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
《霸王別姬》裡段曉樓不止這樣說過程蝶衣一回。小樓一直覺得蝶衣成痴成魔，困於戲中，才會阻撓自己和菊仙的愛情。小樓不清楚的是蝶衣確實是虞姬，菊仙也是虞姬。
為什麼蝶衣和菊仙是虞姬？
因為他們兩個人，用情至深，從一而終。
只可惜，碰上假霸王，人生不過終究是一曲壯美的悲歌。
01
若能救你
我可以放下我自己
北平被日本人進攻，他們占城之後，衝進梨園聽戲，隨即發生了一場衝突。在後臺準備的時候，小樓不滿漢奸將自己的戲袍奪走獻給了日本人，用茶壺打了漢奸的腦袋，激怒日本人，被他們當場抓走。
街上都傳日本兵會取了人的心餵狗吃，這怎麼能讓蝶衣和菊仙安心。
一個在收到日本人告知前去唱曲才能救小樓的信後，顧不得考慮，急急忙忙穿衣準備出門。一個火急火燎登門求蝶衣出面救小樓，企求無果，甚至以自己離開小樓、重回花滿樓為籌碼。
孤身赴日本軍營，像是觸碰高壓線，生死不明；
重新回到花滿樓，又是再經受侮辱，度日如年。
但他們還是願意。不需思考，直接答應。
小時候，小樓被師傅懲罰跪在寒天裡，蝶衣會一直等他，等到深夜，還幫他暖身子。
到後來，菊仙為了確認小樓的安全，在國民政府軍和戲班發生衝突的時候，她還挺著大肚子衝到混亂、拳打腳踢的人群中找他，最後自己受傷，孩子也流產了。如此緊急的時刻，她還不忘和小樓說："你你忙你的去吧。"
因為愛你，因為從一而終，若是能夠救你於危難之中，我願意捨棄我的安危。
02
因為愛你
我敢與他們為敵
因為愛人，我學會了吃醋；因為愛人，我變得有鋒芒。
菊仙看似風風火火，勇敢堅強，實則是一個溫柔、嬌弱的女子。蝶衣從小又是輕聲細語，安靜忍讓。這樣的兩個人卻發了好多次火，也是因為小樓。
因為小樓，兩個人互相看對方不順眼。蝶衣在小樓面前罵菊仙是禍害人的妓女，菊仙勸小樓和蝶衣斷絕關係。
容不得另一個人分去小樓的愛，兩人常常對峙。
除此之外，蝶衣不願意傷害小樓，還敢跟師傅叫板；菊仙為在師傅的板子下救小樓，也和師傅發生衝突。
新冠當前，有這樣的一名意大利男人做了件讓醫生們無比生氣又動容的事。男子的女友不幸感染新冠肺炎在醫院內搶救，他為了見上女孩最後一面，在醫生的安排下穿著防護服去看她。誰知道在病房裡，他毅然決然的脫掉了防護服。
醫生見狀，吃驚不已，不停地勸阻他。醫生緊張，生氣攥拳。男子看著醫生，眼神很堅定，一轉向女孩又是溫柔的眼神。最後男子也感染上新冠，兩人於3月25日雙雙離世。
他們那麼生氣、那麼無畏，不正是源於心底那份"從一而終"的愛。
03
全都是你
即使不甘也忍著
除了師哥小樓，蝶衣最愛的莫過於京劇。
雖然打小不情不願的進了戲班，學戲過程中，因為戲詞背不好常常遭到師傅的仗打，飽受煎熬。和小賴子出逃後，因為看到戲臺上展現光彩的角兒，心裡種下了成角兒的種子，毅然決然選擇回到戲班。
忘不了看戲的那一幕，他的表情全然專注，臉上掛著兩行熱淚。蝶衣稚嫩的臉映在從舞臺那邊照來的紅色的微光裡，他的眼裡有熱望，有光。
和他一起的小賴子當時也哭了，他哭的是想到臺上的名角兒一定是捱了很多次打才走到今天，覺得心酸。
蝶衣定然也為他們背後的辛苦而心酸，但他是真的愛上京劇了。
他愛京劇所以無論怎麼改朝換代，都只想著唱戲；
他愛京劇，所以不怕身陷囹圄，敢在法庭上說，如果逼他唱歌的那個懂戲的日本軍官沒死，京劇就能傳到日本了；
他愛京劇，所以參加京劇討論會的時候，即使被人指責，也反對"不穿古代戲服唱京劇"的提議。
