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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的陰霾逐漸散去,當下,堅守在武漢繼續援助的大都是重症科室醫生,他們是扼守新冠肺炎患者生命的最後一道防線。

中南大學湘雅三醫院援助湖北國家醫療隊武漢同濟醫院中法新城院區B7西區新冠肺炎重症病區第一分隊隊長肖雪飛說:“我們每天都在上演與死神賽跑的‘速度與激情’,拼著命將生命從死亡線上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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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之餘,肖雪飛在享受武漢的春光。受訪者供圖

3月20日,春分。武漢已連續兩日新冠肺炎病例0新增。

雖然仍處在“封城”之中,但江城武漢早已柳綠花紅,春和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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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長江大橋夜景。

當班護理對照排班表清點完人數,一輛大巴車準時從駐地酒店出發,穿越春光滿目的街頭,將中南大學湘雅三醫院援助湖北國家醫療隊重症第一分隊隊長肖雪飛和其他醫護人員,送到了武漢同濟醫院中法新城院區B7西新冠肺炎重症病區樓下。

下車時,肖雪飛默算了一下,今天已經是到武漢的第42天了……

病區走廊裡陽光普照,氣溫高達27℃。

肖雪飛穿好厚厚的防護服,佩戴好雙層口罩、防護眼罩和麵屏,套上雙層手套,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熱烘烘地,人好難受。”

經過專業護理的仔細檢查,在確保防護裝備萬無一“縫”後,她帶著醫護人員走過3個裝有紫外線燈消毒的緩衝間,進入隔離病房。病房裡更加悶人,“簡直就像蒸桑拿。”

狡猾的新冠病毒似乎是被封印在了鉛罐裡,隨著武漢疫情整體好轉,擁有50張床的病區,患者已越來越少。

“大部分病人症狀轉輕,出院指日可待。目前僅剩下一個重病號,就是28床的張婆婆。張婆婆心衰反覆發作,加上前不久老伴不幸離開,她有些悲觀厭世,不願進食。由於身體嚴重營養不良,導致體內的病毒遲遲不能清除。昨天查房的時候,我喂她吃了個水煮蛋和半碗稀飯,今天我們護理團隊特意給她準備了一碗蒸蛋和一盒牛奶……”

進病房前,肖雪飛專門叮囑護士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讓張婆婆多吃東西,“就是騙也要讓她進食。”可張婆婆聽憑護士怎麼勸說,就是不張嘴。

無奈,肖雪飛只好來到床前,端過蒸蛋碗,挖起一勺遞到張婆婆嘴邊,半認真半開玩笑說:“我是肖醫生,有些來武漢援助的醫生已經撤走了,您不吃東西病就不會好……您這是想把我留在武漢嗎?”

說來還真是奇怪,張婆婆居然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吃完蒸蛋還喝了一盒牛奶。”

不過,肖雪飛並不覺得張婆婆這樣的病人有什麼奇怪,“其實他們大都通情達理,也能夠體諒醫護人員的不易。新冠肺炎危重症患者主要表現為呼吸功能嚴重受損,部分患者伴有多臟器功能、情感等障礙疊加,他們需要後期心理醫生和康復師的追蹤診治,才能徹底走得出來。”

“都說三分治療七分護理,眼下,這些病人還住在病房裡,我們重症醫生就只好充當心理醫生和康復師的角色,除了有針對性的治療外,更要站在病人的角度,照顧好他們的生活、情緒,引導他們樹立信心、戰勝病毒,以積極的心態迴歸社會。”

作為重症第一分隊隊長,肖雪飛永遠是第一個穿戴好防護裝備進入病房、到床前訪視病人的醫護人員。因身材嬌小、個子不高,肖雪飛被同事戲稱為“小雪飛”,不熟悉的人只要一見到她,“就會憐生出一股保護她的慾望。”

