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覆性技術讓癱瘓人士重新站起來

本文由《Nature 自然科研》授權轉載,歡迎訪問關注。

原文作者:Cassandra Willyard

電刺激療法為癱瘓人士帶來了巨大希望。如今,讓患者在邁步後繼續恢復成了新難題。

在美國肯塔基州的一個康復研究所裡,仰臥在床的Rob Summers忽然發現自己的大腳趾可以動了。上,下,上,下。四年前的一次車禍讓他胸部以下全部癱瘓,從那時起,動腳趾就成了他無法完成的任務。肇事司機逃逸後,醫生曾判定他永遠無法控制下半身。如今,他參與了一項探索性實驗,實驗將檢測電刺激是否能幫助脊髓損傷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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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b Summers患有完全脊髓損傷,醫生曾判定他永遠無法走路。來源:Luke Sharrett for Nature

Summers說:“Susie快看,我能動腳趾了。”

Susan Harkema是肯塔基州路易斯維爾大學的神經生理學家,坐在一邊的她正埋頭看著計算機上的數據,沒有對聽到的一切太當回事。她相信Summers的腳趾可能確實在動,但她肯定那不受他控制。為了不掃興,她還是讓Summers閉上雙眼,讓他翹起右腳腳趾再放下,再翹起來。然後再換成左腳。結果,Summers完美執行了所有指令。

Harkema不由地屏氣凝神,說道:“我的天!”

Summers問:“怎麼會這樣?”

她回答:“我也不知道。”

Summers被撞之前,曾是大學裡的一名棒球運動員,一心想要加入職棒大聯盟。但是車禍撕裂了他頸部的全部韌帶和肌腱,其中一根椎骨擊中了原本應該受保護的脆弱神經組織。醫生將他的脊髓定義為完全損傷,他腿部的運動連接被全部摧毀。

2009年,Harkema和同事在Summers的脊椎中植入了一條微電極,這麼做的初衷並不是想要幫Summers恢復自主運動的能力,而是想要證明脊椎中分佈了人體站立和跨步所需的全部神經環路。他們給出的理由是,這種方法或能用電刺激替代大腦發出的信號,讓脊髓損傷人士重新站立並行走。

因此,當Summers可以自主動腳趾時,Harkema驚呆了。

主流觀點一直認為,脊髓損傷意味著大腦和四肢的連接被切斷了。幾十年來,研究人員一直想要修復這些連接,比如干細胞療法。但從Harkema團隊和其他實驗室的結果來看,其中有些連接其實依然完好,即使是那些受過重傷的人也保留了一部分連接。而電刺激似乎能放大在受傷部位傳遞的信號,重建這些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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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兩年的體能訓練,Rob Summers在背部植入了一個硬膜外刺激器。來源:Luke Sharrett for Nature

Summers的神經連接意外地被喚醒,以及與此類似的一系列進展,讓脊髓損傷的研究人員感到振奮。2018年,來自美國肯塔基州和明尼蘇達州以及瑞士實驗室的大量案例研究接連登上報刊頭條。最初用來治療長期疼痛的刺激器,現在已經讓十幾名癱瘓人士能夠重新動腳趾、伸展雙腿或在輔助下行走(最大行走距離可達1公里)。這還不是全部,使用刺激器的部分受試者出現了血壓改善、腸道和膀胱控制力增強、性功能進步——對許多脊髓損傷患者來說,這些可能比控制雙腿更加重要。在一些病例中,這種獲益甚至在刺激器關閉之後仍持續存在。研究結果讓患者對提高生活質量的信心大增,甚至是那些已經癱瘓幾年或幾十年的人也深受鼓舞。這些研究正在顛覆關於脊髓損傷的傳統觀念。親自參與研究的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生理學家Reggie Edgerton說:“這是一個全新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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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想要參加這種電刺激實驗的人已經排到了幾千名之後。至少有一家醫院已經開始提供實驗性的治療流程,費用在幾萬美元左右,而且無需正式審批或全面風險收益評估。

