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A點評三國風雲人物：袁紹（十四）外傳《宦者列傳》（十一）終極之亂
要說起何進謀誅宦豎這件事情的經過，還要從何進的妹妹何皇后說起。
漢靈帝的皇后本來是宋皇后，因為宋皇后的姑姑是渤海王劉悝的王妃，所以在劉悝謀反案中受到牽連。被宦官王甫和太中大夫程阿一起誣陷宋皇后“挾左道祝詛”，也就是行巫蠱詛咒之術而被廢除，在暴室中因憂鬱而死。
宋皇后被廢除之後，在光和三年（即公元180年），何進的妹妹被立為皇后。
何皇后，名字不詳，南陽郡宛縣人。她本是宛縣中一個屠戶家的女兒，由於家裡人賄賂了宮中主事的官員得以被選入掖庭，並且還為漢靈帝生了一個皇子劉辯，也是漢靈帝的長子。
按照《後漢書何進傳》中的說法，漢靈帝去世之前認為長子劉辯“輕佻無威儀，不可為人主”，於是就打算立王貴人所生皇子劉協為太子。結果遭到了以外戚大將軍何進為首的朝臣們的反對。
所以立太子這件事就這樣一直被擱置下來。漢靈帝后來一力扶持宦官中的蹇碩，很可能也是為這件事做打算。據何進傳中記載，漢靈帝駕崩之前曾經囑咐過蹇碩，要他和宦官們在自己去世之後一起擁立劉協為帝。這其實算是一種遺詔。
對於宦官們來說，能夠得到皇帝的遺詔授權，自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畢竟一個只有九歲的皇帝更利於控制，這代表著自己集團的權力也可以得到有效的延續。
於是就發生了小說中蹇碩謀誅大將軍何進的故事。小說中將這件事放在了漢靈帝去世之前，但是個人感覺，在歷史上這件事應該是發生在漢靈帝去世當天，或者當時的某一天中。
據《後漢書何進傳》記載“六年，帝疾篤，屬協於蹇碩。碩既受遺詔，且素輕忌於進兄弟，及帝崩，碩時在內，欲先誅進而立協。”
也就是說，蹇碩在漢靈帝去世的同時就在皇宮中佈置好了誅殺何進的陷阱，只等何進的到來。
何進果然中計而來。但是在這個時候卻發生了意外。蹇碩屬下中的一個叫做潘隱的司馬，平素與何進交好，想要救何進。於是就在何進迎面走來的時候“迎而目之”，也就是盯著何進看，以此警示。何進果然領會了其中的深意，大驚之餘立時繞道返回軍營中，並引軍在百郡邸屯駐。
據《太平御覽》引用陸機《洛陽記》中記載“百郡邸在洛城中東城下步廣裡中”。
陸機是西晉時期大臣、文學家、書法家。他就是吳國名將陸遜的孫子。
宋元之際的史學家、學者胡三省認為，所謂百郡邸就是郡國在京師設立的辦事機構，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駐京辦事處。
何進屯軍百郡邸自認為安全之後，就向朝廷請病假“稱疾不入”。何進就這樣躲過了一劫。蹇碩的計謀沒有得逞，漢靈帝的長子劉辯自然就會被立為皇帝。何皇后也升級為了皇太后，並臨朝聽政。下詔以大將軍何進與太傅袁隗一同輔政，參錄尚書事。這其實是外戚勢力與士族勢力的又一次聯合。在這種聯合之下，士族勢力中以袁紹袁術為首盡皆被提拔重用。並且開始了正式謀誅宦豎的計劃。
作為當時宦官中地位比較重要的蹇碩，自然也會產生危機感，這種危機感讓他做了一件非常錯誤的事情。也就是他在宦官們態度尚不明朗的狀態下，自認為已經具有了在宦官中的領袖地位。
我在前面已經講到，蹇碩在中平五年八月被任命為西園八校尉首領之前只不過是一個小黃門。根本不屬於宦官領袖地位的十常侍成員，他只是由於“壯健，有武略”孔武有力，而被漢靈帝相中，被提拔為上軍校尉，以統領西園八校尉。所以個人感覺，他在宦官中的地位其實是很尷尬的，不會為大家所信服。更何況他被提拔上來也只不過才不到一年的時間，漢靈帝就去世了，這使得他更不可能在宦官中建立威信。
而且蹇碩恐怕自身也比較自大，更沒有認識到自己所處的位置。他竟然給宦官中的實際首腦人物十常侍中的趙忠等人寫了一封讓其擁護自己的信。這封信《後漢書何進傳》原文記載如下：
“大將軍兄弟秉國專朝，今與天下黨人謀誅先帝左右，埽滅我曹。但以碩典禁兵，故且沉吟。今宜共閉上合，急捕誅之。 ”