防護服既笨重又不透氣,她行走起來“就像一隻企鵝憋著氣在負重狀態下跑步”。“幾十號病人一整天的症狀體徵、藥物反應、情緒變化等狀況都需要通過查房才能精準掌握,以便及時調整個性化的診療方案。”常常,查一次房,她已是汗流浹背,防護服、護目鏡、口罩靠裡一面全是汗珠。

“實在是太熱了,人都快虛脫了!”查房結束後,肖雪飛進入緩衝區,與同出病房的醫生相互監督著,嚴格按照剝脫防護裝備的標準“卸甲”。人已精疲力盡,可仍需一絲不苟,“每做一步,都必須認真洗一次手。”直到一層層脫下裝備,換上新的口罩和帽子,她才能進入清潔區,和其他醫護人員一道討論病例,完善當日醫囑、書寫病志、辦理出院記錄……

傍晚時分,接送醫護人員的大巴車已在等候,當班護理清點完下班人員名單後,車子啟動了。疲憊不堪的肖雪飛眯著眼,“只想小睡一會兒。”

恍惚中,她聽見一位年輕的護士在問開大巴車的武漢司機:“您每天接我們這些醫護人員上下班怕不怕?”

司機用一口純正的武漢話回答說:“你們從長沙來都不怕,我一個武漢人怕麼子唦!你們來幫助武漢,我們當然要把這份愛心傳遞下去才對唦!哪怕像我這樣,只能算一滴水,可做的人多了,真情就會像長江水一樣滔滔不絕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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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鸚鵡洲長江大橋。

“日暮長江裡,相邀歸渡頭。”說話間,車行到鸚鵡洲長江大橋。橋頭的櫻花樹已長出了鮮嫩的葉子,橋下江面雄闊,一抹火紅的斜陽照得江水碧波盪漾。“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是呀,正是這人間真情,築成了跨越無數天塹的橋樑,將湖南、湖北緊密地聯繫在一起!

時間倒轉到2月7日夜,第二天是元宵節。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2019年元宵節,橘子洲頭舉辦盛大空前的焰火晚會,煙花點亮了夜空,也點亮了長沙人的激情。溶溶月光下燈火如晝,靄靄春色裡花開滿城,盞盞彩燈將星城照得透亮,四處人頭攢動,車流如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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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元宵節焰火晚會在橘子洲頭舉行。

因為防疫需要,長沙取消了2020年元宵節橘子洲焰火晚會活動。同時,也因為防疫,煙雨濛濛的長沙街頭冷冷清清。然而,中南大學湘雅三醫院微信群裡卻十分熱鬧,這天,湘雅三醫院接到國務院應對新冠肺炎疫情聯防聯控機制(醫療救治組)通知,要求立即組織一支醫療隊馳援武漢重症病房。

早在1月25日,湘雅三醫院重症醫學科幾位干將就作為湖南省新冠肺炎醫療救治專家被特派到湖南各地市州,指導當地醫院優化疫情防控措施,將新冠病毒“橫空攔截”,同時,他們還被要求積極參與到當地新冠肺炎患者的救治工作中去,給處在恐懼中的患者帶去康復的信心。

湘雅三醫院重症醫學科主任、主任醫師楊明施去了常德和株洲,副主任、副教授肖雪飛南下郴州……

“我到郴州主要是查看當地醫院重症病房改造的合理性、發熱門診的流程有無漏洞、疑診與確診患者有沒有分開診療,同時通過網絡進行分析討論,鑑別患者,篩查重症,推廣總結成功治療新冠肺炎患者的經驗。可能是我這個‘特派員’運氣比較好,等我1月30日回長沙時,郴州第一例新冠肺炎患者治癒出院,這也是全省治癒出院的第一例。”

其實,疫情暴發初期,肖雪飛就想過可能要去增援湖北。“為了讓讀高一的女兒有心理準備,我跟她說,抗疫就是醫生與病毒的戰爭,湖北是主戰場,媽媽作為醫生、戰士,不可能也沒有理由逃避……您不知道,那幾天,就連我家養的小狗似乎已感覺到我要出發遠征了,整天黏在我的褲腿邊蹭來蹭去。”

