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桥兵变的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赵匡胤兵变部队的构成

后周显德七年(960年)正月初三,殿前都点检、北面行营都部署赵匡胤奉命率军出征,以抵御入侵的契丹和北汉联军。

夜幕降临,周军入驻陈桥驿。将士们一反常理,在营中大吃大喝。主帅赵匡胤更是喝得酩酊大醉,早早就赵普和李处耘的搀扶下,迈着八字线走到驿站内堂。

三个人极为默契,相视一笑。

此后,北面行营的历史记载一片空白。但是根据当时各营将帅的部署,读史者不难想见当日的情景。

报!铁骑军反了!

反了?北面行营马军都指挥使高怀德“大惊”。

他统管下的骑兵部队,主要由殿前司的铁骑军和侍卫司的龙捷军组成。主管龙捷军的将领未曾一起出征,随军的龙捷军部队只能唯高怀德马首是瞻。

铁骑军则不同,铁骑都指挥使杨光义、铁骑右厢都指挥使刘光义是赵匡胤的结义兄弟,铁骑都虞候党进是坚决拥护赵匡胤的悍将,这是挺赵派最集中的一支部队。

无论是事先得到密令,还是因为酒后一时兴起,亦或是受了他人刻意鼓动,人们有理由相信,杨光义等人,打响了陈桥兵变的第一炮。

陈桥兵变的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还愣着干嘛,快造反呀

铁骑军像一颗彗星,划破了寂静的天际。龙捷军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埋没在“造反”的呼声中,竟然丧失了“伸张正义”的勇气。高怀德心满意足,“无辜”地向将士们表示:唉,这都是逼的,我会把你们的意见告诉都点检的。

北面行营步军都指挥使张令铎也接到消息,辖下的殿前司控鹤军都指挥使韩重赟——赵匡胤的另一位结义兄弟,也带着控鹤军造反了。

然而,侍卫司虎捷军的营寨里仍然漆黑一片,毫无动静。

虎捷左厢都指挥使张光翰与右厢都指挥使赵彦徽早就收到军中有人“造反”的消息,按理说他们应该率军平叛。可眼见变兵势大,他俩反而举棋不定了。张光翰与赵匡胤不过点头之交;赵彦徽呢,赵匡胤尊称他一声“大哥”,可是这个大哥,既没法跟李继勋比,更没法跟慕容延钊比。为这样一个人造反,事成了,自己的地位仍然无法和那些赵匡胤的死党相提并论;不成,脑袋掉得冤不冤?

可是不造反,不但地位没了,脑袋现在就得搬家。张令铎已经拎着大剑,站在虎捷军的将营外“恭候佳音”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张光翰与赵彦徽别无选择。

以上不过是笔者的推测,史书并无明载。但根据当时禁军军职来看,铁骑、控鹤皆被赵匡胤心腹控制,尤其铁骑军有杨光义、刘光义、党进等人在,势力似乎更大。据此推理,兵变必从此二营起。

至于虎捷军,从张光翰、赵彦徽后来的履历看,他们与赵匡胤关系相对疏远,即便不反对赵匡胤做皇帝,但似乎也不会主动为之,而被殿前军胁持的可能性更大。至于龙捷军,其统帅史无记载,估计因为与赵匡胤更为疏远,而未随军出征。

赵普:做戏,就要做全套

高怀德与张令铎各自安排戍守后,带上几名大将——尤其要带上张光翰与赵彦徽,朝着都部署的厅堂走来。随着乱兵要挟主帅称帝的传统大戏即将开场,史书再度出现了文字记载。

都押衙李处耘亲自守在厅堂外,见诸将气势汹汹地走来,忙板起脸,向对暗号一样,一本正经地讯问道:“天色已晚,诸位将军还不入睡,跑来这里做什么!”诸将马上也板起脸,同样一本正经地回复“暗号”:“主上幼弱,不能亲政。现在我们出生入死,为国家破贼,有谁能知道?不如立都点检为天子,然后再北征,为时未晚。”

李处耘一脸吓破胆的样子:你们这是造反!他命令负责警卫的将士,“保护”好醉酒不醒的赵匡胤,然后去找掌书记赵普“商议”。

诸将哪里肯给李处耘时间,跟着他一股脑儿冲进赵普的屋子。众人这才发现,散员都指挥使王彦昇、内殿直都虞候马仁瑀、殿前指挥使都虞候李汉超等殿前司诸班直的将领也都赶来了。很好很好,看来大家是同道中人,马军、步军、班直全体将士共同拥护点检做天子。

不等高怀德等人说话,那些中级将校就抢着嚷开了,生怕声音小了,别人不知道自己有拥戴之功。

陈桥兵变的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赵普:执行导演不是那么好当的

从始至终,赵普绷着脸,瘦削的两颊像被斧子劈过似的,刚劲峻冷。将校们犹自纷纭不断,赵普声音高亢道:“好了!太尉对朝廷忠心耿耿,要知道你们如此大逆不道,肯定不会轻饶!”