單從這封信中的內容來看，蹇碩認為何進等人要誅滅宦官的判斷是正確的。但是他傲慢的認為自己是何進遲遲沒有動手的關鍵因素，這一點從態度上已經是十常侍所不能接受的了。而且他這麼明目張膽的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給十常侍，實在是“智術淺短”有欠考慮。畢竟在還沒有分辨敵我的情況下，就暴露出自己的意圖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果然，在十常侍中有一個何進的同郡人，一向與何進兄妹關係交好，算是何氏家族外戚的親信宦官。他就是中常侍郭勝。
中常侍郭勝看了蹇碩寫給趙忠等人的信後，就與趙忠等宦官商議，認為不能夠聽從蹇碩的話，於是他們就將這封信交給了何進。這其實算是這些宦官們對何進的一次示好。
何進拿到這封信後算是掌握了蹇碩謀害自己的證據。於是下令讓黃門令把蹇碩抓了起來，並將其誅殺。而蹇碩所統領的西園軍隊，自然也要被何進接管。
宦官的這種舉動其實是要藉助何進維繫自身的利益，希望何進能夠與宦官達成利益的聯合體。
這樣一來，何進所要面對的就是來自於士族和宦官雙方面的橄欖枝。這其實是一個非常好的訊號，假如何進足夠聰明的話，一方面安撫宦官以為己用，一方面駕御士族以撫平天下，其實是可以達到扭轉東漢危局的目的的，就算退一步講也可以讓他們的外戚家族立於不敗之地。
可是非常可惜，屠戶之家出身的何進並沒有這種意識。他表現出了既支持士族，卻又因為受到皇太后影響對宦官於心不忍的狀態。這種狀態與當年的竇武陳蕃謀誅宦豎受制於竇太后的狀態同出一轍。這一點被士族勢力的代表袁紹看得一清二楚。於是他就以當年大將軍竇武之敗的教訓來警醒何進。
可是何進依然顧慮妹妹何太后的感受而不願意採取行動。最終一再的錯失良機。
在這裡我們需要說明的是，以何進為首的外戚家族，由於其出身屠戶之家的底層背景，使得他們從思想上就有著階級固化的特質。對於累世年深的權貴階層，無論是宦官還是士族他們都有著“素敬憚之”的心理。這其實才是何進“雖外收大名而內不能斷”的根本原因。
袁紹見何進顧慮何太后的態度始終猶疑不定，於是就想到了一個外招藩鎮以逼脅太后的策略。並得到了何進的同意。
就這樣，在何進的應招之下，前將軍董卓和武猛都尉丁原相繼率領部眾趕到京師附近，以盡除宦官為條件，向朝廷施壓。
可是在這個時候，何進又出現了猶疑不定的狀態。何太后的同母哥哥朱苗對何進說道：“始共從南陽來，俱以貧賤，依省內以致貴富。國家之事，亦何容易！覆水不可收。宜深思之，且與省內和也。”這番話的中心思想就是“我們應該與省內的宦官們和睦相處。”
何進的猶疑狀態讓士族們倍感焦慮，為了幫助何進下定決心，袁紹又再現奇謀，他授意董卓進逼驛上，做出要攻打平樂觀的態勢。
平樂觀就是當年漢靈帝“耀兵”舉行演習的地方，具體位置在當時的洛陽城西。
這樣一來，何太后害怕了。她急忙罷免了許多宦官們的官職，除了何進平素所親近的留下來之外，其餘的讓他們全都回家。這些宦官也很害怕，都跑來向何進求饒，請求何進任意發落。這當然也並非是真心話。他們也很清楚，何進本來就沒有誅殺宦官的打算。
何進對宦官們說道：“天下匈匈，正患諸君耳。今董卓垂至，諸君何不早各就國？”你們趕緊都返回自己的封國去吧！這其實是何進對這些宦官們的一個網開一面的決定。
但是，這並不是士族勢力想要的結果。他們想要的是復仇！是漢桓帝、漢靈帝兩朝幾十年間對士族黨錮之禍的深仇大恨的終極報復。
於是，袁紹以何進的名義給諸州郡傳書讓他們收捕所在當地的宦官家屬。這樣一來，直接將何進架上了誅殺宦官的同一條船上。
從宦官的角度來說，由於他們一直有著對何氏家族外戚勢力的“特別照顧”，不管是當年宦官們在維護何進的妹妹皇后之位上的推動，還是將蹇碩謀害何進的書信交給何進，都讓宦官們覺得自己的地位是有所依仗的。尤其是何太后對宦官的袒護，更是讓他們雖然憂懼，卻又有恃無恐。
可是當宦官們的家屬被捕殺的時候，他們的這種有恃無恐就會被徹底的被顛覆，只剩下懼怕而已。這樣也就迫使他們走上另一條充滿變數、變化的道路。
所謂“懼而思變”正是這個道理。
