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小夥騎行1萬5千公里,遇疫情被隔離做志願者

摘要:2019年2月19日,湖北人灰兔為了尋找生活的意義,決定用一年時間環中國騎行。旅程即將結束時,疫情爆發,灰兔寸步難行,最終在廈門被帶去酒店隔離,後來成為酒店的一名志願者。他本以為在旅途中找到了答案,現在發現那些輕飄飄的憂慮不值一提。

文 | 李曉芳

灰兔設想過很多種旅行結束的方式:一路騎到國境最北端的漠河,在最冷的季節看一場大雪;或是回到出發地上海,和路上結識的朋友再次相聚;甚至徹底扔掉地圖,騎滿365天,騎到哪裡算哪裡。

灰兔24歲,皮膚微黑,個子不算太高,想法不算特立獨行。一年前,他突然厭倦了一成不變的生活,決定環中國騎行,渴望找到一個關於自我和生活的答案。

三百多天的騎行路上,灰兔帶著他的橙色帳篷睡過各種地方,立交橋下、無人的廣場、公園的涼亭、山上的寺廟、荒涼的戈壁灘、鄉村老人院……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渴望騎哈雷摩托去旅行的中年交警,唸經時打瞌睡的小沙彌,還有60多歲的老大爺在西藏撿了一塊石頭藏起來,三年後又去了一趟西藏,只為了把石頭挖出來。

起初,他想通過“上路”撥開生活中的重重迷霧。旅程的結尾,他覺得自己走出了那片霧氣,找到了答案。然後,疫情來了。

還有27天,就要走到終點,武漢“封城”了。作為一個在外遊蕩的湖北人,灰兔在廈門“落網”,被帶去隔離。

這時,他發現,之前的問題和答案,在疫情面前不值一提。

湖北小夥騎行1萬5千公里,遇疫情被隔離做志願者

騎行至遼闊荒涼的西北曠野。受訪者供圖

“普魯斯特”問卷

2019年2月19日,元宵節,灰兔帶上帳篷、換洗衣服、手機相機、一堆壓縮餅乾,還有一份“普魯斯特問卷”,騎上自行車出發了。

灰兔是湖北荊門人,而後考上武漢大學。填志願時,藥學的名稱看著最短,就選擇了這個專業。畢業後,他順利找到一份實習工作,幹了三四個月,得到了轉正名額。

每天上班就是盯著藥物生產流程,處理藥材進出庫文件,不需要動腦,時間長了,工作甚至成了一種下意識動作。

公司有工作了三年、十年、二十年的前輩,灰兔看著他們,覺得看到了自己的未來。“我想要的到底是不是這種生活?” 他陷入迷茫。

正式轉正的前兩天,灰兔倉促地提了離職。他害怕不離開,就再也不能離開。

既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就把在意的東西全部丟掉,從零開始經歷一遍生活,“再想我是真的需要它們嗎?”出發前,灰兔燒掉最喜歡的衣服、抱枕,還有日記,捐了身上所有的錢。

灰兔並不是一個莽撞的人,大學時期,他跑馬拉松,會將自己的日程表精確到分鐘,嚴格規定每天吃多少麥片,喝幾升牛奶。但關於旅行,他只有大致方向,沒有具體計劃。甚至在最開始,連方向也沒有。

湖北小夥騎行1萬5千公里,遇疫情被隔離做志願者

大學時期參加馬拉松比賽的灰兔。受訪者供圖

只有“普魯斯特”問卷是提前就擬好的,這類問卷會針對被提問者的生活、價值觀、人生經驗等擬定問題,在19世紀因作家普魯斯特的答案而聞名。灰兔仿照著問卷列出了12個他最困惑的問題:“你對現在的生活滿意嗎?”“你有什麼想做而沒有做的事?”“有什麼事情阻攔了你?”

