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謝地,遊客終於被趕出景區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稍稍統計一下這兩個月和動物有關的新聞,你就可以看到:


大熊貓在四川的國道上悠然散步,流浪狗在十字路口懶洋洋地曬太陽,廣東陽江出現了60只全球瀕危的黑臉琵鷺,海豚在威尼斯運河攪動漣漪,泰國的猴子黑幫在鬧市中為幾隻香蕉火拼......


“謝天謝地,遊客終於被趕出景區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威尼斯河道汙染減少,有老人稱“活了60年沒見過這麼幹淨的河道”/ 微博


與此同時,肺炎的元兇一度被指向野味市場,在人類釀成的災禍中,貓狗被作為代價以堪稱殘忍的方式處死。


剛剛過去的3月3日是世界野生動植物保護日,今年的口號是地球上所有的生命,然而曾經同樣作為動物的我們,仍然還沒學會如何與動物相處。


看得見的城市

看不見的動物


卡爾維諾有本叫《馬卡瓦爾多》的短篇小說集,相對於後面赫赫有名的《看不見的城市》,這本小說在中國並不為許多人所知,但卡爾維諾對於城市文明的態度已初現端倪。


在這本小說集中,卡爾維諾有一個看似很奇怪的設定:


在一年中絕大多數時候,人們熱愛著城市文明所帶來的的繁華、方便和喧鬧,然而在每年八月,人類就會厭倦城市的種種,而如同候鳥般遷徙離開。


“謝天謝地,遊客終於被趕出景區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人類如何也會遷徙,會是怎樣一番場景?/ 圖蟲


主人公馬卡瓦爾多作為異類,選擇在此時留在這座空城,開始一個人的冒險。


他發現城市並不因為人類的消失而歸於死寂,動植物開始佔據城市,工地柵欄,商店的招牌,生命從一切可能的地方被召喚出來。


這本書,正是寫於二戰後創造經濟神話的意大利,卡爾維諾大概未曾想到,他筆下輕巧的故事以一種沉重的方式照進現實。


如果不是疫情,我們很難意識到城市裡還有其他的生靈。


“謝天謝地,遊客終於被趕出景區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去年10月,中央電視臺紀錄片頻道帶來了一部名為《我們的動物鄰居》的紀錄片。


作為一部小成本紀錄片,當然沒辦法和BBC那些大製作相提並論,至今在豆瓣上也只有五百七十人標記,卻以其獨特的視角拿到了9.4的評分。


“謝天謝地,遊客終於被趕出景區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紀錄片《我們的動物鄰居》/ 豆瓣


故事發生的地點在北京,中國城市化的象徵,一個連人都可能忍受不了選擇“逃離”的地方,北漂動物的艱辛可想而知——


第一個出鏡的是一對紅隼夫婦,一種體型嬌小的猛禽。他們剛剛要上四胞胎,遇上了所有北漂都會遇上的問題,房子。


作為高貴的肉食鳥類,紅隼不大愛自己搭巢,比較喜歡拎包入住。他們首先看上了隔壁單身貴族喜鵲的房子,30層落地窗,視野開闊,朝向好,房型正。


“謝天謝地,遊客終於被趕出景區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鋼筋水泥下“夾縫求生”的紅隼夫婦/《我們的動物鄰居》


夫妻倆這邊正看房呢,那邊喜鵲帶著手下的烏鴉小弟趕來了,果然,年紀輕輕就能在北京住上這種房子的,家裡少不了有背景。


眼看臨盆在即,精裝沒搖上號,紅隼夫妻挑了個毛坯,一戶人家的空調外機安裝處。紅隼夫妻的運氣很好,這戶人家也是多年的老北漂,剛剛買下這間新房,為了讓紅隼平安產子,他們延遲了安裝空調的計劃。


“謝天謝地,遊客終於被趕出景區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北漂的紅隼夫婦最後只能在空調外機的安裝位安家/《我們的動物鄰居》


女主人說,看見它們就想起曾經的自己,為了房子在北京走了一整天,最後望著周圍的高樓大廈,站在馬路中間放聲大哭。


面對高聳的樓市,即使是北京土著也不好過。


北京雨燕在皇城根下已經生活了七百年,它們爪子天生細弱,落地後就不能再次起飛,像王家衛電影,所以只能棲息在亭臺樓閣的縫隙裡。


城市化浪潮之下,老建築大多化為齏粉,剩下的被供起來變成保護建築。唯一以北京命名的動物,在北京流離失所。


“謝天謝地,遊客終於被趕出景區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雨燕能否在老建築上安家?/《我們的動物鄰居》


還有一些動物,用時間來換空間。


每當夜幕降臨,刺蝟就會出來覓食,城市精心修建的草坪不適合昆蟲生長,刺蝟需要冒險跋涉,尋找尚未被納入城市管理的荒地。


“謝天謝地,遊客終於被趕出景區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修剪過的草坪並不適合刺蝟覓食/《我們的動物鄰居》


實在餓得不行,它們也會吃路上好心人放的貓糧狗糧。即使找到荒地也朝不保夕,畢竟在大都市,荒地是一種浪費。


在郝景芳的小說《北京摺疊》裡,三個由階層劃分的世界輪番摺疊,永不相交。於人而言,這是警世的科幻,於動物來說,這就是日復一日的現實。


大滅絕時代


2019年5月,聯合國發佈了一份針對地球物種和生態系統的評估報告。


報告稱人類活動“目前威脅到的物種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


由於土地和海洋使用的變化、生物體的直接開發、氣候變化、汙染和外來物種入侵這五類原因,在全球800萬物種中,大約有100萬“已經面臨滅絕,許多十年之內就會消失,”。


“謝天謝地,遊客終於被趕出景區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2018年,世界上最後一頭雄性北方白犀牛死去/ 圖蟲