“我還沒有成家,沒有後顧之憂,我去!”“‘非典’時期我就在一線,有這方面的經驗,我報名!”“我想早日讓武漢康復,看櫻花怒放!”……很快,湘雅三醫院微信群就被刷屏了,報名的醫護人員一個接一個,微信推送的手機鈴聲此起彼伏。“我是重症醫生,責無旁貸!”肖雪飛毫不猶豫地報了名。

不到24小時,湘雅三醫院就組建了一支133人的醫療隊馳援武漢。

“疫情就是命令,防控就是責任。全體湘雅三醫院人,堅決服從統一指揮,堅決踐行‘敬佑生命、救死扶傷、甘於奉獻、大愛無疆’精神……為打贏疫情防控阻擊戰貢獻全部力量!”2月8日,在鏗鏘誓言中,白衣戰士們迎著寒風整隊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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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8日,湘雅三醫院醫療隊馳援武漢。

“早上我給女兒煮了湯圓,下午乘坐高鐵到了武漢。”元宵節本來就是要“鬧”,可空曠的武漢街頭難見人影,出奇地安靜。肖雪飛的心裡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知道要面對多少病人、多重的病人?搶救設備、防護用品夠不夠?新組建的團隊怎麼磨合?”

沒有時間容許肖雪飛去多想,幾乎就在到達武漢的同時,湘雅三醫院援助湖北國家醫療隊整建制接管了尚在開闢中的同濟醫院中法新城院區B7西新冠肺炎重症病區。

是夜,醫療隊隊長、湘雅三醫院神經外科主任、主任醫生王知非在駐地酒店緊急召集了醫療隊第一次會議,決定將醫生分成3個分隊。其中,重症第一分隊由肖雪飛擔任分隊長,主要收治新冠肺炎危重症患者,“衝到最前面,啃最硬的骨頭!”

王知非要求第一分隊開展呼吸機治療、血濾、插管、ECOM(體外人工膜肺)等複雜治療措施。為此,肖雪飛優先挑選了隊員,組成了一個在重症治療、生命支持、慢病管理、感染控制等方面有著豐富經驗的多學科小分隊。

2月9日午飯後接到通知,晚上就得接診。“第一分隊作為先遣部隊應徵出戰,到達病區時,病房改建還未竣工,搶救設備不足。”

“當決定做一名醫生時,就不要怕置身危險。”肖雪飛深知,只要防護得當,新冠病毒就難得逞。可第一分隊除她以外,其他醫護人員都是首次和新冠肺炎患者零距離接觸,“為了做到有備而戰,同時為了保護好我們自己,我抓緊收治病人前的空隙,帶著醫護人員一遍又一遍地演練收治流程。”

2月10日凌晨1時,從武漢其他醫院轉來的新冠肺炎重症患者陸續湧入同濟醫院中法新城院區重症病區,一會兒工夫,醫院的大門、路口、通道,就被一輛輛緊急駛入的救護車堵得水洩不通。“搶救生命刻不容緩,那一刻,我感覺正式進入了戰時狀態!”

儘管新冠肺炎危重患者“蜂擁而至”,但病人們大多表現得堅強、淡定。“病人分批進病房,有自己走進來的,有用輪椅推進來的。我們醫護人員3人一組,分5組同步收治。”

突然,一個病人在病房門口歪了下去,肖雪飛趕緊一邊呼叫擔架,一邊用手去按壓病人心臟。“作為多年的重症醫生,我見證了不少生離死別,但走著來的病人倒在了病房門口還是第一次見到!”