對有些人來說,這股風頭有點似曾相識。治癒癱瘓的研究已經投入了幾億美元,但人們等來的卻是大膽的預測和希望的破滅。演員克里斯托弗·裡夫是最有名的脊髓損傷患者之一,他曾堅信幹細胞這一新興領域會讓他重新邁步。2001年,裡夫逝世三年前,他在採訪中說:“我知道我的病肯定能治好的。”然而,近20年過去了,這些治癒的承諾依然無法兌現。

美國衛理公會康復中心的神經學家Keith Tansey說,整個領域正處在重要關口,大家都想知道如何才能把這種聽來不可思議的結果轉化成切實可行的療法。對於電刺激的起效方式,研究人員依舊沒有摸透。他說:“需要鑽研的東西還有很多,我們不應該去想自己在《時代》封面上的形象怎麼樣,而是要想是否能切實幫到那些患者。”

“中樞模式發生器”

Summers動腳趾的故事,要從跑步機上的貓說起。

上世紀70年代,Edgerton開始研究一個用於理解運動的經典模型。研究人員將脊髓被切斷的貓懸吊在跑步機上,指導它們一步一步地踏步,之後這些貓就能在訓練後重新行走。經過練習,這些貓還能調整步態,跟上跑步機的速度,甚至可以調換方向——所有這些行為都不需要來自大腦的信號輸入。實際上,是一種名為“中樞模式發生器”的脊椎環路在幫助它們前進。這種環路可以控制行動,而Edgerton的目標就是找到其中的原理。

1993年,Harkema加入了Edgerton的實驗室,當時的她對脊椎並不十分感興趣,她說自己選擇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原因只是因為那裡的氣候。可是後來,當Harkema開始研究這些貓時,她驚詫於它們居然可以恢復如此多的能力。Edgerton讓Harkema在脊髓損傷人類中開展類似實驗。也許,喚醒中樞模式發生器的特定訓練,也能讓這些人重新走路。

這種想法在一定程度上奏效了。在有體重支撐的跑步機上進行邁步訓練,確實可以幫助脊髓損傷人士提高運動能力,尤其是受傷程度不深的人。但Harkema和Edgerton還想看到更多的效果。他們想到了一個不錯的選擇——能向脊髓下端傳遞電流的硬膜外刺激器。

從上世紀60年代開始,這種裝置一直被用來治療長期疼痛。但早期證據顯示,這些刺激器的用處遠不止於此。比如,用於脊髓損傷人士時,刺激器似乎還能減少不隨意痙攣的發生。在一項研究中1,研究人員對植入刺激器以防不隨意痙攣的脊髓損傷患者進行了觀察。當刺激上調時,患者腿部會開始有節奏地自動運動。維也納醫科大學的醫學物理學家Karen Minassian說:“迄今為止,這些可能依然是證明人體中有一個控制運動的中樞模式發生器的最直接證據。”另有些案例研究

2顯示,這種刺激至少可以讓不完全損傷人士恢復隨意運動的能力。不完全損傷患者的下半身保留了部分感知和運動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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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人員用平板電腦控制Rob Sumeers脊椎內的電極陣列。來源:Luke Sharrett

2002年,亞利桑那州的研究人員報道了一項研究,他們讓一名43歲的脊椎損傷男子懸吊在跑步機上,同時刺激他的脊椎3。這名男子也屬於不完全脊髓損傷。作者寫道,在訓練和刺激後,這名男子能以“幾乎不費力且協調的運動方式”行走。

Harkema和Edgerton開始探討採用相同方法的可能性。為了證明這個原理,他們需要一名測試對象,而Summers堅信自己是他們的不二人選。

重新站起來

2006年夏天,Rob Summers還在是一名生龍活虎的棒球運動員。他是俄勒岡州立大學海狸隊的一名投手,因為髖關節受傷剛剛錯過了大學世界大賽錦標賽。為此,他刻苦訓練,盼望能參加下一季的比賽。一天晚上,他去車裡拿健身包,只聽一輛車正極速向他駛來,剛看了一眼車燈,他整個人就被撞飛了出去,肇事車輛隨後迅速逃逸。Summers倒在馬路上血流不止,但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鄰居發現。