蝶衣一心想要演好京劇，守護京劇，傳承京劇。
他曾激動的和小樓說：師兄，我要跟你唱一輩子的戲，差一年、一個月、一個時辰都不是一輩子。
但是他卻沒有配合小樓再演虞姬，但是他親手燒掉了自己的戲服。這也是因為小樓。不想讓師哥為難、受罰，他就放棄最愛的虞姬；因為師哥罵得一句"你真是不瘋魔不成活"，他就燒掉珍愛的戲服。
他可是戲痴，他每一場都賣力的唱、玩命的唱。做了這些事肯定心有不甘，但蝶衣沒有一句抱怨，選擇了默默忍受。
我放棄了自己的工作，安心在家；我放棄了進修的機會，留在這裡；我放棄了連軸轉的奔波，騰出空來，全都是為你，全都是為你。
04
因為是你
我才失去活著的意義
從民國到文革，不知換過多少政府。世道再混亂，情況再危險，小樓、蝶衣、菊仙還有戲班都挺了過來。
民國時候，投靠張公公，蝶衣被強暴，還是選擇活著；
國民軍隊統治期間，蝶衣被誣陷為漢奸，受世人指摘；菊仙在混亂的打鬥中流產，也因此失去生育能力，巨痛之下，他們還是活著；
解放軍管理時期，蝶衣為戒大煙，亂砸東西，傷害自己，再難熬也沒有放棄自己；
文革前夕，菊仙和小樓清除家裡的四舊，雖然害怕，也保持著樂觀。
誰想到，批鬥還是捲到自己身上。小樓、菊仙、蝶衣，都被拉到批鬥場上，去的路上，他們三個人並排，緊緊地靠在一起。
誰又想到，面對眾人的壓力，小樓為了自保罵蝶衣給國民黨傷兵唱戲、給北平行團頭子唱戲、給地痞流氓唱戲、給戲霸唱戲，為了生存做不要臉的事情；小樓還罵妻子菊仙是個妓女，聲稱自己一點兒也不愛她，要和她斷絕關係。
蝶衣變得暴怒，菊仙變得失意。
火光之中，辨不清小樓的樣子，他的真心和良知已經被吞沒，被火光一同吞沒的還有蝶衣和菊仙的心，那顆愛著小樓的心，經受著莫大的痛苦。
一場批鬥之後，蝶衣和菊仙認識到了小樓的軟弱，認識到了小樓的卑鄙。小樓或許覺得，這不過是一個謊，不撒這個謊，就不能熬過這場風暴，卻不知這"謊"勝過風暴，侵入人心、撕扯人心。
《情人》中，男人在小姑娘離開後，抽著大煙，說了這樣一句話："我因為沒有你的愛而死亡。"所有沉溺於愛，又被愛所傷的人，容易感覺人生無意義。蝶衣和菊仙在被所愛之人唾罵、侮辱之後，迷失了生活的意義。
菊仙自殺了，穿著自己的嫁衣，吊死在家裡；
蝶衣自刎了，唱著最愛的京劇，倒在戲臺上。
菊仙和蝶衣的人生結束了，小樓的人生也終會走到盡頭。三個人的故事再怎麼曲折、慘痛，還是會在歷史中落下帷幕。
只要時間還在走，他們的故事就會被說完，就會被塵封。影片從頭到尾，畫面裡都有塵氣。破舊練功房裡的漂浮的塵，街道上漫天的塵，舞臺投下藍光照亮的塵。
或許這告訴我們，塵氣莽莽然，世事不過依稀；
告訴我們人生起起伏伏似飄塵，渺小至極，無處可依。
蝶衣和菊仙，將自己的心完全託付給小樓，從一而終，靠著愛過活，也似這浮塵，不能踏實。
他們不懂人不過是浮萍一片，隨世事流轉最為保險，卻要把自己完全系在小樓身上。
愛人的手掌拂過心靈，
往往也可能造成痛苦；
於是心靈便自行開裂，
愛的花朵也逐漸萎枯。
在世人看來總是完好無事，
他卻感到小而深的傷口在慢慢擴大，
他低聲地為此悲哀哭泣，
心已破碎，別去碰它。
詩人普呂多姆這話，是對蝶衣和菊仙所遭受傷痛的最好描述。
兩個真虞姬碰上一個假霸王，終不過是一曲悲歌；失去自我的痴痴相戀，也終不過是一曲壯美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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