醫護人員相互協作,一個接著一個護送患者躺到病床上,隨即上氧氣,連接心電監護,查看生命體徵。很多患者呼吸急促,“血氧飽和度都非常低,低到讓人想流淚,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熬過來的。”

正常的血氧飽和度在94%以上,如果低於這個數值,就是出現了供氧不足的現象。肖雪飛指揮呼吸治療醫生立刻給血氧飽和度低的患者使用高流量氧療,當高流量給氧依然不能改善缺氧症狀時,則改用無創呼吸機輔助呼吸。

仿若凝固的空氣令人窒息,但沒有悲傷,沒有恐懼。“我們醫護人員個個迸發出了超人的潛力!在收治過程中都做得有條不紊,忙而不亂,沒有因為料想不到的事件頻發而出現一例差錯。”

一夜忙碌,病房裡收治了48個病人。天亮了,交接班的醫生來了……

肖雪飛走出病房,淚水瞬間模糊了護目鏡。“我不是累,也不是怕,而是恨自己來遲了。要是我們早幾天來,病人就會得到及時救治,病情就不會有那麼嚴重,更不會有患者那麼快地離開人間!”

經常有人講重症病室的醫生看慣了生死,對死人那些事比較麻木,事實並非如此。

肖雪飛說,每個重症醫生首先是人,是人就會有柔軟的內心,就會為每一個生命的逝去而難過、痛苦。

“不瞞你說,我就經常會因為病人去世而痛哭,只是我不會在搶救的時候哭。要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的啊?我們重症醫生幾乎每天都在上演與死神賽跑的‘速度與激情’,拼著命將生命從死亡線上拽回來。生命至上,不到最後一刻,決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條生命!”

新冠肺炎危重患者很多是老年人,基礎疾病多,救治難度大。

“最初幾天,有多個新冠肺炎合併其他病症的患者病情幾度吃緊,需要轉入ICU(重症加強護理病房)進行多器官功能支持治療。可ICU床位緊張,無法及時完成轉運。沒有辦法,我們醫療隊只好就地取材,將護士站對面的一個房間組建成臨時ICU,由重症醫學科主導,其他學科參與協作,形成科學救治,精準施測的MDT(多學科會診)新冠肺炎危重患者管理模式。”

重症醫生最熟悉的工作狀態在臨時ICU得以再現:準確記錄出入水量,動態監測血糖變化,使用微量泵勻速控制液體輸注,精細化調節給藥劑量,及時評估患者的容量負荷,定期查看電解質及酸鹼平衡情況。

“新冠肺炎危重症患者心肺功能的即時評估尤為重要,常規的肺部胸片和CT因為患者耐受不了外出無法完成,傳統的聽診又因為醫生身著防護服沒法實施,而循環容量的評估如果沒有壓力監測設備就不會準確,可傳統手工測量存在極大的感染風險,怎麼辦?令人焦灼。好在我們第一分隊的劉晶晶醫生很能幹,她採用床旁彩超透視,問題迎刃而解。”

最艱難的幾天過去了,救治設備慢慢地多了起來,ICU也有空床了,“病人都能夠得到充分的呼吸支持,通過無創、高流量和俯臥位等相結合給氧,絕大部分病人的病情都穩定下來了,可仍有一些病人,病情像暗流一樣不時湧動。”

有一位67歲女性患者,有基礎糖尿病。入院前3天,CT提示該患者肺部病變進展快得驚人,住到病房即出現中重度ARDS(急性呼吸窘迫綜合徵),而且情況還在惡化……肖雪飛立即給予高流量氧療,效果不好改成無創呼吸支持,同時予以抗炎、抗病毒、輕鎮靜、導尿管留置……

“這天,整個第一分隊成員都在關注著她每一刻的病情變化和治療反應,通過一個晚上的監測治療,終於從波濤洶湧轉為風平浪靜了。第二天早上就能換為高流量給氧了,人看著看著有了生機。”

“危重患者隨時可能有意外情況發生,經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這邊剛平穩,那邊又現危象,就像水面上按葫蘆一樣。”