Summers不太記得後來幾個月在醫院的日子,但他清晰記得醫生等到他的家人全部到齊,才宣佈他癱瘓的消息。醫生說得非常直接:“你再也不能走路了,再也不會有感覺了。”Summers一開始不願意相信他聽到的話。但醫生確實低估了他的意志和他的努力。他對父母說:“我會戰勝這一切的。”

經過一整年的深度康復訓練,Summers的四肢恢復了一些知覺,但他依然無法移動下半身。他被定性為“運動完全型”損傷。不過,Summers堅信自己只是需要正確的治療而已。於是,他和父母向全球各地的研究所發了200多封郵件。Summers說:“以色列、歐洲、俄羅斯、古巴、日本、中國、南美,能發的都發了。”

郵件發出後,他找到了德克薩斯州的一家康復中心,並在那裡遇見了Harkema。那個時候,Harkema已經在路易斯維爾大學建立了自己的實驗室。2007年9月,Summers在父親的陪同下,飛抵康復中心考察。當Harkema提到她的團隊計劃研究硬膜外刺激時,Summers激動萬分。本來打算第二天飛回波特蘭的他,立即在當地租了一間公寓,並在電話上和Harkema說:“我要加入,明早8點見。”

Summers在路易斯維爾接受了兩年多的深度康復訓練,這是為了評估他是否能在不使用刺激的情況下康復。2009年12月,Harkema的團隊為他定製了一個硬膜外刺激器,在他的脊椎和脊髓間植入了一個由16個電極組成的陣列。連接陣列和刺激器的是一根電線,他的臀部上方還有一個半摞卡牌大小的可充電裝置。醫生對刺激器進行遠程遙控。

刺激器開啟時,Summers會立即感到一股刺痛感。三天之後,研究團隊嘗試讓他站立。一開始,他靠懸吊帶支撐他的全部體重。慢慢地,團隊開始減少支撐力,直到Summers可以獨立站立。當他從鏡子裡看到自己的腿部肌肉在收縮時,他心想:“這不是真的。”他環視整個房間,看到母親已經滿眼淚水。Harkema說:“所有人都在驚呼,問我‘這是怎麼做到的?’場面一度有點失控。”

不過,這與6個月後Summers在電刺激下開始動腳趾所引起的轟動來說,根本不算什麼。Harkema的團隊設法激活站立和邁步所需的脊椎和雙腿內神經環路,但他們從沒奢望過大腦能幫什麼忙。當這一切發生時,Harkema立即致電了洛杉磯實驗室的Edgerton,告訴他Summers的腳趾可以動了。Edgerton記得自己的反應是:“天吶,我沒聽錯吧。別人肯定以為我們在騙人。”

更進一步

2011年,Harkema和同事發表了Summers的案例4,並引來了許多科學家的質疑。梅奧診所的神經外科醫生Kendall Lee說:“我當時並不相信。”Lee所學的知識告訴他,大腦的連接一旦被切斷,就無法恢復。

但是,證據越積越多。Harkema和她的團隊在2014年又發表了一篇論文5。這次,研究對象不止Summers,還有另外三人,其中兩位的下半身無法動彈,或者沒有知覺。實驗的最後,所有人都恢復了部分隨意運動的能力。很快,其他人也開始在人類身上嘗試這種做法,看看受試者是否能夠在沒有跑步機的情況下邁步。

洛桑聯邦理工學院的神經科學家Grégoire Courtine也是Edgerton的學生,他在Harkema前往路易斯維爾前,也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待過幾年。2008年,他搬到了歐洲,先從齧齒動物開始研究硬膜外刺激,最終再到恆河猴。

