后面的面包圈缓缓停了下来。

“没带也不能把他放在那啊,不安全,而且那个院长你不是早就怀疑了吗?”

我看了一眼刚合上的手套盒,搞不清他是忘了里面的警察证还是有意在欺骗。

“应该不会有事。我们先回警局报道。反正也快天亮了。”

两辆车子又开动了起来,我给母亲发了有生以来第一条短信:

妈……你跟这个占杰是认识的对吧,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很快回了我:

他是跟你父亲出生入死差不多二十年的好兄弟,人挺好的,怎么了?不会欺负你了吧?

我没再回她。

又不知开了多久,车子驶入了一个大院,外面没有任何牌子之类的东西。我跳下了车,先去看了一眼后面面包车里的外婆,然后跟父亲把外婆弄到了屋子里。

屋子里只有两个穿黑色警服的男人,一个大背头,有点欧美范儿,另外一个留的平头,看起来有些凶。

“哟,占队来啦,莅临指导?还是有其他贵干呢?”

说话的是那个平头男人,调调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没有。”占杰咳了一声:“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十年前接手‘连续劫童案’的当时警局的大队长陈队,旁边是他的女儿跟夫人。”

大背头身高大概有近两米,俯视着父亲,点了点头:“哦……那个九年前被开除的大队长?”

“其他人呢?”占杰狠狠地瞪了大背头一眼,问道。

“查案子去了呗。”平头堆了一脸笑,有些谄媚的样子,他接了几杯水端了过来,先给父亲递了一杯,然后是占杰,我,我母亲。

我的电话突然响了,我一看,是一条短信,发件人我并没有存号码。

“小冉!苏逸被带走了!怎么办!”

九 营救(上)

我想了想,几个小时前我好像把自己的电话号给了王敬尧。

我把事情跟父亲说了,旁边的占杰也听到了,忙道:“就算那边不出事我们也该再回去的。带好武器我叫上面派直升机快点把我们送过去。老陈,你在那个公司的线人就没有任何其他情报?”

父亲摇头,直言那边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母亲呆呆地坐在那里,身体像个弹簧,一点点松弛了下去,看来是有些惊魂未定的。

通过刚刚占杰的介绍我知道了大背头名叫方洪博,平头名叫何肖。两个人在这里工作也差不多十年了。占杰想了想,道:“何肖你就先留在这里陪老陈的夫人孩子跟老人,老方跟我还有老陈先去医院那边看看……”

“我也要去。”我听到他们要再去医院,突然想到了些事情。

“你去干什么?”父亲略带生气地看着我。

“如果他还是不愿意来,我有办法说服他。”

父亲嘴张了张,还要说什么,占杰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老陈,就让她跟来吧,我们先把她放在医院,去救人的时候不到她就可以了嘛。”

飞机停在不远处的降落点,我们走过去,坐上飞机,飞往燃忱医院,有点挤,要下飞机的时候我偷偷把我的手机扔在了座位下面。

赶到医院的时候王院长就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放佛知道我们要来一样,他跟父亲打了个招呼,父亲没有理他。

107病房里只剩下了王敬尧跟苏逸的奶奶,看上去已年过古稀的老人家已经醒过来了,但是嘴里还插着管子,说不出话,眼噙泪花,让人觉得难过。

“王敬尧,怎么回事?”

“我昨天晚上是夜班,今早下了班去家里拿了点水果打算送来然后再回去睡觉。结果回来就发现他人不在了。”

我一扭头,看到苏逸奶奶病床旁的桌子上放着一袋水果,最上面是一个苹果。

“奶奶。”我俯下身,嘴贴在奶奶耳边:“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你也要去?”

“你不能去!”

占杰跟父亲两个人同时开口,我没有回答,看了看外面,王院长站在门口,笑呵呵的。

王敬尧拿起袋子最上面的那个苹果看了看,递给了离他最近的我:“吃个苹果吧?”