在近5.5億年曆史中,地球已經經歷過五次物種大滅絕事件,而人類活動所導致的物種滅絕速度,比歷史上的這五次都快上千倍。


不僅一些本來就稀少的動物不斷逼近滅絕紅線,連長頸鹿這類印象中濃眉大眼、滿非洲隨便撿的物種,也因為數量30年間減少了40%而在去年被列入瀕危物種。


無數的證據表明,人類已然身處第六次物種大滅絕。


“謝天謝地,遊客終於被趕出景區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敢相信,連長頸鹿都瀕危了嗎?/ 圖蟲


2019年,《Nature》雜誌在官網上宣佈,“人類世”已然到來。


由34名科學家組成的“人類世”工作組經過多年調研證明,自工業革命以來,人類對於地球自然資源的利用已經深刻且不可逆地改變了這個星球。


如果把地球46億年的歷史折算成24個小時,人類現代文明的長度,還不到一秒,這麼想想,確實挺能折騰的。


“謝天謝地,遊客終於被趕出景區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人類世這一概念的提出,儘管強調了人類對於地球的整容手術,但也曖昧地傳達了一種人類中心主義的傲慢。


人成為萬物的尺度,可以用自己的“審美”在地球臉上動刀子。面對人類自吹自擂的宣言,地球只是微微一笑,too young, too naive。


在講述埃博拉病毒的非虛構作品《血疫》中,這場曾席捲全球的瘟疫被視為地球免疫系統對名為“人類”的病毒的清除計劃——


“在把其他物種推向滅絕的過程中,人類也在忙著鋸斷自己棲息的那棵樹枝”。


“謝天謝地,遊客終於被趕出景區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美國的歷史頻道曾推出一部名為《人類消失後的世界》的紀錄片,它以時間為單位推算了人類從地球突然消失以後的變化。


最開始,沒有人類的地球似乎進入了災難片劇情,飛機墜向大地,城市陷入黑暗,地下水湧入地鐵,核電站失去控制。


然而僅僅需要幾十年時間,畫風就迅速切換到了《動物世界》。


“謝天謝地,遊客終於被趕出景區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自然就開始重新掌管地球,一萬年以後,人類文明存在過的痕跡就幾乎消失殆盡。恐龍統治了地球1.8億年,留下的痕跡尚且寥寥,所謂的“人類世”,連塊小餅乾都不算。


不要以為這是創作者的危言聳聽。


在一些被人類自己玩壞的地方,朝鮮半島的三八線,英國和阿根廷爭奪的馬島,烏克蘭的切爾諾貝利,這些充滿電網、地雷、輻射的死亡之地,早就成了動物們的快樂星球。


我們應該如何看待動物?


回到如何與動物相處,與自然相處的問題上。


隨著生態破壞的日益嚴峻,也不乏一些極端的環保主義聲音出現:要求完全廢止化石燃料的使用,不再進食肉類,甚至倡議將人類從地球上抹除。


劉慈欣在小說《三體》中塑造的葉文潔這一角色就是其中的典型,而那本《寂靜的春天》一度被這類環保主義者奉為聖經。


“謝天謝地,遊客終於被趕出景區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人類需要從大自然中被抹除?/ 圖蟲


由人類中心主義轉向動物中心顯然是因噎廢食的,況且讓人類為了其他動物放棄自身的生存權,也不切實際。這類觀點仍然囿於將人類與動物視為對立的緊張關係,在用人的倫理標準來審視動物。


在人的倫理之外,哲學家德里達提出了另一種可能的視角。


有一天洗完澡,正光著屁股在家裡坦蕩蕩的德里達,忽然發現一隻貓在他的正前方一動不動地暗中觀察。


德里達為此感到困擾與不安,在貓眼的注視下,他竟然產生了無法抑制的羞恥感,換言之,他意識到了貓的存在。


“謝天謝地,遊客終於被趕出景區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感知到動物的存在,也是一種覺醒/ 圖蟲


其實這類事情並不罕見,在社交媒體上充斥著大量的“動物成精”系列視頻。


在這些視頻裡,所謂的成精往往是因為動物表現出人的部分特質,

在或害怕或驚訝的情緒之下,是人類意識到動物和我們存在一些共同思維和感受的時刻。


1997年,德里達發表了名為《因為我是動物》的演講。


這個長達十小時的演講被稱為德里達哲學思想的“動物轉向”,在這個演講中,他倡導將動物放在與人類平等的他者地位,即使人類社會的諸多概念並不能直接用於動物,但至少我們對於痛苦的理解是相通的。


“謝天謝地,遊客終於被趕出景區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人類和黑猩猩/ 《猩球崛起》


人類學家列維·斯特勞斯在青年時期遍訪位於亞馬遜流域和巴西高地森林中的原始部落。


在這些被現代文明視為落後蠻夷的地方,斯特勞斯以充滿溫情和尊重的目光維護著這些原始但生氣淋漓的文明。


“謝天謝地,遊客終於被趕出景區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亞馬遜流域/ 圖蟲


根據這段經歷所寫就的《憂鬱的熱帶》一書後來成為人類學的經典著作,而在這本書的最後,斯特勞斯寫了這麼一段話:


“在我們這個種屬可以短暫地中斷其蟻窩似的活動,思考一下其存在的本質以及其繼續存在的本質,在思想界限之下,在社會之外之上:


對一塊比任何人類的創造物都遠為漂亮的礦石沉思一段時間;去聞一聞一朵水仙花的深處所散發出來的味道,其香味所隱藏的學問比我們所有書本全部加起來還多;


或者是在那充滿耐心、寧靜與互諒的短暫凝視之中,這種凝視有時候,經由某種非自願的互相瞭解,會出現於一個人與一隻貓短暫的互相注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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