他從上海出發,一路向北,騎行1萬5千公里,沿路尋找這些問題的答案。

灰兔把問題拋給路上遇見的各種人。騎行第一天,在上海松江的小飯館,他問老闆17歲的兒子,覺得人生中最幸運的事是什麼?小男孩想了想,露出靦腆笑容,當然是找到對象。灰兔又去問老闆娘,幹練的婦人回答:“聽說別人開店時不時被騷擾,我開店一路平平安安,也算是幸運了。”

路遇大雨,嘉興汽修店的老闆看著被凍得瑟瑟發抖的灰兔,領著他進了有暖氣的房間。老闆喜歡釣魚,灰兔問他,有沒有什麼特別想過的人生?老闆說,這個問題沒有意義,誰不想大富大貴應有盡有?但遲疑了一會,又說,只要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好,隨心所欲。

到了河南,大篷車上表演的豫劇團主動招呼灰兔一起吃午飯,灰兔問裡面一位51歲的花臂大叔,活著是為了什麼?花臂大叔說,為了家庭的幸福吧。想了想補充,為了自己的喜歡。

灰兔在日記裡鉅細靡遺地記錄下路上每個人給他的回答,但每個人的答案都沒辦法解答他的疑惑。“問多了之後,你會發現別人的答案,跟你沒什麼關係。”

灰兔是個喜歡讀書的理科男。剛開始騎行,他會在路上看黑塞,邊騎車邊整段背誦海明威的文章。經過一大片被細雨溼過的田野,他突然想起米沃什的半句詩:“一隻蝴蝶愚蠢地跨海航行”。

有時,他覺得自己對生活的困惑消失了。那是在安徽山間的一段下坡路上,他放開車閘,太陽明亮,春風拂面,呼吸的空氣、車輪駛過的柏油路面、路邊早起的人們,“過去那些憂愁不復存在。我在疾馳而下的快樂中把它忘掉了,它像是陽光下的初雪,迅速消融。”

但過了幾天,他坐在路邊看湖,水腥味撲進鼻腔,瞬間被孤獨捕獲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麼,趴在帳篷裡,動彈不得。

“我想打破自己的籠子,於是我就上了路。可我並沒有感覺自己好到哪去,籠子鎖在我心裡,我走哪兒都把它帶著。”他在日記裡寫。

騎行第105天,灰兔寄住在河南王屋山上的一座道觀裡。早上7點食堂開飯,8點10分上早課。義工和道士們輪流值殿,剩下的時間湊在一起喝茶聊天,聊山下的美食、修仙的道友,對著觀裡的狸花貓吹完一整首《綠野仙蹤》。

山上的生活稱得上悠哉,但灰兔還是想著他的問卷。他和一位道士聊天,問對方:“道士修道,什麼是道?”

道士告訴他:“身體力行的就是真道。怎麼描述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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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屋山上的道士,對著狸花貓吹《綠野仙蹤》。受訪者供圖

灰兔的答案

從道觀離開,灰兔說不清是什麼最終觸動了他。那是騎行的第114天,他到了山西,參觀完一座古廟,重新跨上車。路上是大片大片的田野,一眼望不到頭,時間也還早,才五點半,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

就在那片漫無邊際的田野上,灰兔第一次覺得籠子出現了裂痕,“過去那些困擾我的問題一下子離我遠去了,我睡過馬路邊,睡過天橋底下,甚至垃圾堆旁邊,我覺得自己可以選擇任何一種人生。天地這麼廣闊,我在天地間又是如此自由,好像我隨時隨地可以去到任何地方。”

他開始明白王屋山上道士說的話,他不再拿問卷問人,“那些問題大而空。”遇到有趣的人,他會跟著他們走一段路。

剛出發時,他在湖州警局門口扎帳篷,值班的警察邀請他進去喝茶,又往他手裡塞了八根肉串。隊長羨慕灰兔此刻的自由,說自己二十出頭當上交警,一干就是十年,再沒有出去玩的時間。隊長是交警,看過太多的生命在自己面前逝去,但他還是喜歡摩托,想出去旅遊,希望駕駛一輛哈雷穿過長長的街道,在不同的城市間落腳。