我看了看这个苹果,似曾相识一般,但愿不是那个梦里的坏苹果。

我咬了一口,瞬间苦的吐了出来,里面全都坏掉了,随手打算把苹果扔进垃圾桶,父亲把坏苹果抢了过去,说了一句“哎,别这么浪费嘛”就走了出去。

“王院长,你病人的家属丢了,你都不慌张?”我问道。

“谁啊?”王院长往里走了一步一副毫不知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咦,我好像记得敬尧有个男朋友在这里,人呢?”

“爸……”王敬尧偷偷瞥了我一眼:“是‘男性朋友’,你说清楚,不然怪怪的……”

占杰笑了笑,很和蔼的样子,往门口走了走:“老院长这记性真的越来越差咯。不说了,一会陈队回来我们就赶紧出发吧。”

父亲走了进来,手里是洗过的苹果,他走到我旁边把苹果塞给我:“不要浪费啊,这里面我已经掏空了,已经掏空了,可以吃了,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哎?”我还没明白他的意思,他就走了出去,拉住占杰离开了,王院长也跟了出去。

烂成这样的苹果洗了也不能吃了吧。我想了想,随手把苹果扔进了垃圾箱。

不对。

“掏空了”?父亲还特意重复了两遍,他应该早清楚我不喜欢吃苹果,而且烂成这样我根本不会吃,可是为什么还要去洗了给我多此一举呢?

我从垃圾箱里捡出了那个苹果,找到被咬的那个洞,把手指伸了进去,果然不出我所料,里面竟然有个小塑料袋。我看了窗边一眼,王敬尧在那里趴在窗台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塑料袋里面是一张纸条,是父亲的字迹:六小时后如未有消息,回警局联系何肖,派出警力前往“苏家沟21号”营救我们,另外小心那个王院长。

看来父亲也早发现了,王院长跟那个占杰有问题。

占杰说父亲的队长位置被取代了,却没有直接说明其实取代父亲位置的就是他,不过如果真的是他,他之前应该就有机会害父亲的,为什么拖到现在?

地下一层停车场!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抬头一看,孙雪涵就站在门口。

“苏逸被劫持了,你知道么?”

“什么?”她几步跑到我跟前,拽住我的衣领:“是不是你爸偷偷带走他的?”

“你这个女生是不是有病?我父亲正跟别人去营救他,你却说我父亲干的?我父亲闲的没事干了吗,自己把人藏起来再去救?”我打掉她抓住我的手:“懒得跟你说,等把他救出来了再跟你解释。”

我揣着手电筒跑出了病房,走到了走廊尽头,左拐,进了开水房斜对面的安全通道里面,我的左面是半堵墙跟往上走的楼梯,我敲了敲左侧的墙,很厚,又走到楼梯那面,敲了敲楼梯左侧的墙,回声很大,里面应该有空间。我随手抄起安全出口外面的灭火器,举起来用力地朝楼梯左侧的墙下端打去,一下,两下……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把安全出口的门划上了,继续手里的工作。

砸了不知道几十下,墙被我砸出了一个洞,不算大,勉强能钻进去,安全出口那里已经有人在砸门了,好像是王院长。

我提着灭火器,屏住呼吸,试探性地往下走,在洞里我发现了往下走的楼梯,果然这里是被临时封死的。

我打开手电筒,顺着楼梯走进了一个很大的空间,我轻轻地叫了一声“喂”,有回声,而且有汽车警报的声音,紧接着有很大的踢墙的声音。

我顺着踢墙的声音走了过去,惊喜地发现,苏逸竟然被绑在那里的一个柱子上了。

“你怎么不说话啊,他们竟然不封你嘴。”我竟然有点喜极而泣的感觉,轻轻地踢了他一脚,全然不顾他满脸的泪水。

对了,他不会说话来着。

我把他解开了,他嘴里呜呜了半天,然后咬破了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用流出的血在地上写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奶”字,然后双手分别抓住我的手开始剧烈摇晃了起来。

我逗他:“你干什么?叫姐姐就可以了,叫什么奶奶……”

他继续猛烈的晃动我,再次哭成了泪人。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在问你奶奶,放心吧,老人家好好的呢,已经醒过来了。你能不能不要哭了啊,一个大男生哭个屁啊,再哭我打你了啊?”