到2015年,Courtine覺得已經準備好在人類身上測試這項技術了。他的團隊和Harkema一樣,選擇的都是現成的疼痛刺激器。Courtine在此基礎上對軟件進行了一些改造,以便與真實踏步同步發出刺激。Courtine說:“我們想要模擬大腦激活脊髓的方式。”他的研究與Harkema的另一大差異在於,Courtine團隊招募的是不完全損傷患者,希望他們能比完全損傷患者更易出現恢復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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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bastian Tobler(中)在研究人員Grégoire Courtine(右)和神經外科醫生Jocelyne Bloch的幫助下邁步。來源:KEYSTONE/Valentin Flauraud

與此同時,Edgerton還在幫助梅奧診所的第三個小組開始一項新的試驗。2016年,Lee、康復科學家Kristin Zhao和同事開始複製Harkema的結果。他們招募的兩名對象在植入刺激器前有過近6個月的物理治療,刺激器開啟後繼續接受了10個月的物理治療。這麼做的目的是要證明刺激和訓練聯合的方式,可以提高他們站立和隨意運動下半身的能力。第一個完成目標的受試者只用了一點點時間,這也讓研究人員決定把走路加入試驗方案中。

2018年秋天,這三個團隊發表了第一批8位試驗對象的結果6-8。其中6位依靠懸吊帶、柺杖或雙槓等輔助設備,可以在地面上完成某種形式的行走。另外兩位也出現了改善:在刺激下,他們可以嘗試獨立地坐和站,其中一位在輔助下可以在跑步機上邁步。

華盛頓大學的康復醫學研究人員Chet Moritz表示:“可以說,過去的一年才真正出現了質變,我們總算有了取得突破的感覺。”

幻想破滅

這個領域不是沒有見過“突破”。演員裡夫曾滿懷熱誠和信心地資助幹細胞研究,寄希望於它們能修復神經損傷。有視頻顯示,在脊椎中注射了幹細胞的癱瘓大鼠,可以奇蹟般地開始走路,揮動爪子。一瞬間,治癒癱瘓似乎近在咫尺。

但是,事實證明這些結果很難在人體內複製。Tansey說,雖然人體幹細胞試驗依然在繼續,有些結果還算積極;但是從資助者、患者到研究人員,大家對這種方法的熱情越來越低。其它一些扭轉癱瘓的方法,比如腦機接口還處於開發階段。市場上雖然已經有一些動力外骨骼,但它們價格不菲,而且也無法解決修復神經連接這一根本性問題。上述刺激研究

6的共同第一作者、同樣有脊髓損傷的梅奧診所神經科學家Peter Grahn說:“我們總是聽到‘再過五年,神奇藥物就會出現了’一類的說法。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五年真的很長,長到足以讓你忘掉這些承諾。”

對於許多感興趣的旁觀者來說,刺激方法的潛力可能不僅只是一時之熱。Unite 2 Fight Paralysis是一家位於俄勒岡州的脊髓損傷宣傳組織,該組織的執行董事Matthew Rodreick說,刺激方法的優勢在於,它用來治療長期疼痛的歷史非常悠久。他說:“這是一個市場上現有的裝置,而且已經植入過幾十萬人的身體。”他說這不等於方法肯定有效,但至少可以省去審批手續了。

還有一些重要的問題有待回答,譬如刺激起效的原理,以及效果能持續到刺激器關閉之後的原因。不過,愈加明朗的一點是,對於許多完全損傷個體來說,大腦控制運動的一些神經通路確實沒有受到破壞,它們只是出於休眠狀態,無法喚醒損傷部位下方的神經元。硬膜外刺激似乎能讓這些神經元興奮起來,在神經元接收到大腦讓它們動腳趾或邁步的信號時,更容易放電。電流可以驅使神經元放電和肌肉收縮,但對於那些已經能夠行走的人來說,這不是主要原因。Moritz說:“這些人不是非得踏步不可,他們不是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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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b Summers等人的行走仍然需要輔助和密切監視,但行走只是他們得以改善的其中一種能力。來源:Luke Sharrett for Nature

