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騎白馬》:是烈女的深情期盼,也是渣男的良心發現


我身騎白馬 走三關

我改換素衣 回中原

放下西涼 無人管

我一心只想 王寶釧

——徐佳瑩《身騎白馬》

前言

上週末,最新一期的綜藝節目《天賜的聲音》裡,歌手阿朵和汪小敏合作了一首《身騎白馬》,聽完之後讓人大呼過癮。

但是,我更喜歡的還是原唱者徐佳瑩的版本,空靈深情,決絕勇敢。

《身騎白馬》是歌手徐佳瑩的成名作,收錄在她的首張專輯《LALA創作專輯》裡面,是華語樂壇傳唱度非常高的一首經典作品,曾被諸多歌手在不同的舞臺深情演繹。

這首歌的歌詞,靈感脫胎於臺灣歌仔戲《薛平貴和王寶釧》,其中“我身騎白馬走三關/我改換素衣回中原/放下西涼無人管/我一心只想王寶釧”四句,保留了歌仔戲的原始唱腔,是整首歌的點睛之筆,將為愛奮不顧身的蕩氣迴腸,渲染的淋漓盡致。

這四句歌詞講的是什麼呢,簡單來說,就是男主角薛平貴放下西涼國主的身份地位,褪去一身榮華富貴,一人一馬千里走單騎,過關斬將,風塵僕僕趕回中原見女主角王寶釧的故事。

看到這裡,你可能會深深感動,眼角含淚,羨慕王寶釧有如此浪漫的愛情,同時也期望有一個薛平貴式的情侶。

但我想告訴你,這只是整個故事的冰山一角,水面之下,真相可能會把你盈眶的熱淚給生生憋回去。

因為,身騎白馬走三關,不過是一個烈女的深情期盼,和一個渣男的良心發現。順著故事的脈絡往下梳理,即可窺見一斑。而造成這種不平衡的本質原因,還是男權語境下,女性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困境。


《身騎白馬》:是烈女的深情期盼,也是渣男的良心發現

先說說歌仔戲的來歷

歌仔戲是現存劇種中唯一源起於中國臺灣的戲曲劇種,內容多以民間故事為主,代表曲目有《梁山伯與祝英臺》《八仙過海》《濟公傳》等等,傳遞的是以忠孝節義為主的正向價值觀

它有一大特點,就是跟大導演王家衛拍電影差不多,沒有固定的劇本,通過“戲先生”講戲然後分配角色——我想,這裡的“戲先生”大概也就相當於導演。

歌仔戲20世紀初才在臺灣島內興起,跟京劇、川劇等戲曲劇種相比,還是個“小弟弟”。

1928年,島內的歌仔戲藝人為了躲避日本殖民者的迫害,向大陸逃離,也將歌仔戲帶到了閩南地區,後來發展成為福建省漳州市、廈門市、泉州市地方傳統戲劇,於2006年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身騎白馬》:是烈女的深情期盼,也是渣男的良心發現

《薛平貴和王寶釧》講的是什麼

《薛平貴和王寶釧》是歌仔戲的經典曲目之一,它的故事用一句話歸納起來,就是《王子與灰姑娘》的鏡像版——公主和灰男孩的故事

故事發生在唐朝年間。名門閨秀王寶釧,是當朝宰相王允的三女兒,天生麗質,聰明伶俐,她的佳配原本應該是門當戶對的貴族子弟,不曾想,她看上的卻是窮小子薛平貴。

王允見到薛平貴的時候,發現他衣衫襤褸,甚至不只是“窮”,簡直就是活脫脫一個乞丐,當下懷疑自己的女兒腦袋“瓦特”了,拂袖而去。

王寶釧偏偏是一個倔強女孩兒,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她,沒有從父輩那沾染嫌貧愛富的市儈,只是跟從自己內心的感覺,認定了薛平貴就死也不鬆口,從此與他緣定三生。

結果怎樣,八點檔的狗血電視劇一定是演一哭二鬧三上吊,但是王寶釧要瀟灑的多。

她跟老父親三擊掌,乾脆利落地斷絕了父女關係,放下了相府的豪門大宅,綾羅綢緞,從此跟著薛平貴住進寒窯,縮衣減食,一住就是十八年。

所謂為愛痴狂,奮不顧身,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後來,薛平貴也許是主動想出人頭地,也許是被迫的徵召入伍,總之就從軍打仗了,一路走到了西涼國,從此杳無音信。