他突然把我拥入怀中,身子已经抖动的不能自已了……

十 营救(下)

我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啦,我来了,怕什么。”

我用手电筒照了照柱子四周,有很多烟头,牌子跟占杰抽得烟是一样的,好巧。

“我们先出去。你能记得进来的路吗,我们不能原路返回了,应该很快会有人追过来。”

他指了指左前方,我拉着他往那个方向走去,那里好像就是我梦里的西北角,走到那里一看,没有往下走的路,只有一条往上走的斜坡,我用灭火器顶了顶,把盖在上面的东西推开了,然后推着苏逸往上爬,他有些笨拙,弄得我满头沙土。

“呸,大哥,你快点爬好吧,我虽然饿了但是也不想吃土。”

挥汗如雨之后终于把他推了上去,然后我先把灭火器扔了上去,然后也开始往上爬。

这时下面有人在拽我的腿,不用看我都知道是那个秃顶老院长,我举起灭火器砸了下去,只一下,他就没有动静了。

死老头,大坏蛋,还装失忆。

我爬上去站起身开始环顾四周,这里竟然是院长办公室的办公桌下面,而且有另外的密道可以直通医院外面。

苏逸看来已经迫不及待跟他奶奶重逢了,站在门口望向我,一副可怜的样子。

我刚打算走过去,却不小心提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一个小挂件,随手捡了起来,想到了占杰车里手套盒里的那个断线,没准就是一个呢,不管是不是他,如果父亲一直没有消息就肯定是他,而且可以查一下他最近两天穿的衣服上面的土质是否跟这里一致。我怀疑就是他,他提前来过医院这里,把抢来的儿童藏到了地下停车场,这也就是我昨晚听到婴儿啼哭的原因。

而院长发现了苏逸其实就是十年前的苏同羽,趁孙护士睡觉,王敬尧不在,所幸把苏逸打昏后放到了地下停车场,顺便把藏好的儿童叫人带走,带到“苏家沟21号”。

有那么一瞬间我好佩服自己,夏洛克?福尔摩冉。

可是,如果我猜的都正确的话,父亲一定会有危险的。

我拉着苏逸回到了107病房,然后叫醒王敬尧用他的手机报了警,没敢告诉他刚刚把他父亲打昏还有他父亲可能参与了劫童案的事情。

我通过警察想办法回到了警局,并且说服了苏逸跟随我同往,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他了。当然,前提是奶奶由孙雪涵亲自陪护。

王敬尧估计这下子会恨死我了,我亲手把他父亲送了进去。

警局里何肖竟然在化妆。

卧槽?你不是在逗我吧,你这化妆技术比我都好。

“哎呀,反正没人的啦……”看起来凶猛的他竟然一副妩媚的样子:“一会就要出发去抓坏蛋了呢,出手要快,动作要帅,当然要先画一个美美的妆啦……”

我看了苏逸一眼,他一副要吐了的表情,表示很嫌弃。

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家伙肯定是好人。这个时代,直男不多了,且直且珍惜吧。

不过呢,话又说回来了。十个直男九个坏,十弯九好没意外。该弯还是得弯啊……

我下意识地又看了苏逸一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哎,珍惜啊……

“你叹气干嘛?”何肖问我,左手食指上是一坨BB霜。

“没……我妈呢?”

“她在另外的房间里面看护你姥姥呢,放心吧,我们姐妹俩认识也好多年了呢……”

我有点想哭的冲动,这得是多么大的工作压力能把一个男人活生生掰成这样了?这得是多么不靠谱的警局能用这种人来干活?