一位老伯剛見面就邀請灰兔住進家裡,領著他逛遍整個湖州。灰兔在老伯家住了三天,聽他講當地歷史。湖州老伯一直想買輛車沿著318國道一路開下去,或者是從杭州,沿京杭大運河開到另一頭的北京通州。他還想去看看富春江,他說千島湖也很美,不同於太湖,有另一種風格。他考好了駕照,家人卻覺得危險。老伯在最後一個晚上告訴灰兔,他這輩子基本沒出過湖州。

往西騎到擁有遼闊草原的內蒙古,灰兔遇到一位從南昌騎過來的大爺,帶著一隻黑白花色的小狗。小狗是流浪犬,南昌大爺在呼和浩特遇見它,餵了根火腿腸,它就坐進車筐裡不肯動了。大爺給小狗取名“遠征”,帶它一起上路。

南昌大爺的目標是騎完全國。42歲時他準備出發,為此提前一年準備自行車、帳篷,家裡老人卻不同意。52歲時,他覺得不能再等了,時間耽誤不起,他直接辭了職。遇到灰兔時,他已經騎完了十六個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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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和“遠征”。受訪者供圖

大爺在蘭州拉麵店就著啤酒,神采飛揚地說著自己的目標。灰兔想,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十年未曾動搖。大爺出發的那一刻起,旅程就完成了,剩下的只是無關緊要的過程。

兩人一狗在內蒙古相見,也在此地分離。南昌大爺將“遠征”託付給一位建築工人,灰兔突發急性咽炎,停在原地休整,大爺一人繼續往前。臨走前,大爺騎車出去了一趟,過了許久回來,遞給灰兔幾個沉甸甸的塑料袋,灰兔對著陽光一看,裝著幾瓶什錦罐頭。

灰兔拿著罐頭想說謝謝,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

他沒找到答案,但找到了讓一天充實的秘訣:不要想太多,睡前不要玩手機;早睡早起,多吃粗糧;在年輕的時候,找到永恆不變的事物。

到了甘肅,灰兔一路騎進了原本要避開的新疆,路上遇到的人越來越少,公路似乎直接與天際接壤,到處是幾百公里起步的無人區,極目遠眺,是複製粘貼一樣的成片戈壁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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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抵達甘肅酒泉市,在戈壁灘上露營。受訪者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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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無人區,連綿不斷的戈壁灘 。受訪者供圖

大部分時間只是機械地蹬著腳踏板。所幸景色足夠壯麗,灰兔看了無數次極美的日出日落,看銀河懸在頭頂。晚上把帳篷往戈壁灘上一扔,就可以倒頭大睡。

在那樣荒涼遼闊的曠野上,他徹底理解道士說的“道”,“我走過山川湖海,睡過古廟道觀戈壁沙漠,見的這一切就是解答。” “我以為在旅程中我會尋找出一道界限,劃分出自己生活的範圍,也許是一座城市,一份工作,或者是一個學位。但其實並沒有那樣一條線。”

苦尋答案的問題消解了,灰兔說,或許問題本身就是不存在的。

秋風掠過,又迅速進入難熬的冬天。快到結束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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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海省海東市遇見的無人遊樂園,當晚在這裡露營。受訪者供圖

隔離

灰兔在廣東湛江的一處廣場上迎來了新年的第一天。跳廣場舞的大媽們難得放了個假,灰兔睡到了自然醒。1月14日,家人催他回荊門老家過年。他想了想,說好的騎行一年不能少,只差最後一個月了。他決定繞過湖北,騎到福建。

灰兔是個對新聞不太敏感的人。過去一年,除了在無人區,他從未與外界斷過聯繫,但那些顯示在手機上的新聞——非洲豬瘟、鼠疫,對他來說,更像是一些“遙遠的餘波”。

灰兔一直在論壇更新自己的騎行日記。1月23日,武漢“封城”,早上8點,他在論壇裡發了一張圖片,一位宇航員在月球上看著隕石砸向地球,配文:飄在外面,感想是這樣的。

他照常收拾行李準備出發。路上和家人朋友聊起“封城”,大家都覺得不會持續太久。網友也沒太當回事,還祝他新年快樂,問他什麼時候更新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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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省瓊州市,在帳篷裡看到的大海。受訪者供圖

