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祥苓口述歷史》我改的劇本終於通過 拍攝中屢遭暗算當場昏倒

前言: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童祥苓先生師承南麒北馬,又幾十年精研餘派唱腔藝術,他在樣板戲《智取威虎山》中塑造的楊子榮的英雄形象更是家喻戶曉,無人不知無人不讚。2015年上海文史館為了保存歷史記憶,記錄時代風雲,推動口述歷史研究工作。邀請童先生口述“童家班”以及有關《智取威虎山》一劇臺前幕後種種經歷,由馮紹霆先生撰稿,出版了《童祥苓口述歷史》一書,經《頭條》黃V影視表演藝術家陳旭明老師引薦,蒙童老垂青,賜我一本。在此深表謝意。反覆拜讀受教頗多,深感此書乃京劇史中的一筆寶貴財富。經請示童祥苓先生得應允,特借《今日頭條》陸續連載與大家分享。

根據《頭條》審核要求,作適當增刪修改。

深夜,我沒有一絲睡意,腦子裡一直想著怎麼辦。想來想去,就想如果能把楊子榮的臺詞減掉,其他的就有辦法了,因為他在整個戲裡佔十分之七,如果能在這個人物身上減掉三分之一,那麼整個戲的時間就能減掉一個小時了。這樣就先拿第四場開刀。這場戲人物不多但時間長,其中反覆的唱詞都可以刪掉。於是我熬了一個通宵,把零碎沒用的情節和重複的臺詞統統刪去了,還寫明瞭理由,總算把第四場改好了。第二天,我們三人仔細推敲了一番,就交給領導上報首長。報告交上去了,我們像等侯法庭審判一樣坐臥不安。沈金波有一句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覺得我們真是又可笑又可悲,這哪裡是搞創件,簡直是活受罪,一個藝術工作者要用大部分精力去應付非創作的干擾,怎麼能不是悲劇。兩天後,批文總算下來了命令我們就按照此方案推,一場一場搞下去。

真走運啊,沈金波請客,買了兩瓶啤酒和花生仁,三人一起邊喝邊唱著“今日痛飲慶功酒”。


《童祥苓口述歷史》我改的劇本終於通過 拍攝中屢遭暗算當場昏倒

(童祥苓沈金波兩大主演推車擔擔工地勞動)


《智取威虎山》改戲時不管大改小改,都要演給首長、老姚他們審看。有一次修改後在首都劇場演出,第四場一結束,我就得趕第五場《打虎上山》,非常緊張。因為只有一個前奏音樂的間隙時間,得脫下軍裝換上匪裝,還要記住一些改動的地方,待上場唱“穿林海”倒板時,氣還沒喘過來。剛要出場時,陳金山同志一把拉住了我,把聯絡圖遞給我。幸虧有他提醒,否則又該是演出中的大問題。

回到招待所,我吃不下夜點,悶坐在書桌旁,心裡憋氣,只想到院子裡去狂吼一陣,發洩心頭長期的壓抑。為了塑造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形象,五年來我付出了極大的腦力與體力,錯在哪裡?為什麼給我那麼多的精神壓力與摧殘,試問蒼天,人間公道何在!一陣頭暈,我什麼也不知道了。

朦朧中聽到有人在喚我,睜開眼一看,保健醫生李大夫和軍代表老賀在床邊。李大夫說我昨晚昏倒在地,她用針刺我鼻下人中,我一點兒反應也沒有,軍代表老賀守了我一夜。我望著他們無比感激卻無言相對。在軍隊同志的竭力保護之下,我才度過那些屈辱的日夜,任憑天昏地暗,有“楊子榮”在我身邊,我感到莫大安慰。

1970年《智取威虎山》彩色電影攝製完成了,欣慰中,我卻回味著其中的苦澀。拍《打虎上山》時,導演老謝要我用真駁殼槍。我戲裝穿的是單絲綢褲,在打虎時拔出槍後,有一個用大腿打開槍栓的動作,駁殼槍栓上有個齒輪,當我表演這個動作時一陣劇痛,槍栓齒輪不但撕破了褲子,也在我大腿上深深劃兩條口子,鮮血直流,後來才換了假槍。


《童祥苓口述歷史》我改的劇本終於通過 拍攝中屢遭暗算當場昏倒


舞臺上演這場戲,為了表現飛舞自如,楊子榮穿的大衣是用極輕的尼龍絲面料做的。拍電影了,電影廠說為了真實,給我做了一件厚呢面真皮裡大衣,足足二十斤重,而且要求我和在舞臺上一樣跳得瀟灑。《打虎上山》一場,從前奏開始到唱完大段唱段是兩個長鏡頭。拍時恰好是六月份天氣炎熱,還用高倍聚光燈對著我,卻不許開冷風。這始終讓我百思不解。因為唱段音樂是先期錄音,唸白和鑼鼓是後期配音,現場根本不存在同步的問題。明知電影廠在整我,也只能咬牙幹下去。也不知拍了多少遍,每遍下來內衣都是水淋淋的,裡面的襯衣都來不及晾乾,不得不放到鍋爐房去烤,回頭穿上時還是燙乎乎的,還沒拍就快出汗了。謝鐵驪導演卻要求我別出汗,因為最後是特寫,在林海雪原上不能出汗。我實在忍無可忍說按他的要求,最好把我放到冰庫裡去。


《童祥苓口述歷史》我改的劇本終於通過 拍攝中屢遭暗算當場昏倒

(六月酷暑還要穿著定做的20多斤的皮大衣)


最難受的,是領導要求鏡頭裡我要出眼神光,電影廠就在攝影機鏡頭前安裝一隻專照我眼睛的兩千瓦聚光燈。我的眼睛長時間受強光刺激,一到晚上就充血。為了不使我的紅眼睛在彩色片中“曝光”,每次開拍前就點辛佛林收縮血管,但拍完後,由於瞳孔放大,我看不清東西。直到現在,我的眼睛還留下了後遺症,晚上充血和看不清物體。


《童祥苓口述歷史》我改的劇本終於通過 拍攝中屢遭暗算當場昏倒

(拍攝《智取威虎山》留下的後遺症,一到晚上怕光,看不清東西 )


這部電影浸透了我五年的淚水和血汗,老於仍然不忘記我。他指導下寫的文章,說有一個主要演員,犯了嚴重錯誤,經過挽救重新回到正確道路上來。後來有人告訴我,老於不僅把我趕下舞臺了,還想重拍《智取威虎山》,把我從銀幕上也趕下來。我們這批人搞現代劇的時候,還沒有他,我們這批人好像是元老,他對我們有點忌諱。後來他都換了年輕的,把我們都趕出去了。老於本事非常之好,但品質非常之壞。依我講,老於的中西合樂,他譜的京劇唱段,到現在很少能趕上,這是他了不起的地方。

那時候北京電影廠鬧派性,拍著拍著兩派就幹起來了,這邊說給我調個燈,那邊不給:“調什麼燈,沒燈!”完了把我們就都撂那了。那會兒我人緣真不錯:“大家別鬧,我給你們唱一段!”這麼和稀泥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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