至於為何某些療效可以在部分患者身上持續,科學家給出了好幾種可能的解釋。一種是因為刺激可以讓個體對康復的訓練更加投入,在鍛鍊中強健他們的肌肉和神經連接。還有一種原因是因為刺激提高了可塑性,重接了損傷部位周圍的神經環路。第二個原因尤其令人興奮,因為這意味著恢復的程度會隨時間增加。

但是,研究人員依然需要確定哪些人群最有可能從中受益。Harkema說,在路易斯維爾做過植入手術的20名患者或多或少都恢復了一些隨意運動的能力。但對Tansey來說,並非所有的脊髓損傷人士都可以得到改善。他希望能設計出一個篩選機制,畢竟在脊椎內植入醫療器械絕非小事,其中是有風險的。

雖然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DA)已經批准刺激器用於治療長期疼痛,但是這麼用時,偶爾也伴隨一些不良、甚至是危險的副作用。接受過治療的人報告過電擊、灼傷或是神經損傷導致的肌無力甚至是癱瘓。美國聯合通訊社在2018年開展的一項調查發現,刺激器從2008年以來,已經導致了近8萬起損傷,超過了除胰島素泵和金屬髖關節之外醫療器械導致的事故。

此外,這種治療方式對脊髓損傷個人也存在特定風險。這些人更易受到感染,骨密度也容易偏低。在最新的研究中,Harkema團隊的一名受試者8摔斷了髖骨,需要進行多項手術,並引發了感染。

還有一些報告的問題讓研究人員很難找出原因。2015年,脊髓損傷的Xander Mozejewski加入了Edgerton的一個非侵入性“經皮”刺激試驗。該試驗需要在皮膚表面植入電極。手術後,Mozejewski的下半身開始出現痙攣和抽痛,且每況愈下。2016年,醫生替他植入了硬膜外刺激器,試圖緩解他的痙攣,但刺激器反幫倒忙,Mozejewski最終不得不移除它。2018年,他以醫療事故為由,起訴了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Edgerton以及Edgerton與人創辦的神經康復技術公司(NeuroRecovery Technologies)等。案件目前仍在審理中,但神經康復技術公司的首席執行官Nick Terrafranca在給《自然》的聲明中寫道:“植入過刺激器的60多名研究對象並沒有報告過與本公司開發並提供的裝置直接相關的任何不良事件。”Terrafranca還表示,公司記錄的不良作用(包括肌肉痙攣)“都是短暫現象”。

Harkema的研究也引來了一些非議。2015年,她的一位同事致信路易斯維爾大學的機構審查委員會和人體受試者保護計劃,以及資助Harkema部分研究的美國殘疾和康復研究學會(NIDILRR),並在信中表達了對Harkema的四項研究的疑慮。一次內部調查發現,當事人存在疏於追蹤並監測不良事件、偏離實驗步驟、錯誤存放記錄的行為。最後,NIDILRR決定撤銷一項價值91.4萬美元的研究資助,這項研究原本打算鑑定肌肉鬆弛器和跑步機訓練對脊髓損傷人士的效果。美國人體研究保護辦公室也展開了調查,但沒有對Harkema提出任何處罰。該機構表示,Harkema團隊已採取糾正措施,恰當解決了違規問題。

Harkema承認其團隊在保存記錄方面做得還不夠好,但她否認其它嚴重違規的指控,尤其反對說她團隊置患者安危於不顧。她說:“所有前來參觀我們研究項目的人,都會驚訝於我們為了保護研究對象而採取的各種措施。”

她的研究速度絲毫沒有放慢。裡夫基金會正在資助路易斯維爾實驗室對36名測試對象的最新研究。截至2019年7月,其中11人已植入了刺激器。

跨出第一步

在這個專為健康人打造的社會中,走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神經技術網絡(Neurotech Network)的聯合創始人Jennifer French說:“站立和走路是很迷人的本領,讓人心馳神往。”這家非營利性機構致力於讓殘疾人士可以用上神經技術裝置。