“我们快叫人去救你老爸吧?”何肖画好了妆,看起来比我漂亮多了。

他呼叫了上面再派两架直升机过来,还有几辆车。“苏家沟21号”离这里并不远,只是那边比这里更偏僻,基本算荒无人烟的大山深处,听说那里有几户人家,但也只是大山跟郊区的交界,跟外面沟通还是比较方便的。

“我们等飞机飞来就去‘苏家沟21号’?”何肖问我。

“我不去,而且你先把手机借我一下。”说是借,但我直接抢了过来,一个娘炮我有什么好怕的。

“不对。他们根本没去‘苏家沟21号’,我故意把自己的手机开启定位模式丢在他们直升机后排座位的下面了,他们竟然……竟然就把飞机停在了这附近。”

“我也不知道呢。”何肖还在照镜子:“他们傻呀,还躲在这附近?而且飞机那么个大家伙,一看就能看到的吧?”

不,他们不傻,如果我没有把手机丢在飞机上,父亲如果没有留下信号我们就找不到他们,如果留下了信号也只会前往“苏家沟21号”,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况且这个警局现在已经基本空无一人的状态,剩下这一个还是一个娘炮,怎么会有危险。已经傍晚了,天色黑了下去,发现那个飞机的可能其实并不大,他们是在赌,而且就算发现了,他们藏在附近也很难找到的。

可是他们不怕天亮了么?就算难找,在飞机附近找应该也是可以做到的。

何肖还在等直升机的消息,我偷偷拉了拉苏逸,使了个眼神,低语了一句话:“走。”

十一 哑女

我先拉着苏逸去了飞机的降落点,飞机并不在那里。

降落点四周都都是高高的玉米杆,我们从一面钻了进去,很安静,只有知了的聒噪跟脚下窸窸窣窣的响动。

我抬头看了看正西方,那里有个庞然大物的身影,如果离得很远并不会注意到,但这个距离可以仅仅靠借着月光就发现它的存在。

我让苏逸先躲在那里,自己敛声屏气地往那里走去。

“占队,你为啥明明有机会提前把他带走却拖到这个时候?你在机场接他的时候就有机会吧。”

说话的是方洪博。

“嗯。”回答他的应该就是占杰。

占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陈源十几年前救过我两次,所以我放他两次。还人情而已。”

“哦?不仅如此吧。您应该还是对沈队念念不忘所以才有所犹豫的。您昨天好像还去医院看她了?”

“嗯。”

“您也真是的……喜欢沈队二十几年,他都给那个陈源生了女儿了你还这么坚持,有意思吗?真打算终身不娶了?”

“嗯。”

我突然觉得嗓子眼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些难受,他说的沈队不会是沈菲吧……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静得可怕,我能听到占杰在打着打火机点烟。

“我也不知道。也许你说得对,我就是忘不下沈菲。纵然她为他陈源生了孩子,等了十七年等到他娶她,我却依旧爱她爱的不能自拔。我哪里比不上他陈源,职位?我现在在警局的地位比他高!金钱?我肯定也比他有钱!”

占杰好像锤了几下直升机的门,咚咚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晚上好像打雷一样。

“但我就是没有办法。我甚至对陈源下不去手,如果陈源出了意外,我爱着的她也会难过,我痛恨陈源夺走了我的她,却又真的不想让她难过……唉……我们等陈源醒过来教训一顿让他离开北蒿吧,我得不到却又毁不掉的,我不希望见到。他已经抢走了我最在乎的,只要不撼动我其他的东西,就算了吧……不过他要是不肯,哼……”

“占哥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啊,我果然没跟错人。陈源他那个闺女长得还挺不错的啊绝对比沈队年轻的时候还带劲……”

时间好像已经凝固,只有泪水在月下独自倾诉。

原来,沈菲是我的亲生母亲?

