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少康
饒州有個叫文鈺的書生，平日刻苦攻讀，一心想考取功名，可是總不見長進，心裡十分苦惱。一天，他遇到一個相面的道士，那道士說他七竅閉塞，需要遊歷天下名山大川，或許能經歷一番奇遇，衝開他的玲瓏心。從此，文鈺放浪山水漫遊天下，希望能碰上奇人。
這年春天，文鈺來到蘇州，倒真的遇上一個叫顧三孃的奇女子，不但貌美如花，且聰明靈巧，繡得一手好刺繡。她繡的《美人圖》，人物形態逼真，繡的花能引來彩蝶、魚就像在水中嬉戲，無不巧奪天工，人稱“江南神針”。顧三娘色藝雙絕又性情溫柔，身邊不乏追求她的公子哥兒，可是顧三娘對這些紈絝子弟一個也看不中，卻偏偏對淳厚朴實的文鈺一見鍾情。這一日，文鈺來到顧三孃的閨房，恰好碰上她梳洗，看到她那一頭瀑布般亮麗的長髮，文鈺突發奇想，說：“三娘，我不日就要赴京趕考，你用這長髮刺一幅繡給我吧。”
隔了幾天，顧三娘果然拿出一幅《雪梅圖》，只見圖中一樹臘梅迎雪怒放，似有縷縷清香沁人肺腑，更讓人稱奇的是畫真是用頭髮繡成，且每根頭髮都劈成了極細的兩根，簡直讓人懷疑是鬼斧神工。自從有了這幅《雪梅圖》，文鈺覺得自己每日神清氣爽，讀書幾乎是過目不忘，提筆文思泉湧。文鈺如獲至寶，每天將它帶在身邊。
天有不測風雲，也就是文鈺赴京趕考的當天，一夥蒙面歹徒將顧三娘打昏劫走了。等顧三娘醒來，才知劫持自己的是蘇州知府張道昧。這張道昧是個出了名的奸徒，胸無點墨，專靠巴結逢迎當上了這個五品知府。文鈺有一件奇繡的事傳到了他那裡，他靈機一動，心想，當今皇上宋徽宗不是喜好書畫嗎？如果能弄到一件這樣的奇繡進獻皇上，一定能加官進爵。他派人向顧三娘索要了好幾幅，雖然也精彩絕倫，但卻沒有一件是神奇的，張道昧惱怒之下叫人劫持了顧三娘，並威脅說：“你如果不交出一幅《雪梅圖》一樣的奇繡，休怪老夫對文鈺不客氣。”為了不讓文鈺遭殘害，顧三娘含恨剪下一綹長髮，一邊流淚一邊悲憤地繡著發繡。就在發繡交上去的當夜，張府突然發生了一場大火，將府衙燒成一片灰燼，張府上下無一生還。
再說文鈺上京趕考連戰皆捷。這一天，宋徽宗正在殿試新科進士，忽有大臣稟報：“昨夜索命奇繡又出現了，一夜之間連殺兩位大臣。”朝廷上下頓時一片驚慌。宋徽宗顫聲問：“這如何是好？說不定哪一日朕的命也不保啊！眾愛卿有何良策？”
原來，京城最近發生了一連串恐怖命案，死者一個個驚恐地瞪大眼睛，臉部扭曲變形，似乎死前受到過什麼驚嚇，手中還抓著一幅精妙的刺繡。由於這一連串恐怖命案的受害者，都是達官貴人富商豪紳，朝廷也震動了，派多人查辦，案情不但毫無進展，而且派去查案的人也蹊蹺死了好幾個。關鍵時刻，丞相蔡京上奏說，他可保舉一人力破此案。宋徽宗一聽，滿面喜色，問是誰，蔡京說：“臣保舉新科進士文鈺為五品巡查使，臣侄子蔡松為監使。”
這先前派去的查案人中不乏武林高手，都死於奇繡之下，文鈺一介書生，不是去送死嗎？滿朝文武都知道這是蔡京借刀殺人，可又敢怒不敢言。
原來，此次科考中有一道《論時政疏》的考題，文鈺在文章中列舉了貪官橫行，侵奪民財的種種事例，無意中得罪了蔡京，他必欲除之而後快，只因皇上看中文鈺的文采，不便貿然行事。他讓蔡松做監使，一是造成貌似公允的假象，二是如果破了此案，他便可以藉機給蔡松升官，如破不了，也可藉機除去文鈺。宋徽宗一向對蔡京言聽計從，當即限定文鈺三個月內破獲奇繡殺人案。
文鈺接手後，帶著一班捕快日夜巡查，但京城裡還是不斷有人奇怪地死去，眼看三個月的期限快到，卻連殺人魔頭的蹤影也沒見著。文鈺暗想：這殺人魔頭來無蹤去無影，但卻留下了刺繡這一線索，看樣子也太猖狂了。文鈺從刺繡著手，派出得力捕快大街小巷明查暗訪，終於發現這些刺繡與一個名叫蘇紅綾的妓女有關。這蘇紅綾是半年前來到“春風樓”妓院的，當時與鴇母說好，她只賣藝不賣身，而且每日給鴇母十兩銀子。鴇母見錢眼開，就收留了她。不料這蘇紅綾不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有一手刺繡的絕活兒，招蜂引蝶一般引來不少文人墨客、富商豪紳。但這蘇紅綾卻有一個讓人無法理解的怪癖，每次有人請她刺繡，她都要那客人請上一幫姐妹吹拉彈唱，等她高興到極點，再到街頭叫上一群乞丐前來哭訴，聽得她淚流滿面後才飛針走線。但令文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刺繡怎麼會殺人呢？一定是她的背後另有其人！