但是,凱斯西儲大學的研究員、北美脊髓損傷聯盟主席Kim Anderson說,走路不是唯一的目標。2004年,她對近700名脊髓損傷患者開展了一項調查。結果顯示,對四肢癱瘓的人來說,重獲手臂和手部功能才是最重要的,其次是性功能。而半身不遂的人最希望改善的是性能力,其次是腸道和膀胱控制力,以及減少自主神經反射異常的危險,最後這種致命疾病通常表現為血壓飆升和心率驟降。

當Stefanie Putnam不小心在游泳池摔斷脖子後,能不能走路是她最不在乎的事。這次事故導致她脖子以下全部癱瘓,甚至沒有辦法自主呼吸。她說:“我當時想的不是‘我要站起來,我要走路’,而是‘我要活下去。’”

即使重獲呼吸自由後,問題依然嚴峻。尤其是她根本無法維持正常血壓。藥物治療和三層緊身衣都無法讓血壓穩定在不會暈倒的水平。她平均每天都要暈厥6-7次。她沒有辦法開車,甚至都不能一個人待著。當她開始上大學時,她的父母不得不在她的輪椅背上貼上紙條,請路人在Putnam昏迷後迅速替她翻身。她說:“我厭倦了醫生再三和我說‘以後一直都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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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神經生理學家Susan Harkema(中,站立)與研究對象Stefanie Putnam。來源:路易斯維爾大學

2017年,Putnam搬到了路易斯維爾,加入了Harkema的研究。這次的研究關注的不是行走,而是心血管系統。對Putman來說,刺激的作用可謂立竿見影,而且非常有效。她已經好幾個月沒有暈倒了,而且不再需要全天候護理,也可以重新駕駛了。另外三位參與者的血壓也出現了顯著改善9

明尼蘇達大學醫學院六年資的神經外科住院醫師David Darrow見過無數像Putnam和Summers這樣的損傷。他說:“這是我在工作中最不願看到的。”他可以替傷者恢復脊椎結構,但他深知自己無力修復受損的功能。因此,當他在2015年的一次會議上聽到Edgerton談論硬外膜刺激的前景時,他說,“我完全驚呆了,我想不通為什麼沒有幾十家中心同時研究這個問題。”

Darrow曾懷疑研究結果有造假嫌疑,並打算自己一探究竟。為此,他從頭設計了一種全新的研究方法。不同於其他團隊將植入手術前後的強化康復與硬膜外刺激一起評估,Darrow決定只研究刺激本身的效果。

這項研究的另一個差異在於,它沒有側重受試者的站立或行走能力,而是關注隨意運動以及心血管功能、膀胱和腸道功能以及性功能的改善。

Darrow和他的團隊已經在10個人的體內植入了刺激器。2019年3月,他們發表了首批兩位參與者的結果10。兩人均已恢復了部分隨意運動,如擺動腳趾和抬起小腿。他們的腸道和膀胱功能也有所改善。其中一人的血壓因刺激得到了調節,性高潮能力也得到了恢復。Darrow計劃繼續對另外10人進行植入手術,下一輪研究的重點將放在如何讓傷者儘快獲得治療。他說硬膜外刺激雖然不是靈丹妙藥,但這不是關鍵。“我的工作讓我不相信什麼痊癒療法。我所關心的是如何一點一滴地提高這些人的生活質量。”

未來目標

對脊髓損傷新療法的需求催生了醫療旅遊業的發展。位於曼谷的世界醫療衛生醫院可以為符合要求的患者,提供價格為7萬美元的硬膜外刺激治療(可搭配幹細胞療法)。這家醫院隸屬一個名為Unique Access Medical(UAM)的公司,公司患者服務部主管Henning Kalwa指出,截至2019年7月,醫院已經完成70例植入。Kalwa在領英(LinkedIn)上發表的一篇公開文章中寫道,“那些尋找半身不遂和四肢癱瘓療法的神經學領域同行,依然在推進研究和試驗進展,應付FDA的流程,而UAM正在成功治療患者。”