1月25日,大年初一,灰兔從漳州騎向廈門,貼著海岸線騎行。路上,他和一位騎著摩托車的白衣青年一起騎上了一座山,山頂有高高矗立的風車,雲朵像潮水漫過山頂,更遠處是大海,和天空融為一體。

當天從山上下來,一切都變了。家人不再催促他回家,母親說,要不然你就騎到東南亞去。

整座城市空空蕩蕩,路上看不見行人,零星車輛從他身邊駛過。那天,全國30個省級行政區先後啟動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一級響應。湖北全省除了襄陽、神農架林區,所有城市封閉公共交通。灰兔突然回過味來,“為什麼騎著車就變成了世界終末的旅行?”

他打算找旅館洗漱休息,老闆一律先問,“你是哪裡人?”“湖北。”

得到的回答是客滿了,旅館停業了,不提供住宿了。城裡的洗浴中心也取消了住宿業務。

沒有辦法。他在廈門周邊轉悠,又騎了十幾公里,進了路邊一家小旅店,“你好,我雖然是湖北人,但一年都在外面騎車沒有回去,這是我一年的移動軌跡……”手機剛掏出來,老闆躲了過去,揮手示意他快走。

他在小區周圍落腳,附近居民恐懼那頂不明來路的帳篷,向街道辦打了投訴電話。

過去一年裡,灰兔遇見的絕大多數都是善意,飯店老闆會多加一勺面,騎行的短期旅伴給他塞幾袋酸奶,陌生的人們會邀請一個異鄉人住進自己家。

騎行途中,常常會迎面碰上沒有預告的暴雨,“但你只要一直往前騎,前面總會迎來晴天的,然後就可以在陽光下把衣服曬乾。”他把那些歧視、拒絕看做總會消散的暴雨。他一直相信,前方會有好事發生。

1月29日清晨,灰兔在帳篷中被人叫醒,被帶去廈門的酒店進行14天隔離。

酒店不收費,他每天看漫畫、打遊戲,坐在靠窗的桌前整理遊記。酒店負責人老郭覺得他一路騎行不容易,自掏腰包給了他一千塊,灰兔轉頭把錢捐給了湖北的抗疫基金會。

2月10日,隔離期結束,他拿著酒店開具的健康證明重新上路,想四處看看,記錄這個特殊時期裡都發生了什麼。

但出了酒店,他才發現,“事態比在酒店拉著窗簾看電視,吃著一天三頓準點送到的隔離餐的我,所能想象得嚴峻得更多。”沒有一家飯店開門,路上的行人十個手指能數完,他彷彿在荒野穿行。

當天夜裡,灰兔坐在公園長椅上休息。巡邏員循著燈光過來查問身份,灰兔把42開頭的身份證和健康證明一起掏出來,“我是湖北人,已經隔離十四天了。”巡邏員退了兩步,轉身離開了。

前方的道路關卡攔著不讓過,健康證明起不到任何作用。廈門的朋友給他發信息,實在不行就折返吧,家裡還有地方,可以讓他借宿。

他只能往回騎。回去的路上有座橋,盡頭設置了關卡,執勤人員看了眼灰兔的身份證,說你過不去的。天空飄了陣細雨。他推著自行車,想從橋的另一個方向下去,結果那邊突然也出現了一隊檢查人員,也不讓他過去。

橋的兩邊屬於不同的行政區。灰兔被困在橋上,乾等了五個小時,打了四次報警電話,天徹底暗下來,才得以下橋,摸黑騎到朋友家。

結果朋友家的小區也被攔上,灰兔只能在對面的空地搭帳篷。

第二天,帳篷也不允許搭了,街道辦的工作人員圍著他,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個棘手的湖北人。最後是街道辦的一位大姐頂著壓力,讓灰兔暫時住進了他們的辦公室,“都是同胞,不能讓你流落成這樣。”