怪不得,她那么像我,又那么宠我。可是江芳妮呢?为什么是她把我养大的?

“别这么说,我们这种坏人有什么情义可言吗?地下停车场那个男生想办法解决掉,当年的那些事情他是唯一一个有可能指证我们的目击者,其他被救回的不是还小就是又被我们劫走。这件事做完之后就收手吧,争得累了,做坏人真他妈比做好人还难。你可不许打沈菲女儿的主意,她在回来的路上还问我她家里的事情,还天真地以为自己亲生母亲已经自杀死掉了……”

我有种想要冲出去问个明白的冲动,可是知道现在自己就算出去也做不了什么。

“什么动静?”

“不用管,他们应该是叫了直升机打算去‘苏家沟21号’的,我们不出声这个距离,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我从这边的玉米地小心地退了出去,然后拉住苏逸又往警局的院子里跑,跑到光亮的地方才发现苏逸这孩子又哭了。

“你又哭什么啊?”

没有带写字板的他呜呜了半天,我跑进屋先把纸笔递给了苏逸,看了看还在照镜子的何肖,气不打一处来:“真搞不懂你的审美,你如果真臭美为什么留个平头啊?别照了可以吗,直升机来了,但是不用飞了,带好人包抄,直升机降落点的正西方,他们都在那里。”

“小妹妹,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美呢。”何肖看来只听到了我的第一句,竟然旁若无人地唱了起来:“我美了美了美了,我醉了醉了……”

“我才他妈醉了。何大爷求你正常点。你跟我父亲也应该认识蛮久了,我问你沈菲,江芳妮,还有我父亲陈源跟占杰之间有什么恩怨么?”

“你们家的事人家才不管呢,我要再补补妆准备出发啦。”

“这是你的手机,我刚刚拍了你化妆臭美的照片,传到了我的手机上,你如果不想被上面知道开除掉就跟我说你所有知道的。”我威胁道。

“哎呀,你真是你老子的好闺女,问话都有种审讯的感觉,好威风哦……好怕……我就跟你说说吧……”

听完了他说的,我内心百感交集,我不知道再怎样去面对父亲跟母亲。

陈源、占杰、沈菲跟江芳妮本是同一个警校毕业的好朋友,毕业后分在了一个警局。陈源跟沈菲分别当了两个大队的队长,而且一个玉树临风,一个美若天仙,局里都认定了两个人会走到一起。可是陈源跟江芳妮才是相亲相爱的。

陈源跟沈菲在一起聚会后喝醉了,陈源将沈菲当成了此时已是自己未婚妻的江芳妮,沈菲半推半就下有了自己的女儿,也就是我,陈冉。陈源知道沈菲怀孕的时候沈菲自己已经结婚半年多了,沈菲怎么都不同意打掉孩子,而且已经从警局辞职做一个简单家庭主妇的江芳妮竟然患有不孕不育。

沈菲把我交给了陈源跟江芳妮,却不奢望陈源能娶自己,但是又不想让自己的女儿缺少任何一种亲情,况且自己工作忙到根本无暇顾及这个还是孩子的我。陈源跟江芳妮倒也没有什么意见,二人世界因为我这个“陌生人”的强行插入反倒多了一种别样的幸福感。

沈菲很爱陈源,爱到生下我十七年也没有再喜欢上任河男生,甚至不允许任河异性靠近他。

我17岁那年,也就是“连续劫童案”第二年,陈源为了打入犯罪团伙,对外界称自己被革职了。那年发生的三件事的顺序被我搞错了,其实江芳妮不是自杀的,是有人要杀陈源,是的,她救了他,他娶了她,前者是我的母亲江芳妮,后者也是我的母亲,亲生母亲,沈菲。

