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兩百年》總導演陳子雋:寫在播出前一天

在後期機房熬的時候,每天望著窗外樹杈上的鳥巢,我想象過很多次,就像當年高考一般,如果要播出了(如果考完試),我在做什麼。應該在給自己放大假吧?熱浪海灘倒也不用,至少可以橫躺在家裡拍拍肚皮或者泡泡茶吧。三年了,這個項目應該是我做的最長的一個項目。沒想到,呃,還在屁滾尿流。


我仔細先看了各位分集導演寫的手記,我擔心有什麼知識點、信息點錯誤。沒錯,做醫學科學類節目,任何時刻,我們寫稿子、修解說詞,第一件事就是,別搞錯。這也是這個項目的第一個難題。手術、兩百年,聽起來是個大片,做是個大坑……在拍攝前的調研階段,我們拜訪醫學專家、觀摩手術、開研討會,經常被人問到的問題是:你們有醫學背景嗎?那擔心疑慮的目光啊。兩百年醫學歷史,這麼多紛繁複雜的主幹、支線,你們要怎麼破題,怎麼選取,怎麼講得明白?


所謂無知無畏,年輕氣盛(是的!)。那就做唄。希波克拉底、蓋倫、維薩里、威廉·哈維、巴累、莫頓、塞麥爾維斯……這些名字,現在熟得像是我家隔壁老王。我能準確地分辨出,這些大鬍子,小鬍子,沒鬍子的牛人。現在想來,當我在哈爾濱第一次見到《心外傳奇》作者李清晨,聽見他的嘴裡蹦出這些名字時,我真的是兩眼發矇,如聽天書般。不過,也許這就是緣分,在最初的最初,我們很幸運地找到了彼此。李清晨是《手術兩百年》的第一稿,文學底稿的作者。很快,我們梳理出了8集分集,分別是:第一集《理性之光》(解剖學)、第二集《手術基石》(止血、麻醉、消毒)、第三集《長驅直入》(腹腔)、第四集《攻入顱腔》(大腦)、第五集《打開心臟》、第六集《生死“器”約》(移植)、第七集《眾病之王》(癌症)和第八集《手術未來》。這樣的破題方式,在縱向上,先建立了一個完整的手術兩百年的邏輯。有了解剖學,才有了現代醫學的基礎。解決了止血、麻醉、消毒問題,我們才能打開腹部,攻入人體的第一個禁區。然後是大腦、是心臟,是充滿異想天開的移植挑戰。但手術刀不是萬能的,接下來,我們用癌症來探討手術的邊界,每個人都要面對的生死。最後是總結、致敬、展望。

《手術兩百年》總導演陳子雋:寫在播出前一天

破題之後,舒心沒多久,難題又來。老李的東西,是抽象文字,可以想到哪裡寫到哪裡。而我們是做電視傳播,得拍到哪裡,才能寫到哪裡。他出的稿子,對我們而言,更像是一個醫學科普稿。還是得重新做劇構,重新建立我們片子的邏輯和氣質。撰稿陳瑤,是個冷靜果敢的選手。我們聊起選題來,一拍即合。我們都不太喜歡黏黏糊糊的東西。當然,不是說紀錄片不可以表現、表達人情。只是因為經費和週期有限,大多數我們的人文、人物紀錄片,其實更像是一個包裝過的偽紀錄片,我們很難在短時間內真的去觀察和記錄人,更多時候,是快速地“掠奪”、消費。我們希望片子呈現的氣質是理性、剋制的。以醫學歷史發展作為主線,在歷史脈絡中,找尋3—4個硬核、關鍵點,以現實故事作為反觀,用“歷史+現實”的迴環結構,構建片子的敘述邏輯。這是我們想要的劇構方式。按照這個思路,很快,一集樣稿出來了。向上級彙報闡述完,似乎心裡有底了。也正是靠著這個比較清晰的框架結構,我們和醫院、專家、乃至各方合作者,都開始有了良好的互動。別人知道,你大概想要什麼了。

《手術兩百年》總導演陳子雋:寫在播出前一天

某一稿的思維導圖,最後,都改了


(某一稿剪輯後的時間軸)