2月14日下午兩點多,灰兔從街道辦出來,在街上游蕩,他也不知道去什麼地方,晚上在哪裡落腳。這時,之前隔離酒店的負責人老郭打來電話:我們接到有關你的調查電話了,你現在肯定沒有地方去,那就回來吧。

湖北小夥騎行1萬5千公里,遇疫情被隔離做志願者

隔離酒店的窗外 受訪者供圖

輕飄飄的憂慮

又開始下雨了,灰兔溼淋淋地騎回酒店,在這個隔離了14天的地方住下。沒有別的事可忙,灰兔成了一名志願者。

這是一處遠離疫情中心的醫學觀察點,志願者可做的工作也不多。每天,灰兔舉著額溫槍給出入人員測量體溫;把隔離餐送到酒店入口,再由專業工作人員穿著防護服送到各個隔離房間的門口;偶爾值值夜班。

那輛爆胎無數次的橙色自行車孤零零地停在酒店小小的停車場上,他偶爾去看看,擦一擦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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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走廊,每天的隔離餐會放在房間門口擺放的紅凳子上。受訪者供圖

灰兔每天都會看新聞,和湖北的朋友聊天,誰家小區能買到菜了,誰去做義工了,還有上學時發生的趣事,偶爾聊到一些死亡的消息,不會長談,大家默契地地轉移話題。

武漢是他待了四年的地方,他最熟悉的是以學校為中心,以五公里為半徑畫出的那個小圈子。一年四季,他會和同學變著法兒設計散步路線,按照季節把學校周邊最好的景色囊括進去,“我每天看到的武漢,都是最美的。”

他一直沒能從這場衝擊中反應過來,“一個好端端的城市,突然'封城'了,然後城市裡的很多人死去。”

灰兔的老家荊門,確診人數在湖北排第6位。2月的一天,灰兔的母親給他打電話,懷疑自己感染了新冠肺炎,兩個人對著電話大哭。“那一刻就是想趕緊回家。”所幸是虛驚一場。灰兔的姨媽、表姐都是醫務人員,家族群裡每隔幾天報一次平安。表姐會在輪崗休息時間發一次朋友圈,那是告訴所有關心她的人,情況尚好。

灰兔發現,過去300多天思考的東西,那些個人的生活與意義,和疫情相比,都是輕飄飄的。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太沉重了,沉重到了,稍微去想一想,都覺得沒辦法去思考。”接下來,他沉默了。

他只能去記錄身邊發生的事情。前幾天,有人給老郭送了錦旗。那是隔離在酒店的一家五口,老母親有胃潰瘍,老郭專門安排廚房,給她做餃子、麵條,每天送牛奶。有個湖北的小孩,剛來時穿著厚厚的冬裝,廈門熱起來,悶出了一身痱子,老郭就把自己孩子的衣服洗好烘乾送過去。不識字的工人不知道怎麼開健康證明,老郭一步步幫忙辦好。

灰兔在日記裡寫道,“我只認識這一個老郭,可不只是一個老郭,更多的事情發生在這之外,更多的老郭值守在一線,再到了我這裡,能看見的只是這些日子裡,永遠無事發生。”

沿路遇過的人們大都安然在家。前幾天,湖州老伯給灰兔發浙江、五臺山的照片,討論路上種種。南昌大爺回家後一邊做社區志願者,一邊抽空辦好了港澳通行證,等著疫情結束。

酒店裡解除隔離的人越來越多,從2月17日開始,廈門已經連續30天沒有新增確診病例。灰兔的工作越發清閒,每天的任務只剩送一頓午餐。

按照原計劃,他的環中國旅行應該已經結束了。他本來計劃再花一年時間環世界旅行,看看更多截然不同的人生和風景,那是他在路上就想好的。

但他想家了。等疫情結束,這個流浪了395天的年輕人想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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