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暑假特別漫長，日子粘乎乎的。因為小國哥，日子變得凜冽起來。
小國哥是街上三大爺的小兒子，那時已經不上學，不知為什麼他也沒有出去工作，每天都架著雙柺來到我們家的理髮店坐著，有時和客人們聊聊天，更多的時候他在那裡吹笛子。只要吹起笛子他那雙好看的眼睛裡就亮閃閃的全是光。
媽把盛西紅柿的籃子放在小國哥身邊，隨手拿起一個通紅的柿子放到小國哥手上，隨口問到：“幹活的地方辭了嗎？”“沒有，我和老闆說，等我腿不疼了就再回去。”小國哥說這話時，撲哧一聲咬住了西紅柿，鮮紅的汁水濺到他的鼻子上。媽走到院子裡，自言自語到“不辭好，不辭好。”
沒有客人，我在門口的大凳上趴著寫作業，電風扇像只蒼蠅一樣嗡嗡地叫著。突然小國哥喊我：“你語文老師還是劉成偉嗎？”我合上寫了幾行的作業本，嘟囔著：“可不，別人能佈置這麼多作業嘛！”我扭過頭，小國哥正咧開嘴放肆地笑著，“那年我沒做完，可把我揍挺了。”
於是碰巧在這個沒客人的下午，小國哥絮絮叨叨地說起他當年做的損事。講到他們踢球砸破五保戶大老王的玻璃，被他爸滿街追。說完這個“追”字小國哥突然停住了，他的嘴緊緊閉著，拳頭重重地錘到大腿上，疼得他閉緊了眼睛。我嚇得攔住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他比我腰還粗的腿，像磕到石頭上。
第二天小國哥準點又來理髮店坐著，坐到離門最近的椅子上，摸索著他那根笛子。六爺爺正在那裡剃頭，他瞟了小國哥一眼“小國，今年十幾了？”“十九了。”“有媳婦沒？”小國哥低了頭，一隻手胡亂地摸索著頭髮。六爺爺哈哈大笑，“害啥臊，大小夥子就得找媳婦了。”在鏡子前吹風的明明哥一把搶過小國哥的笛子，指著竹節上那個不知用藍黑墨水描了多少遍的名字，故意大聲問到“這個玉鳳”是誰啊？”小國哥臉徹底紅透了，讓人想到喝醉的人，一屋子人都笑了。小國哥伸手去搶笛子，大聲笑罵著明明哥。
等人們鬨笑著都走光了，一陣雨突然一來，小國哥撫弄著笛子對著雨簾吹起一支又一支曲子，斷斷續續吹了很久。望著門外的雨，他說跟我這個啥也不懂的小孩說起心事。他說他很想給那個姑娘買塊手錶。多年後，不知那個叫玉鳳的姑娘是否知道有個少年曾把她的名字刻在笛子上天天描畫。
後來我的作業寫完了，感覺小國哥好久沒來了。媽說，小國哥在家治病。暑假快過完了，小國哥一直沒來。那些日子不斷聽爸媽說起小國哥家裡實在拿不出錢來，連仙姑都請了。
晚上大娘抹著眼淚來到家裡。媽陪大娘坐在灶前，大娘一邊抹著擦不盡的眼淚，一邊抽泣著說到：“仙姑說是有人克著了。”媽聽了反而笑了，“這就有救啊。那是誰克著了，讓仙姑給破破。”說著，大娘又抹起眼淚，“說是，大斌處的對象。”“哎，這事弄得。這丫頭多好，全家看著都歡喜。”媽無奈地搖著頭。“大斌說了，為了小國，這門親事不要了。往後還能說上這麼好的媳婦嗎？”“好人有好報，碰上好姑娘再說給咱大斌和小國。”
大娘放心地走了。從那以後，大斌哥的對象再沒來過。可是小國哥還是下不來炕。快收玉米的一個晚上，吃飯時爸媽一直不說話，媽像是哭過。我看看爸又看看媽，爸嘆口氣，放下酒杯對我說到：“你小國哥沒了。”我舉起的筷子僵住了，沒了，什麼意思？小國哥再也不能來吹笛子了？
忽然眼淚從眼睛鼻子裡湧出，像那天的雨，只是再也沒有小國哥的笛聲。
關注小扇，看好看的故事
閱讀更多 紅迷輕羅小扇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