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東鄉的約定，來自於記憶中三次揚起的塵土。
2000年的時候，我去到當時被評價為“地球裸露的脊樑”——最不適宜人居住的東鄉縣，當時的東鄉一眼望去是白茫茫的一片荒涼。“取暖基本靠抖，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等你進入任何一個村裡的時候，幾十米開外就能看見的婦女兒童無一例外地躲起來，但是你又能分明感覺到從一個黑乎乎的不起眼的窗戶中投過來的滿含羞怯、驚恐、不安的眼神。村幹部只是非常平淡地告訴我們：這裡的婦女除了自家的男人和本村的人之外不能見其他的陌生人。正在說話間，只見一個摩托車騎手從坡度很陡的羊腸小道上帶著一股塵土向我們駛來。由於沒戴頭盔，東鄉人特有的濃眉大眼在塵土的掩映下閃著智慧的光芒，憨憨地抿嘴笑的時候，白白的牙齒上有一道細細的不規則的泥土黑印。他說他是龍泉鄉楊家村的村支部書記。憨厚熱情的他邀請我們到他家做客時儘管倒的茶是冰糖碗子，但喝到的卻是濃濃的澀味。一輛摩托車揚起的塵土帶給我的東鄉是一個荒涼、落後的不毛之地。
第二次的塵土飛揚的記憶是在一個不太遙遠的冬天，2013年2月3日習總書記的車隊在東鄉縣高山鄉布愣溝村的崎嶇的山道上迤邐前行，揚起的塵土劃過《新聞聯播》的熒光屏。習總書記去的布楞溝村地處兩山之間的溝壑裡，山大溝深，自然條件嚴酷，群眾生活困難，貧困面高達96%，是東鄉族自治縣最貧困、最乾旱的山村之一。習近平總書記十分惦記這裡的貧困群眾，進村入戶噓寒問暖。“村道坎坎坷坷，浮土沒過腳面，總書記一路走來，鞋上、褲腿上沾滿了塵土，但他體恤群眾的疾苦，絲毫沒有顧忌這些，令人非常欽佩。”高山鄉黨委書記馬志堅述說著當時的情景，心中充滿了對總書記的深深敬意。當年東鄉的早春還是那樣蒼白和荒涼，但我在那股總書記的車隊揚起塵土中看到了春天的顏色，嗅到了東鄉人民在黨中央的堅強領導下一個不落奔小康的生活氣息，精準扶貧給東鄉人民帶來了希望的種子，這股塵土似乎小了很多。
第三次是接受教育局分給我校的230名東鄉縣到我校讀書的東鄉族女學生，我和班裡分來的六名東鄉族女孩的緣分來自於州委書記郭鶴立於2019年7月12日在全州教育工作會議上的講話：“為了破解東鄉縣貧困學生控輟保學問題，州上決定利用臨夏市、永靖縣、廣河縣等縣市的教育資源，開辦東鄉班；對初中畢業生納入州直高中統一招生範圍、與臨夏市學生同等享受招生政策，相關縣市和州直學校都要增強大局意識，積極主動做好學生安置就讀工作。”我只是平平淡淡想，這只是我教學生涯中再也普通不過的幾名學生罷了，更何況東鄉的學生我又不是沒教過，就像生命旅途的過程中不期而遇但又擦肩而過的人們一樣，不會有什麼能激起回憶的元素。沒承想，卻不是這樣的。
她們伴著淅淅瀝瀝的秋雨，輕輕柔柔地來到了我的面前。班級裡幾個不知道深淺的“愣頭青”發出很大的驚呼：“我們班分過來的女生好俊呀！”我用怪嗔的眼光瞅了他們一眼，但隨即就被她們清水般的目光吸引了。楊雪、馬秀娟、馬永梅、馬英花、馬淑藍、馬蘭燕，我一個又一個念她們的名字。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一個不是很高的女生身上，她穿著牛仔服，明亮的眸子裡閃著自信的光芒。這個目光來自於很多年前從黑乎乎的小窗戶裡捂得嚴嚴實實的蓋頭下，但現在又明顯不同，有的是對知識的渴望、對走出大山的決心和對未來生活的憧憬。當她聽問題或回答問題時，眼睛始終看著你，沒有一絲做作和羞怯。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她們高高挽起的褲管和粘在鞋上的泥巴，那上面可以看到紅土和白土的印記，還有青草的劃痕。當看到她的家庭住址為“東鄉縣龍泉鎮蘇黑村”時，我的思緒又回到多年以前在龍泉鄉楊家村的一段經歷。“楊雪，你們龍泉鎮是否有個楊家村？”“有的，老師你怎麼知道？”“我去過那個地方，我還學會幾個東鄉話中的單詞哩！”“是嗎？”此刻的我絕對是在關公面前耍大刀的那一位：“水是‘烏蘇’，沒結婚的姑娘是‘喔琴’，結了婚的媳婦是‘別嘞’，筷子是‘楚顧’，油香是‘款升’……”在楊雪驚訝的眼神中我讀到的是迅速拉近的距離和信任的欣喜。
也許這些剛從大山中走出來孩子學習底子不是太好，有很多頑劣的習慣，但是扶貧先扶智，教育扶貧事關同步小康和長遠發展。州上高瞻遠矚，從教育入手，抓好東鄉族女童教育，讓她們到教育較發達市縣的學校接受教育，我們作為一線的教育工作者沒有理由不接受這些孩子，有這樣優良的教學硬件設施和師資環境，我們更沒有理由不去好好教她們。
自此，我和東鄉有了個約定，約定在不久的將來，東鄉的教育不再是臨夏教育的短板，東鄉人民完全可以靠自己的能力發展自己的教育，讓東鄉手抓走出國門。在東鄉文化教育的發展中有過第一個考入清華大學的男生買鴻翔，有過攝影藝術圈的馬忠華，也有過將“花兒”藝術融入餐飲文化的何清祥。也許，將來能從我們教育的學生中出現第一個考入清華大學的女生，能有第一個……
教育強則臨夏強，教育興則臨夏興！在振興臨夏教育的征程中，有困難、有險阻、有挑戰，但只要我們勠力同心、眾志成城，就沒有翻不過的山、跨不過的河。讓我們在新時代的征程上團結奮鬥、砥礪前行，奮力譜寫臨夏教育事業發展的嶄新篇章！（作者：祁永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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