赵普一言,穿云裂石,把诸将都震住了。赵普既要做戏,又要试探:现在军队里还有多少人不服。果然,有的将校开始默默往屋外走,张光翰与赵彦徽相望一眼,也有退意。

坏了,戏是不是演得太真了?赵普心道不妙,暗中看了一眼诸将。一位将领马上会意。参加兵变的诸将,并非各个都知内情,事情闹到这步,要是人心就此散了,不但点检做不成天子,大家的脑袋也得搬家。一不做二不休,这将领拔剑对准赵普的脖子,大吼道:“在军中私自聚众议论,罪当灭族。我们已经商定,太尉要是不同意做天子,我们又岂能退回去等死!”

以身份论,这位拔剑者很有可能是高怀德或张令铎。

刚刚还要退出的将校们听了此话,当即止步。

这话说得没错,不管自己愿不愿意,现在退出,只有抄家灭族!

一句话就抓住了这些人的命脉,赵普暗暗称赞。形势已经掌控住了,戏再演得足点也无妨。赵普假意发怒,大声呵斥道:“策立天子,这是天大的事,本当精密筹划,尔等怎能如此草率从事,狂妄悖逆!”

诸将一听,看来赵书记这是要出谋划策?那我们愿闻其详。于是一个个落座屋中,等着赵普发话。

赵普也放低了嗓音,沉沉地说:“现在外寇压境,不如先出兵把敌人赶走,等回来再议此事……”

啊?您这玩儿我们呐?“不行!”有的将领已经愤怒难耐,粗臂一挥,瞪着眼睛蹿了起来,“当今朝廷政出多门,要是等到打退敌人再回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现在就应该命大军入京城,立太尉为皇帝,然后再出兵北上,破贼简直易如反掌!太尉要是执意不肯接受拥戴,那大军也绝对不会再向前走半步!”

“啧——”赵普“无奈”地嘬着牙花子,心里却很得意:看来这下将士们是铁心要造反了。赵普又道:“好吧,事情既然已经这样,那军队就要早点约束。”然后板起脸,对诸将说,“兴王易姓,虽说是天命,但也决定于人心相背。大家知道,副点检率领前军,于昨日已经渡过黄河……”

赵普特意提高嗓门,又顿了顿,继续道,“节度使各据一方,京城一旦发生动乱,不仅外寇会长驱直入,四方的藩镇也一定会叛变。如果各位能够严肃军纪,禁止部下劫掠,京城的人心就不会动摇,四方也自然不会发生变乱。那么诸位将军,当然就能长保富贵。否则……”

没有否则!众将见赵普已经答应要求,当即起身允诺,并在高怀德、张令铎、李处耘的带领下,分头到各部队行动去了。[1]

战争片导成了文艺片

赵普的屋里好不热闹,内堂里假装醉酒的赵匡胤听得一清二楚。

好个赵普,为了制住大军,把慕容延钊都搬出来了。现在慕容延钊军屯河北,石守信等军守河南,大军夹在其中,受南北胁迫,这些将士绝不敢造次。赵普点破这一点,就是要让将士们老老实实,不要重蹈澶州兵变后洗劫开封的覆辙。

赵匡胤很满意。当皇帝是我一人的事,犯不着让开封城的老百姓给我做供品;当皇帝又不是我一人的事,因为这关系到全天下人的生死存亡。要开创一个大唐般的文明盛世,一洗武夫治国的残暴贪忍,从建国伊始,我就要改变乱世法则。

所以,赵匡胤费尽心思,要把这部战争片导演成文艺片,比郭威的更文艺。

当然,倡导文明,这并非赵匡胤导演陈桥兵变的全部心思。他更大的心思,是怎样洗去自己篡逆的污点。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古往今来,篡位者从来都乐此不疲,十年前的郭威不能免俗,如今的赵匡胤也难脱窠臼。主帅被士兵胁迫,不得已而成为皇帝,这在唐末以来再平常不过了。只要把这个谎圆好,没人会发现这是一场惊心策划的兵变。

陈桥兵变的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赵匡胤当然不会想到,这场公元十世纪中叶的历史大剧,后来被装潢得面目全非。如果泉下有知,千百年后,即便他阅读流传下来的史籍,也照样分辨不出,哪个才是当年真实的自己。

不过,这个谎毕竟与众不同,它虽然刀光剑影,却没有血流成河。在乱世与治世之交,比起赤裸裸的抢夺皇位,撒谎,竟也成为一种有限的进步。至少说明,想当皇帝并非只靠兵强马壮,还要顾及舆论如何评价自己,顾及史书如何记载自己。就好像后世贿选的军阀总统,毕竟还是看到了选票的重要。这是武夫当国向政治文明的让步,也是乱世向治世的回归。

当然,这个“进步”与“回归”有点曲折,甚至有点扭曲。

此刻,赵匡胤曲卧正堂,彻夜未眠。将士们环立驿站,通宵达旦。三十里外,一骑飞骏已驰入开封,衙队军使郭延赟敲开了石守信的府门。



[1] 皆据《长编》卷一太祖建隆元年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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