肖雪飛記得,最緊迫的一次:一個78歲的男性患者,感染了新冠肺炎同時急出了冠心病,一入病房就昏迷不醒,全身發紺,血氧飽和度低到40%。

“我們重症一分隊醫生楊兵廠、尹欣林組織搶救,楊兵廠調節呼吸機參數,尹欣林則準備進行氣管插管。要知道,給新冠肺炎患者實施氣管插管時,因伴有嗆咳、擴散病毒並形成氣溶膠,醫務人員被感染的風險非常高。救人如作戰,勝負分秒間。快出一秒,就多出一份救治勝算,可每提速一秒都意味著醫護人員百倍的艱辛。尹欣林一針見血,成功地給病人實施了插管。然後,病房裡的醫護人員一齊上陣,將這個100多公斤重的病人抬起來進行俯臥位通氣,生生地把病人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

“太激動了,感謝長沙醫生!”“我已死過一次,是長沙醫生把我救回來了!”2月19日,重症病區第一批兩名患者治癒出院,“他們掙脫了死神的拽曳,重生的喜悅用言語無法形容。”

在肖雪飛看來,治療新冠肺炎重症病人,沒有捷徑可走,只有早期診斷,進行合適的抗病毒治療,才可以減少輕症向重症發展;只有密切的病情觀察與包括氧療在內的對症支持治療,才可以減少重症向危重症發展;只有積極的呼吸支持和其他器官功能支持,才可以提高危重症搶救成功率。

因此,這就要求醫護人員必須多到病房走走,仔細查看病人的生命體徵數據,尋找突破點,不斷調整治療方案,細心護理。“面罩有沒有戴緊,氧氣管接口有沒有漏氣,這些小細節看似不起眼,卻非常關鍵,稍不留神,病人就可能危及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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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雪飛和患者在一起“比V” 。 受訪者供圖

冬天已經過去,經過了雨雪和陽光輪番洗禮的江城武漢,希望似那躍出地平線的晨曦,越來越敞亮,越來越溫暖。危重轉為重症,重症轉為輕症,輕症治癒出院,病人差不多每天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3月16日,重症病區同時有8名患者治癒出院,“這是出院人數最多的一天,也是我們醫護人員到武漢以來最為高興的一天。”截至這天,重症病區共收治了86例患者,已有49例治癒出院。

一個個生命的挽救,贈與患者的是希望與重生,留給醫生的,卻是心頭的牽掛與不捨。重症病房裡,除了緊張有序的搶救場面,還有不斷上演的溫情故事。

“感覺好一些了嗎?”“有沒有按時服藥?”“有沒有出現發熱、咳嗽、胸悶或呼吸困難的症狀?”“睡眠好不好?”……“有沒有其他需求?”每次查房,肖雪飛會盡量靠近病床,根據病人的狀況詢問不同的問題,然後接受病人的反問:“我的核酸檢測結果如何?”“我的肺部CT怎麼樣?”“服了抗病毒的藥會有什麼副作用嗎?”……“我哪天能出院?”

耐心對答的同時,肖雪飛還得配合其他醫護人員給患者測量氧飽和度、心率和血壓。“末了,我就會像老師表揚小學生一樣,特地表揚表揚病人,給他們打打氣!”

“我就喜歡和肖醫生說說話,我和她講過的每個事情她都記得清清楚楚!”這個患者的父親患新冠肺炎住在另一家醫院,目前處於病危狀態。因擔心父親挺不過來,她晚上經常做噩夢,醒來後哭得很傷心。

肖雪飛獲知後,查房時就主動跟她談談心,以此緩解她的精神壓力。“您不知道,我們醫生每天都會說很多話,多到甚至不想再說話。可哪怕嗓子沙啞了,查房時還得和病人說話。”

有好幾個患者都說肖雪飛聲音好聽,“像電視裡一個湘妹子主持人說話的聲音。”殊不知,因戴著雙層口罩,肖雪飛每次和病人說話前,都需要深深地吸一口氣,再扯大嗓門開喊,“不然病人根本就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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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雪飛和患者交談。受訪者供圖

