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春滿庭芳



碧紗窗,春好眠,誰喚夢醒起?回鄉閩北浦城,正值抗新冠疫情宅家。春三月,疫情好轉,翻了半夜詩書方能入睡的我,下床推門,只見晨曉鶯啼,春滿庭芳。

兒孫早飯後植樹去,老妻為我沏壺茶在庭院石桌上。三月春正濃,我走前庭,轉後院,觀花草,悠然自得,春色無疆,踏青何須東郊去?

庭前小院,東風輕拂,路邊、屋角,階傍、花牆下,一叢一簇,綠草沁園。春草芳菲,天涯何處無芳草?想起屈原《離騷》中的“何所獨無芳草兮,爾何懷乎故宇”;感懷柳宗元的“偶地即安居,滿庭芳草積”。足見古人早已在滿庭芳草賞春了。庭院雖小巧,亦百草芳菲,讓我喜歡。

小草知春,寸草春暉。草兒從地上萌發,從牆角挺出,從石縫中擠出來,悠悠生長。庭草春色,著人感懷,它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生機活力;懷“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的忠孝之德。草生一春,人生一世,我想古人以草民、草芥,為普通百姓謙卑之稱,意蘊要像小草一樣有承受忍耐的氣度,自然從容的風格,淡泊寧靜的品德,能至善萬物,方報得家國恩情。

眼前一棵棵小草,雖沒有花香,沒有樹高,與世無爭,無人知道,卻是隨地生長,那樣執著、自信,不卑不亢,奮力向上,給小院奉獻一把綠色,留下人間春使的形象。庭草芳萋,讓我心香。你瞧,“疾風知勁草”的力量;“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喻人才遍地;“香草美人”象徵國人忠國愛民的思想;“狂草書法”為中華文化的燦爛之花,是草的千古藝術再生……春滿庭芳,蘊無限生機;百嬈芳菲,涵百般精神。

忽然,兩隻燕子飛進院,相擁在木樨樹上,當我的面秀起恩愛。轉身,只見一株盛開五彩山茶花,奼紫嫣紅,映在一汪鬥池,盪漾著春色。

平生好蘭,庭階上大小十多盆蘭花先後而開,爭奇斗香。春蘭直勁不欹、多花紅縷,建蘭淡黃嫩綠、花純素心,墨蘭幽香陣陣、沁人心脾,蕙蘭一莖多朵、十分壯美,一盆蝴蝶蘭、點紅欲飛,欲爭花中皇后?庭蘭中,我獨鍾那盆君子蘭,它雖沒有嬌豔動人的花朵,但碧綠光亮,光彩照人;它文雅俊秀,丰神玉立。至聖先師孔子曾說:“芷蘭生幽谷,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為窮困而改節。”蘭若君子,那厚實光滑的葉片直立似劍,人見堅強剛毅、威武不屈的高貴品格;那豐滿的花容、豔麗的色彩,人盼幸福美滿。

“好一朵‘女人花 ’呀!”午飯後,提壺茶水的老伴驚然一聲叫,讓我回看,原來花壇中的一株大紅月季靜悄悄地開了,好像和對面的那株玫瑰比花姿,賽風韻。走近細瞧,月季綻開的花朵像個小酒杯,花瓣赤紅,如燃燒的火,美豔濃香,譽稱“月月紅”。四季展芳華。

這株月季天真可愛,見四季芳華,有薔薇顏色,現玫瑰態度,展牡丹精神,富有青春女人的魅力。此花是妻十多年當作玫瑰求購而種,說其華麗、華彩、華貴,但尖刺多,提醒我敬畏自然,敬重家庭,敬愛事業。於此,我笑之為家園的“女人花”。

“嗡嗡,花美勤勞動。”一群蜜蜂唱著歌,歡樂地在前庭後院飛來飛去,引得老妻推著我流連花間,這花瞧瞧,那花看看,好像都開在心兒裡。一庭春色,百般紅紫鬥芳菲,芳甸落英紅幾片,吐香欲晚,和美了庭院。

庭院芳香,夕夢尋春。唐代吳融有首《廢宅》詩:“幾樹好花閒白晝,滿庭芳草易黃昏。”據傳,文人墨客的“滿庭芳”詞牌因此詩而來。不過春芳滿庭,春色滿園,是美麗城鎮的“家家樂”,也是夕陽老人腳不出門的賞春之苑。

夕陽下,幾度眼前花影,一絲夢裡心房。草木情深,想起農家的兒時,曾經庭前早讀,花下練筆,與鄰居小友,捉蚯蚓前庭,愉摘毛桃後院,跟從父母下田地耕作,酷夏下河摸魚草,寒冬上山雪地撿柴的艱苦歲月。農家的汗水、淚水,都澆灌在溫馨的庭院中。草根的生活,給人情感春夏秋冬的往來,人生的苦短,情覺草卉的一歲一枯榮。此時,我想戰勝冠疫,亦如“病樹前頭萬木春”,情寄花開花謝,來年更花紅。

一度春光,匆匆時光。故鄉庭院,是童年的蝴蝶,青春的詩韻;是愛人的執子之手,父母給我成長的搖籃;是離鄉從軍後的依稀夢裡。爾今,庭芳心芳,一個笑靨的回眸,一個溫暖的巢居,它為上輩的擁有,子孫的期待。春滿庭芳,是生命優雅的定格,是生活時尚的流動,是夕陽夢的色彩。

春滿庭芳,千門萬戶;庭院春深,春漫人生。我懷著陶淵明“孟夏草木長,繞屋樹扶疏,群鳥欣有託,吾亦愛吾廬”的畫景,正靠石桌醉夢花叢,敲門聲“砰砰”響起,去植樹的兒子攜媳回家,小孫手裡拿著一枝紅桃,說花是從家後院草牆上伸出……呵,最是一年春好處,原來春藏在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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