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嘯甫回憶錄第一部分3-2

萬嘯甫回憶錄第一部分3-2

萬嘯甫


我真幸運,打那以後,一個禮拜能有兩三個晚上和冬哥一起出入椿樹頭條那書香門第式的深宅大院了。現在回想起來,這個大院不就是我的課堂和寶庫嗎?儘管餘先生身體欠佳,已基本脫離舞臺,但他把對於自己為之奮鬥一生的京劇藝術的真摯的愛戀化作了一股涓涓不斷的清泉,來滋潤、澆灌我這棵崇拜、迷戀餘派藝術的幼苗。餘先生雖然說讓我隨冬哥燻著,實際上就是旁聽,但有時為冬哥說完之後,也時常讓我唱唱,或走走動作,並耐心地加以糾正。這樣一來我學習的勁頭更足了。


我家住在高碑衚衕,離太廟(現在的文化宮)比較近,早上要早起去喊嗓子,之後練功,9點半吊嗓子,下午去孟老師家學戲,晚上去餘先生家學戲,或者演出,或者到劇場看戲。也有時候趕上孟小冬老師有戲,我指定得跟著去後臺看戲。


餘先生不僅教戲,而且非常注重教人,有時說完戲和我們聊聊天,總是告訴冬哥和我平時要處處謙虛、謹慎,做一個老老實實的人。常說:“臺上如猛虎,臺下如綿羊。”還拿王先生為我們吊嗓子舉例:“唱和拉二者的合作關係也很重要,和場面上的,不分文場武場都要搞好團結合作。你孟小冬演《搜孤救孤》鮑吉祥先生為你來二路配演公孫柞臼很適度,鮑先生為我配演多少年了,現在又為你配戲合作,所以對鮑先生一定要非常尊敬。對二、三路配角以及龍套都要客客氣氣,絕對不能有角兒的派頭,而且也還得多向他們請教。”餘先生說任何一個有成就的藝術家都必須具備虛懷若谷、謙虛好學的品質,成就越大越要虛心,又以梅(蘭芳)先生作例子講,梅(蘭芳)先生就是對不管是幾路的演員包括龍套,甚至燒水的師傅都特別客氣謙和。這些都是典範榜樣。


同時也告訴我們稍有成績便驕傲自滿,不虛心聽取別人的意見,藝術上肯定不會再有什麼進步了。


有時我還能趕上餘先生為少春師哥說戲(因為我們跟少春師哥的學戲時間是岔開的),那次正巧是餘先生為少春師哥說《四郎探母》“回令”那場,我們就坐在旁邊看著。四郎跪在桌前唱:“我本是楊……”。蕭太后加白:“說!”先生告訴要先往左甩甩髮(要趕鑼鼓點大大大大衣大大倉),然後蕭太后又加白:“講!”再趕鑼鼓往右甩甩髮。少春師哥練了好多遍,然後坐下來休息,這時候他手摸著膝蓋(好像小孩撒嬌似地)笑著對餘先生說:“師父,您看我的西服褲子都快磨破了。”這時餘先生的夫人在一旁搭茬兒了:“你真把這下學會了,將來能掙多少條西服褲子呀!”一句話說的在場的人都笑了。


餘先生接著說:“不管唱、念、做、打,也不論學什麼、練什麼都要下苦功夫,千錘百煉,什麼事兒都不是三天兩早晨就能行的。”實際餘先生身懷絕藝也不是輕易就往外傳的,因為當時的社會環境如此(對於舊時代有造詣的技藝者,他們學到的技藝不輕易外傳或不輕易教授,是因他們覺得如果都教了,“玩藝兒”就不值錢了。)


但餘先生確實愛才,只要他喜歡的,不但不保守,而且認真傳授嚴格要求。對李少春就是既喜歡又嚴格,既喜歡李少春一點就透,又喜歡他練功刻苦。餘先生對李少春就說過:“只要你肯學,我是百問不煩,有疑即解。”


餘先生還跟我說過:“你父親在捧角兒這方面幾十年來做的真不錯,這些年經他捧起來唱紅了的真不少。就拿少春來說吧,你父親把他從天津接到北京時,還不到20歲,首先“打炮”就安排在新新大戲院。你父親是看見好的就捧,戲班真是很需要這樣的人。”


接著餘先生語重心長地說:“你現在年紀還小,一定要抓緊時間多學多練,我的身體不是那麼太好,平時要多跟你冬哥學。”當時我雖然還小,但完全明白餘先生的話,聽了餘先生的這一席肺腑之言後,我馬上向餘先生說:“三叔您放心,我一定認真跟您學,還多向冬哥、王瑞芝先生、少春師哥好好學。”餘先生說:“這就對了。”並告訴我要多學多練,不管哪派,有好的地方就學,不斷提高自己。等你嗓子過來以後,還要多上臺演出,多上一次臺就多一次實踐和修正的機會,一齣戲或成熟的藝術也是在反覆打磨中磨練出來的,不是一蹴而就的。他還舉了言三爺(言菊朋)的例子,言三爺也是譚派,但是他根據自己的嗓音條件創出了言派。這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是經過多少年的不懈努力,付出多大的代價和心血才換來的;再如馬連良也是如此,也是根據自己的嗓音和身上各方面的具體條件,最後成為自己的一派——馬派。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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