在這次空前的災難中,住院的新冠肺炎患者除了自身的病痛,有的失去雙親,有的失去子女,內心的傷痛一時難以撫慰。除了治療、護理和監護,醫護人員成了患者的心理理療師,為了逗患者開心,“防護服文化”應運而生。醫護人員把自己喜歡的文體明星紛紛寫在外層防護服上,滿病房的“謝霆鋒”“林志玲”。

“我們這裡有位兒科護師的身材和相貌酷似韓紅,她便在防護服上寫了個‘韓紅妹妹’。沒想到在病區裡竟遇見了一位自稱‘劉歡哥哥’的患者。‘劉歡哥哥’的妻子因新冠肺炎正在ICU搶救,女兒也被隔離。陡生的悲痛、悽苦使他不太配合治療,絕望得一度想尋個機會了卻此生。‘韓紅妹妹’瞭解情況後,像平時哄孩子一樣哄了一番‘劉歡哥哥’,直把40多歲的‘劉歡哥哥’哄得嚎啕大哭。哭過了,內心不再沉鬱、壓抑,‘劉歡哥哥’從此積極配合治療,沒幾天就出院了。”

“我們這樣一方面是為了逗患者開心,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讓自己開心。病中有愛,苦中有樂。”雖然我們醫護人員住宿條件不錯,但按照住宿管理規定,每人之間必須設一道籬笆障礙,以防萬一病毒在醫療隊裡傳播。

“一人一間房,不許互相串門。不同場合的穿著有嚴格規定,比如去醫院一套衣服,回來後不能拿進房間;外出一套衣服,放在進門櫃子掛著;在房間裡穿的衣服絕對不可以穿著外出……我們醫療隊隊長王知非形容這樣的生活就是:‘交通一輛大巴,住宿隔道籬笆,發餐基本靠車拉,活動基本在家趴,有事靠微信喇叭,休閒只能在網絡上看奇葩。’”

2月20日,病房裡收治了一對新冠肺炎危重症超高齡夫妻患者。“孫爺爺94歲,髖關節術後伴慢性房顫;李奶奶88歲,伴有高血壓病和糖尿病。”剛入院時,孫爺爺病情很重,低氧血癥、呼吸困難,需要無創呼吸機輔助呼吸。李奶奶病情稍為輕一些,“夫妻倆的感情很好,他們的病床呈對角相望。每次我去查房時,李奶奶總是呈半坐位,或者墊高枕頭望著老伴,眼睛裡充滿了無限的關愛。”

孫爺爺病情一天天好轉,臥床15天后,嘗試下床活動。“在醫護人員的攙扶下,只見1米90高個的孫爺爺緩緩地移動雙腳,李奶奶伸出手滿心歡喜地在鼓勵著他,他開心得像個戀愛中的青年。一步、兩步、三步……兩隻蒼老的手牽在一起,孫爺爺風趣地說:‘沒想到今生我還能再次牽你的手’!見到此情此景,病房裡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休息的時候,肖雪飛最關注的就是有關疫情的數據和新聞。湖北連續幾日新增確診歸零、危重患者康復、醫院恢復診療、援鄂醫療隊返程……武漢人的生活正在重啟,這些是積極的信號,卻遠非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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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3日,孫爺爺和李奶奶雙雙治癒。在送兩老出院時,肖雪飛無意間瞥見病區院子裡映山紅開了,“彷彿回到了我們湘雅附三醫院,每年的這個時候,嶽麓山上的映山紅奼紫嫣紅、如雲似霞,好美好美。說實在話,我有些想家了。‘希望疫情快快消散,讓我們能更快的相聚!’女兒曾在視頻裡多次這樣對我說,這可是我們第一次分別這麼長時間……呵呵,我是不是有些不夠堅強?不過請放心,只要病房裡還有一個患者,就會牽動我們醫生的心,因為這是生命的囑託。”

“醫者仁心,我們唯有慎終如始,堅守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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