我的父亲陈源是很爱很爱江芳妮的,但是我也确定他也爱沈菲,只是人生的出场顺序有时候真的很重要,陈源先认识了江芳妮,再认识了沈菲。他在日记里最后一页写道:芳妮,我爱你不仅仅因为你各种的好,更因为你出现在了我最自卑最无助的时候,成为了我内心第一个深爱的女人,至此永驻,难再撼动。

我还在想着这件事,门外已经走进了几个身穿警服的人,何肖吓得镜子都摔倒了地上,穿好了衣服,准备好武器就出去了。

旁边的苏逸已经拽了我衣角很久了,我看了看那张纸,歪歪扭扭的二十个字:下次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怕,我慌,请不要抛弃我。

大概你也很自卑,很无助吧?

这样看来,占杰也挺不容易的吧。他深爱沈菲,却也是晚了一步,沈菲喜欢我父亲陈源,为了他生了我,宁可用永远不承认是我亲生母亲,宁可冒着终生不嫁也只深爱我父亲一个人,而占杰何尝不是除了沈菲终生不娶的打算呢?

看来,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第二天,我上了北蒿市的各大报纸头条。

“我们欠陈队长跟他女儿一个道歉!”

“北蒿市‘福尔摩斯’之女力擒‘连续劫童案’主谋!”

“警女哑男斗小丑,斗智斗勇斗计谋!”

……

呼……我的故事呢,到这里也就该结束了吧,也不想去揭穿这两个人了,他们不敢直接跟我说其实就是怕我受到打击什么的吧,不过呢,我以后要对他们好点了,我亲爱的爸爸妈妈。

苏逸也算走出了阴影,虽然还不能说话,但是他出庭指证了王院长跟占杰,占杰确实是主谋,他跟方洪博也是那个犯罪团伙在警局安插的内奸,王院长靠燃忱医院作为那个犯罪团伙的后方支援,也被判了刑。

但是占杰被关起来前跟我说了一句话:“你真的以为你父亲那么伟大?他才是真正的人渣,他才最应该得到报应的!怎么不好好想想那家医院的名字?”

“燃忱”?“陈冉”?巧合吧。

“随便你怎么说好了,我要回我的南俞市了。你就好好安度晚年吧。”

我见陈源的最后一面是在燃忱医院的办公室,他坐在办公椅上朝我大笑:“乖女儿,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了,我把这里买下来了……那个占杰,果然还是什么都输了。”

我查了很多才发现这家医院二十几年前就有父亲的股份在里面,王院长被抓,他是最大的受益人。

方洪博作为从犯,判刑相对轻些,我想办法在监狱里见了他一面,他跟我说的一切彻底颠覆了我对我“亲爱的”父亲陈源的认知。

占杰跟陈源一直在明争暗斗,为权也为了利。而且两人均脚踏黑白两道,既在警局,又在犯罪团伙。

已经早为犯罪团伙一员的占杰提议让陈源出动辞职对外说被开除然后打入犯罪团伙,驱赶他力保自己在警局的位置,但是他不知道,其实陈源早就是那个犯罪团伙的一员了,两个都有对方的把柄,也就失去了要挟对方的筹码。

占杰虽然抢到了警局队长的位置,但在犯罪团伙那边的地位却江河日下;陈源在那边的势力逐渐反超了占杰,而且自己手上有燃忱这个犯罪团伙最需要的大金主。

“连续劫童案”发生的第一年里有几个儿童是被陈源带人救回的,而实际上这些人就是他绑走的,他自己劫走了人再送回来,树立牌坊,让所有人知道自己的好,而后来觉得这种名气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好处,转而宁愿背负骂名也要增强自己在犯罪团伙那边的势力,又不断抽身,抹掉自己跟那个组织的问题,只等占杰再次犯罪,把他们一网打击,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你父亲真的很厉害,下了一大盘棋,赢了所有人,赢了一切。”

“哦?是么?”我已经泣不成声:“不……他是赢了一切,但……他……输掉了我。”

我转身离开了监狱。

【中篇悬疑推理小说】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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