《手術兩百年》總導演陳子雋:寫在播出前一天

接下來,是一邊繼續充實劇本,一邊開始漫長的前期外聯、外拍。前陣子,有一個深圳的科學論壇,我們帶了一些片段過去,有人提問,請問,你們是請了國外製片團隊和國外拍攝團隊嗎,我們看到的影像很BBC。姑且認為是一種褒獎吧。實際的拍攝過程,只有當過導演的人才能明白吧。在正片中,各位將看到來自全球十二國的影像呈現,不只是風景空鏡,更有許多紮紮實實的人物故事,包括親歷者、受益者、見證者、書寫者。還有許多珍貴的第一次被中國團隊拍攝的博物館、檔案館等等,我們儘可能地找尋相關專家,以主持式樣的生動講解讓歷史內容鮮活起來。歷史難拍,科學難做,影像呈現更難。全本紀實拍攝,對這樣一個我們自己定義為“中國第一部全景展現人類與疾病抗爭的科學紀錄片”,是難上加難。加入了“舞臺表演式情景”、三維動畫、科學實驗,是我們除了劇構外,在影像表達上的創新。在這裡我忍不住要cue一下我們的主創團隊:柯敏、沈華、石嵐、劉穩、褚金萍、陳東,王澍、曉華。還有我們能幹的思捷、潘玥等,大家辛苦了。

《手術兩百年》總導演陳子雋:寫在播出前一天

19世紀英國老手術室,舞臺表演式情景

素材在一點點採入,框架在一點點建立。採樣結束,後期開始,我們又陷入了新的漩渦。其實,因為我們的劇本準確,拍攝週期是相對可控的。由劇情點,反推現實拍攝點,所有的故事、場景、基本都是帶著結構指向在拍攝。但是真到了後期,還是得再來一遍。故事的精彩度、前後故事的畫面氣質能不能搭調,我們把房子拆了蓋,蓋了拆,一遍一遍地拉結構表,數心裡觀看的節奏點。我們希望我們的片子不是傳統歷史紀錄片的調性,而是更加明快、現代、甚至是時尚的。後期導演龐其鈞、陳東、王文君就這樣,在一遍遍推翻重來中,從美好的中壯年,熬成半殘……尤記得2018年初,第一次看粗編樣片時的心情。那就好像自己的孩子,不只是有了胎音,還有了最初的模樣。那個東西是對的。但是我們還需要再打磨、修飾、讓它漂亮。


音樂和調色是成片之後,我最喜歡也看重的部分。都是顯性因素,做好了加分,做不好了大大減分。作曲陳穎是第一次合作。我們在考慮給片子寫主題音樂。我說,我要前進中帶著曲折,回望中帶著希望,快樂中帶著憂傷、遺憾。這是我們片子的氣質,也是人類探索真理、推動醫學前進的總的調性。我相信當時的他,心裡白了有一百個眼吧——什麼都想要!但是我覺得他做到了。主題音樂的錄製,請了中國愛樂樂團,在現場,我拿著《手術兩百年》的五線譜,聽著棚那頭傳來的管絃樂隊的聲音,心裡有無法言說的波動。小時候那點學鋼琴的回憶,全部幻化成對音樂充滿抽象意味的感動。同時接力的調色師張傑,是一個木訥、穩重的有審美的選手。清冷、灰藍色的調子,正是片子的氣質。理性、剋制,當然,希望你還能從中看到一點點我們隱藏的溫柔。

三年,不長,也真的不短。我經常和組裡人說,也許我們在痛苦煎熬的時候,還應該感謝。不是所有選題都值得這樣來付出,也不是所有選題都有這樣幾乎無條件的支持。真的給予我們很大的創作空間,還有鼓舞。謝謝製片人池建新老師,藝術總監張力老師。

我相信今天,我們還要發出很多短信,謝謝很多人,那些幫助過我們、支持我們拍攝的醫生、患者、以及各種你想得到,想不到的人。正是他們的共同努力,才有了這部我們自稱的國際製作大片。我們採訪到全球頂級專家有五十餘位,醫院、醫學院、博物館七十餘個。片中涉及人物更是眾多。

接下里,麻煩,希望,各位能抽出時間,關注這部片子。導演手記都是寫給自己看的,感動也好,鳴謝也罷。最終都得拿片子說話。

《手術兩百年》總導演陳子雋:寫在播出前一天

終於,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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