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之四十九:爺爺講的故事——送信


爺爺給我講過許多故事。有的不記得了,有的依然記得。有一天,爺爺講了一個他自己送信的故事。

那時候爺爺只有十一二歲,那時候是新中國成立前夕。母親叫他送就去送,他也不知道信裡寫的什麼,也不知道路上的危險。

爺爺的楊表叔一到家裡來,爺爺就知道自己又要去普光寺下的舅公家送信了。母親將一個油紙信封塞進爺爺懷裡,爺爺就馬上出發。爺爺跟著母親多次去過舅公家,雖然全是小路,一個多時辰就到了。

世事之四十九:爺爺講的故事——送信


爺爺見到舅公(楊表叔的父親),先把信遞給舅公,然後再規規矩矩的喊聲舅公好。舅公看了看,有時說聲“曉得(知道)了”,有時說聲“錢又用完了”,有時說聲“天要變了”,然後拿出家裡的粑粑餅餅之類的東西遞給爺爺,囑咐囑咐小娃娃路上注意不要摔倒之類的話,就讓爺爺回家。

送信的路上,爺爺總想一個問題。楊表叔在幹啥啊,自己為什麼不回家,每次卻到我家來藏著躲著,好像有些事情不想讓別人知道。爺爺想了好久都沒有想明白,一直到送了最後一封信回來的路上,終於想明白了,楊表叔做的事情是正確的。

楊表叔到了家裡,就躲到最裡面的一間屋裡,出來的時候很少。有時楊表叔一個人來,有時帶一兩個人來。許多時候夜裡來,天沒有亮又走了。夜裡聽到家裡的狗叫兩聲不叫了,爺爺就知道是楊表叔來了。來的次數多了,家裡的狗把楊表叔當成自己人了。

世事之四十九:爺爺講的故事——送信


有一天夜裡,楊表叔匆匆來到家裡,進門時衣服被門框擋了一下,爺爺發現表叔的腰上還插著一把槍。於是送信的路上,爺爺還想另一個問題,身上有一把表叔一樣的槍就好了,那在同伴中多威風啦。

有一天早晨,早早起來躲在門後的爺爺,拉著準備離開的楊表叔說,可不可以把身上的槍送給他。楊表叔楞了一下,可能是想到爺爺多次為他送信,回答說要得,表叔做把木頭手槍給你。

爺爺不知道木頭手槍與真正的手槍有什麼區別,聽楊表叔一說心裡高興得不得了。後來又送了幾次信,但楊表叔說的木頭手槍,爺爺還沒有得到。雖然沒有得到木頭手槍,只要母親叫他送信,他就會去送的。

世事之四十九:爺爺講的故事——送信


爺爺說,有一年夏天的半夜,楊表叔把他叫醒說,我馬上就要離開,我答應你的木頭手槍給你哈。說完把一把槍放在床邊就走了。爺爺悄悄的把槍藏在了篾席子下。

楊表叔走了幾天後的一天早晨,爺爺被母親叫醒說,今天去給你楊表叔送最後一封信。以前總是楊表叔來了才會去送信,晚上楊表叔沒有來,怎麼也要去送信,爺爺鼓著眼睛不解的望著母親。

母親對爺爺說,你表叔打仗時,自己的槍沒有響,被敵人打到了,已經離開我們了,再也不會到我們家來,今天去為表叔送最後一封信吧。說完,母親把一個油紙信封塞進了爺爺的衣袋裡。

世事之四十九:爺爺講的故事——送信


出發的時候,爺爺悄悄的把楊表叔送給他的槍揣在了身上。爺爺一路走,楊表叔的樣子總在腦中閃現,總在想楊表叔不會再到家裡來,又到哪裡去了。想到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高大威武的楊表叔,爺爺的腳步就有些沉沉的,似乎眼睛上也有什麼想流下來。

走到普光寺下舅公的院外竹林時,一個人突然從竹林跳出來說,小東西往哪裡走,把身上的東西交出來。

爺爺背上一激靈,耶,他怎麼知道我身上有封信呢?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跑。爺爺一跑,那個人邊追邊喊“站住,站住”。爺爺一個小孩,怎麼跑得贏大人。眼看自己就人被追上,爺爺乾脆停下來,掏出身上的槍想嚇唬嚇唬那個人,對著那個人說,不要來捉我,我有槍哈。

世事之四十九:爺爺講的故事——送信


那個人停下腳步說,一個小孩伢伢,哪裡來的槍,木頭的槍還想嚇得我了我。那個人說完,又向爺爺撲上來。

爺爺雖然是個小孩,但多次一個人走路,膽子比較大,還是想嚇嚇那個人。於是爺爺舉著槍說,再上來就開槍了。那個人哪裡會相信,繼續向爺爺撲來。

就在那個人伸出手抓爺爺時,爺爺撻在槍上的手指動了一下。隨著砰的一聲,那個人哎喲一聲倒在了地上。爺爺的手被震得扔下了槍,看到血從那個人的身上流了出來,那個人東扭西扭了一陣就不動了。

看到那個人不動了,爺爺才往舅公家跑去。舅公看過信說,你表叔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可是為他買的一把好槍啊,怎麼打不響呢。

世事之四十九:爺爺講的故事——送信


爺爺才突然想起,楊表叔在最後一次離開時,可能走得太匆忙,把真槍給了自己。楊表叔離開時,可能形勢已經很緊張,緊張到手槍隨時上了膛的。爺爺本來是掏出木頭槍嚇嚇那個人,誰知道是一支真正的上了膛的手槍,手碰到扳機,把那個應該是敵人的人打死了。

爺爺離開舅公家裡時,把槍留給了舅公,讓舅公看到那把槍,就好像看到了楊表叔。

爺爺對我說,慢慢的,他也知道楊表叔是幹什麼的了,楊表叔參與領導了華鎣山武裝大起義。爺爺還對我說,我們一定不能忘記楊表叔他們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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