只剩王寶釧獨守空房,望眼欲穿,為了心中的愛情,孤身與世界抗衡。


《身騎白馬》:是烈女的深情期盼,也是渣男的良心發現

烈女王寶釧的深情期盼

彭佳慧有一個歌叫《走在紅毯那一天》,裡面有兩句歌詞是這樣的:

好朋友都有好姻緣

只剩下我 只剩下你

還繼續 苦守寒窯

一等十八年

其實,這裡暗含一個典故,苦守寒窯十八載,講得也就是貞烈女子王寶釧的故事。

薛平貴走後,王寶釧孑然一身,住在一間爛房子裡,冬天漏風,夏天漏雨。但是她選擇了愛情,就沒有後悔這一說,從此再也不曾奢望王家的榮華富貴,再也不曾再踏進宰相府一步,不可謂不“烈”

薛平貴走了十八年,王寶釧一妙齡女子,本來也是姿色過人,會招來多少狂蜂浪蝶,會面對多少的誘惑和威脅。但是她始終咬牙堅持下來,良人在野不知歸期,她就緊閉心門持操守節,不可謂不“貞”。

苦苦堅守的歲月裡,王寶釧生活困頓,度日如年。只要她服個軟,相府的錦衣玉食就可以失而復得;只要她三心二意,多少豪門公子馬上可以八抬大轎將她娶回家。

但她就是“蒲葦紉如絲”,也不去想想是否“磐石已轉移”,堅定得讓人心疼。因為生活太艱難,王寶釧為了活下去,甚至將破屋周圍的野菜都挖來吃光了,卻仍不見良人歸來。

王國維先生說的人生三境,一是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二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三是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套用到愛情上面,也很熨帖。

王寶釧經歷了前兩境,但是還沒有等到第三境,她就生了重病。

她終於坐不住,是怕今生一別就是此生永別,是怕心中所愛變成永失吾愛。她找到自己的義兄,遞給他一封血書,請他趕赴西涼轉交給薛平貴。

原來她一直知道薛平貴在哪裡,原來她堅持你不回我不催,原來她即使跌落塵埃也要守護基本的尊嚴!

"如果開口那只是,我要的溫柔!”那樣貞烈的女子,怎麼看得上“嗟來之食”!

可是,最後這一刻她還是失守了,她終究還是捨不得。十八年再未見過他一面,用眼神細細勾畫他的眉眼;十八年再未擁他入過懷,與他耳鬢廝磨抵死纏綿。這樣便撒手人寰,她捨不得。

那封血書,她是在多麼絕望的情況下才寫的啊,裡面的內容當然不得而知。如若是我,我會寫下這兩句: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你說過那樣的愛我?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我這樣為愛痴狂?


《身騎白馬》:是烈女的深情期盼,也是渣男的良心發現

渣男薛平貴的良心發現

窮小子薛平貴從軍之後怎麼樣了呢?

無權無勢的他,開始當然是對家裡嬌妻倍加思念,為了儘快出人頭地,他在戰場上衝鋒陷陣,敢拼敢打,很快就立了一些戰功,但是也招來了嫉恨。

軍中有一將軍,之前一直垂涎王寶釧的美色,卻中途被薛平貴截胡,所以一直對他懷恨在心。後來發現軍中崛起的新秀,正是薛平貴,便設計陷害他。

薛平貴心地純良——也可以說是蠢,醉酒之後,糊里糊塗就中了計,騎著一匹馬衝入了西涼敵軍的軍營。正要被眾敵將斬殺於馬下之際,紅粉佳人出現了,而且此人來頭不小,正是西涼代戰公主。

只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的容顏。代戰公主見薛平貴一臉英氣,被圍困在重重人牆中,卻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一眼便看進了心裡,順手將他救下。

這邊單槍匹馬闖敵營,生死難料;那邊卻傳出薛平貴投靠敵軍,通敵叛國。橫豎是回不去了,薛平貴便留在了西涼,留著留著,就變成了西涼的駙馬——

薛平貴是渣男沒錯了,但是還算渣得沒那麼徹底。他之所以娶了公主,一是英雄難過美人關,男人都容易犯的錯;二是有人故意散播謠言,說王寶釧在家久等他不歸,已經改嫁他人。

蒲葦韌如絲 磐石無轉移”。既然蒲葦都斷了,那磐石移一移,似乎也無可厚非。男人都善於安慰自己,為自己犯下的錯找藉口。他卻不曾想過,寒窯中堅定不移的王寶釧,如何會輕易離他而去。