而變化的起點則要從張讓的兒媳婦開始。
張讓的兒媳婦乃是姓何，她是何太后的妹妹，與何太后乃是一母所生。張讓以“老公公”的身份向兒媳婦央求，希望能夠在離開京師之前再見一見何太后和皇帝，算是一個告別。於是張讓的兒媳婦就對母親舞陽君說了這件事，舞陽君又對何太后說了這件事，何太后一想，既然是要道別，那就把這些宦官們都召進來，一起見個面吧！
可是何太后萬萬沒有想到，張讓卻是有著另一種打算。
個人感覺，張讓等人這次進宮，面見何太后辭行是假，圖謀不軌才是真。主要目的可能就是要挾持何太后和皇帝。不過事有湊巧，偏偏在這個時候大將軍何進入宮覲見皇太后。
據《後漢書》記載，這一天是八月份的戊辰日：
“八月，進入長樂白太后，請盡誅諸常侍以下，選三署郎入守宦官廬。”
所謂“三署郎”，就是光祿勳屬下的五官中郎將和左、右中郎將，這三個官署之下所統領的郎官。
也就是說，何進最終還是做了要盡誅宦官的決定，並且打算先派遣三署郎去守住宦官們的家門，以防止有人走脫。
何進在對何太后說這番話的時候，無論如何都不曾想到十常侍此時此刻正在太后的宮中。並且偷聽到了他與太后之間的對話，也明白了何進最終的決定。
於是，這些宦官們私下議論認為“竇氏事竟復起邪？”也就是說，他們認為當年大將軍竇武陳蕃謀誅宦豎的事情又再次出現了！
怎麼辦！？
所謂當斷則斷！從歷史經驗來看，這些宦官雖然只能是服侍別人的僕從，但是在這種長時間的卑躬屈膝謹小慎微之下，往往卻能鍛造出他們雷厲風行的決斷力。
當事之時，張讓糾集了數十名宦官，率領他們各持兵刃，從小門進入省內，四處埋伏。等何進離開何太后寢宮之後，張讓又讓人以何太后的名義召見何進。何進雖然可能會有疑惑，但由於有之前面見太后商議盡誅宦官的條件作為鋪墊，何進還是毫不猶豫的再次返回來見何太后，看看何太后有什麼新的決定。
就在何進進入省內的時候，張讓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張讓責問何進說道：“天下憒憒，亦非獨我曹罪也。先帝嘗與太后不快，幾至成敗，我曹涕泣救解，各出家財千萬為禮，和悅上意，但欲託卿門戶耳。今乃欲滅我曹種族，不亦太甚乎？卿言省內穢濁，公卿以下忠清者為誰？”
這段話大意是說：“天下出現紛亂，難道都是我們宦官的罪過嗎？先帝（指漢靈帝）在時經常為難太后，幾乎就要廢除皇后的位置了，是我們這些宦官苦苦哀求哭訴才得以解救，又是我們各出家財千萬為禮物送給先帝，先帝這才和悅高興起來。我們這樣做只不過是想要依託在你何氏家族外戚的門下。可是今天你竟然要族滅我們，是不是做的有點過分了呢！你說我們宮中的宦官汙穢骯髒，可是公卿以下忠誠廉潔的又有誰呢？”
於是，尚方監渠穆拔劍斬何進於嘉德殿前。
個人感覺，在這之後十常侍應該是又控制住了何太后和皇帝劉辯，並且以何太后和皇帝的名義下詔，打算任命親信故太尉樊陵為司隸校尉，少府許相為河南尹。可是當這兩道詔命的詔板被送到宮門之後，有一個尚書表示出了懷疑。於是，他就向皇宮內喊道：“請大將軍出共議。”
就在這個時候，何進的腦袋被從宮牆之內扔了出來。只聽皇宮中有人喊道：“何進謀反，已伏誅矣！”
這一下，何進的部屬炸開了鍋，以吳匡、張璋等人為首，在袁紹、袁術的帶領之下闖入了皇宮，開始誅殺宦官，無論年少年長的盡皆殺死，因此被誤殺的不計其數，一時間皇宮中血流成河，死者二千餘人。
張讓等數十人劫持著皇帝從河上逃跑，在無路可逃之下，他們悲痛地哭著向皇帝告別，說道：
“臣等殄滅，天下亂矣。惟陛下自愛！”
然後，盡皆投河而死。
不知道是真的有先知先覺的預言家，還是其他什麼因果循環的根據，這些宦官們投河自殺之前所說的這句話，竟然一語成讖。宦官們的滅亡並沒有還給天下一個清平的世界，反而是將天下帶進了一個無間地獄一般的亂世之中。《宦者列傳》完。
小A斯蒂芬發表於2020年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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