Courtine提醒脊髓損傷患者,不要輕信臨床試驗之外的硬膜外刺激治療。他曾親眼見過刺激器被植入了錯誤的位置。他說即使是一些知名科學家也未就如何設置刺激以及如何進行訓練達成一致。他說:“現在還是非常初期的階段。”Tansey擔心如果大家一股腦地湧向這種療法,硬膜外刺激可能會重蹈幹細胞的覆轍。一些診所會開始提供一些可能沒用的不受支持的療法,而嚴謹的研究也會前功盡棄。

對於科學家來說,他們的焦點依然在開展研究上。不同課題組似乎對如何推動這方面的進步有著不同的觀點。

Harkema的團隊仍在為裡夫基金會的研究招募受試者。她還啟動了一個新項目,專門研究刺激和訓練對腸道及膀胱功能的作用。

與此同時,Courtine與人在荷蘭埃因霍溫創立了GTX醫療公司,替脊髓損傷患者定製專門的刺激器。他希望這項技術可以在幾年後正式問世。他的團隊還在進行一項研究,在康復不到一個月的20名對象中測試硬外膜刺激的效果。他說,這些人“或能實現神經功能恢復”,甚至有望看到一些神經纖維的新生。

梅奧診所團隊剛啟動的一項研究則打算比較經皮刺激和硬外膜刺激。Darrow依然在為他的研究招募受試者。他說:“即使只是某種程度上的有效,我們都有責任用嚴謹的科學方法開展研究,並讓患者儘快得到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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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接受治療時,Rob Summers依靠服務犬Bear提供幫助。來源:Luke Sharrett for Nature

與此同時,Summers也在努力學習邁步。初始研究結束後,他離開了肯塔基州,在美國四處奔波。2018年,他回到了路易斯維爾,參與了另一項關於站立、邁步、隨意運動的實驗。現在,他已經在用第二個刺激器了,效果非常好。Summers說新的刺激脈衝“更加清晰而乾脆”,每一天他都覺得自己可以上一個新臺階。2019年4月的某個週二早上,他照常打開刺激器,穿上了金屬輪椅上的懸吊設備,開始在弗雷澤康復研究所(Frazier Rehabilitation Institute)12樓的長廊中蹣跚邁步。

他的女朋友Julie Grauert身穿裡夫團隊的T恤衫,跟在Summers的輪椅後面,用手機播放著迪士尼的歌曲。她說:“寶貝,你做得太好了。”他們後面還跟著一隻訓練中的服務犬,這是一隻名為Bear的金毛尋回犬。

Summers的步伐有時看來很輕巧。他的灰色耐克鞋會堅定地抬起來,落在前面的地上。但這些訓練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他的雙腿在顫抖,有時候左腳落地的角度也不對。曾經一度,Summers的雙腿會相互纏住,或是被帶子絆住。他說:“我只是太累了,有點力不從心。”

Summers的行走展現出驚人的進步,而且還在不斷提高。這項試驗依然在繼續,他還不能在公園裡散步,也不能在自己的公寓裡走來走去。

作為一名樂天派,Summers把刺激看作一種治癒方式。在他心目中,最大的效果可能是一些不那麼明顯的進步——血壓、膀胱和腸道控制、性功能和體溫調節都有了極大的好轉。此外,他還能體會到一些細微感受,比如一雙新襪子。他說:“我能感受到襪子的柔軟。很神奇的是,這些小細節居然讓我如此幸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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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Darrow, D. et al.J. Neurotraumahttps://doi.org/10.1089/neu.2018.6006 (2019).

原文以How a revolutionary technique got people with spinal-cord injuries back on their feet為標題發表在2019年 7月31日的《自然》新聞特寫上

© nature

Nature|doi:10.1038/d41586-019-02306-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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