薛平貴心安理得地做著駙馬,做著做著,西涼王駕崩,他又順勢成了新的西涼王。如果沒有那封血書,那麼今生,兩人便真的錯過了。

命運待王寶釧不公,但也待她不薄。關鍵時刻,一封血書從天而降,像一記晴天霹靂,不偏不倚,落在了“夢裡不知身是客”的薛平貴頭上。

大夢初醒,渣男終於良心發現。取下西涼王冠,脫下華服金靴,一身素衣,一匹白馬,薛平貴一路往東狂奔。於是有了感天動地的

“我身騎白馬走三關,我改換素衣回中原。放下西涼無人管,我一心只想王寶釧。”

但實際上呢,不過是浪子回頭,回頭是岸。


《身騎白馬》:是烈女的深情期盼,也是渣男的良心發現

讓愛情迴歸愛情本身

據考證,《薛平貴和王寶釧》其實是一個虛構的架空故事,歷史上並無這兩個人。故事最後,還來了個大反轉。

薛平貴順利回到中原,與王寶釧重歸於好,隨後發現自己竟然是大唐流落在外的太子,在一路追來的代戰公主率領的西涼軍幫助下,登基為王,將王寶釧封為後,代戰封為妃,照樣做王,還抱得兩位美人歸。

這個故事,表面是在歌頌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但是仔細推敲就會發現,它的內核其實是在給男權背書。所謂的悽美愛情,不過是這個內核的精緻外包裝而已。

如果把薛平貴和王寶釧的位置互換一下,是王寶釧因為“形勢所迫”,在兩個男人之間遊走,即便最後能夠迴歸初心,可能也會遭遇“蕩婦羞辱”。

因為她是女人,就必須有一座貞潔牌坊,死死壓在頭上。這是長期生活在男權社會中,大多數人耳染目濡後產生的思維自覺。但我覺得,這更像斯德哥爾摩綜合徵。

大家在潛意識中接受了男權社會的設定,所以薛平貴出軌在先變成了“情有可原”,後迴歸家庭變成了“不忘初心”,他對代戰公主的始亂終棄變成了“逼不得已”,最後將兩個女人都收入囊中變成了“皆大歡喜”。

《身騎白馬》裡面還有這樣一句:

而你卻 靠近了 逼我們視線交錯

原地不動 或向前走 突然在意這分鐘

眼前荒沙彌漫了等候 耳邊傳來孱弱的呼救

追趕要我 愛的不保留

這幾句歌詞,更加真實地為薛平貴的渣做了註解。

“而你卻,靠近了,逼我們視線交錯”,對薛平貴來說,王寶釧的血書,是令人煩惱的苦苦糾纏;“原地不動,或向前走,突然在意這分鐘”,是薛平貴選擇王寶釧還是代戰的猶豫不決;“追趕要我,愛的不保留”是薛平貴被迫回去的無可奈何。

滿身傷痕累累也來不及痛

那是指引我走向你的清楚感受

不管危不危險

都要放下一切跟你走

只要一起承擔

只要你不放手

最終薛平貴才幡然醒悟,身騎白馬走三關,“不管危不危險,都要放下一切跟你走”,這個男人多麼深情啊,可是呢,後面還跟著一個條件,“只要一起承擔,只要你不放手”。我回來,不是取決於我愛不愛你,而是取決於你有沒有放手!

在這個故事裡,兩個堅強、勇敢、獨立的女人,終究還是成了男權的附庸品。她們一心守護的愛情,成了包裹男權的美麗外衣。

現在我們都在呼籲男女平權,一些陳規舊習正在慢慢破除,女性意識正在不斷覺醒,優秀的女性開始在社會的各個層面嶄露頭角,不再依附於男人而存在,這是社會發展向好的一面。

著名學者李銀河曾在2019年女性領導力高峰論壇表示,女性在一切的場合,都應該和男人平等,隨著社會的發展,女性破局是早晚的事。

希望愛情也一樣,破除各種束縛和象徵意義,單純的作為愛情本身存在。在愛情面前,男人和女人,都有做對的選擇的權利,也有可以犯錯的資本,平視彼此,真正的敢愛敢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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