文鈺派幾名精明捕頭暗伏在“春風樓”周圍，一連數日，捕快來報：蘇紅綾並未走出房門一步，她的身邊也沒有出現任何可疑之人。恰在這時，又有人昨夜被奇繡所殺。文鈺帶人匆匆趕去，只見死者與前幾次一模一樣，也是面露恐怖之色，身上沒有任何傷痕，而且手中也握著一幅刺繡。文鈺小心地從死者手中取出那幅刺繡細細察看，這是一幅仙佛人物圖，圖中人物繡工細緻，衣袖飄動似在馭風而飛，彩霞青峰間隱隱露出一角金碧輝煌的廟宇寺塔……文鈺看到這裡，心中突然一亮，想起了一個人———顧三娘。
文鈺匆匆趕到“春風樓”，不想這蘇紅綾原來是一個濃眉大眼的女子。他這才想起顧三娘早已死於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火，怎麼會復生呢？除非是她化作了厲鬼。
蘇紅綾似乎早就知道文鈺會來，桌上已泡好了一杯香茶，笑嘻嘻地迎上前說：“公子是聽琴還是下棋呢？”文鈺看著那滿壁刺繡，道：“聽說姑娘擅繡，本公子今日來就是想見識一下姑娘的絕活。”
蘇紅綾微微一笑，就在繡架上飛針走線起來，只見她雙手柔緩時似行雲流水，驚鴻掠波，讓人神思淼然；急速時又如同急電驚雷、狂風疾浪，令人驚心動魄。文鈺看得目瞪口呆，長嘆一聲說：“姑娘的技藝的確精妙，但並不神奇，難道姑娘沒有聽說過奇繡殺人的事嗎？”
文鈺本是想借機刺探蘇紅綾的神色，誰知蘇紅綾一聽，竟回答說：“這有何難，我這刺繡也能殺人於千里之外，百萬軍中取人性命於無形之中。”
文鈺心中暗喜，進一步說道：“姑娘誇口了吧，這麼一件刺繡就是再奇妙，怎麼就能殺人呢？”“公子沒有試過，怎麼就知道不能呢？不知公子要殺何人？”
“當朝丞相蔡京的侄子蔡松。”
“公子三日之內就可見分曉。不過公子要答應我一個條件，事成之後，要隨我浪跡江湖。”
“如果殺不了他呢？”
“我隨你到官府投案自首。”
文鈺為什麼要除掉蔡松呢？這蔡松平日欺男霸女無惡不作，這次蔡京保他做監使，文鈺很清楚，是衝著他來的。如能殺掉蔡松，也算為民除了一害。可是這蔡松卻狡猾得很，每日藏在深院高牆裡，身邊高手如林，自從京城出現了殺人奇繡，他連書畫也不接觸。不料就在這天黃昏，天空中忽然出現一串串絢麗的焰火，蔡松也出來仰頭觀看，突然驚恐地大叫一聲倒地暴亡。聰明的蘇紅綾知道接近不了蔡松，就將致命奇繡裝進焰火，一樣要了他的命。
次日早朝，文鈺奏明宋徽宗，說已破獲索命奇繡案，殺人的奇繡是一個叫蘇紅綾的女子用頭髮所繡。宋徽宗聽了大為驚訝：“這發繡如何能殺人？”文鈺道：“古人曾有‘怒髮衝冠’的說法，蘇紅綾奇繡的神異之處系悲憤積於秀髮所產生的物理異象。倘若她憤恨某人到了極點，這人只要見到她的發繡，就會被髮繡中所含的煞氣驚嚇而死。”
“想不到這千年難得一見的奇繡，竟在本朝出現。”早有那拍馬屁的爭相向宋徽宗道賀。宋徽宗治國昏庸無能，卻對書畫迷戀到了極點，他一聽來了精神，竟異想天開道：“文愛卿，近來山東梁山一帶盜賊侵州佔府，攪得朕寢食難安，你速傳朕的旨意，要那蘇紅陵多繡一些，朕好用它剿匪去。”
文鈺帶人匆匆趕到“春風樓”妓院。原來這蘇紅綾正是顧三娘，當日在蘇州她含恨將發繡交出，當夜張府便一片混亂。顧三娘從雜亂的人聲中聽說張道昧在打開發繡時驚嚇而死，才知道自己在悲憤時的發繡會殺人。她放了一把火，趁亂逃離張府。易容來到京城後，聽到百姓對那些惡徒的哭訴，她心中怒火頓起，又用發繡將他們一一殺死。她幫文鈺殺蔡松，除了因為蔡松也是惡徒之外，還因為她見官場黑暗，有心要文鈺隨她一同離開這個險惡之地。不料文鈺已不是昔日的純樸書生，為了升官早就變了心。不過，文鈺也從發繡中猜到蘇紅綾就是顧三娘，並利用她殺死了好幾個對自己不利的正直官員。當顧三娘知道這一切時，發現自己已成罪人幫兇，頓時傷心至極，一夜之間滿頭秀髮盡白似雪，心如死灰，一頭撞在牆上，氣絕身亡。
此時的文鈺見狀捶胸頓足，懊悔不已。想起懷中還有一幅《雪梅圖》可以討得皇上歡心，才心安了許多。可是當他從懷中掏出《雪梅圖》時，不覺大吃一驚———原來，那《雪梅圖》竟變成了一幅白絹。
選自《今古傳奇·故事版》2004年第05期
分享到:
閱讀更多 小小午休時間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