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文人的“鴨頭綠”執念:一方好硯,是文人的終極夢想

“鴨頭綠”是一種硯石的髮色,在宋代,文人有一種關於”鴨頭綠“的執念,其可愛之處,不亞於現在女人們追求奢侈品、男人對名錶的鐘情。

現代人聽到“鴨頭綠”這個名字,往往會感到疑惑。

難道不是“綠頭鴨”?真的不是這個嗎?

宋代文人的“鴨頭綠”執念:一方好硯,是文人的終極夢想

中華特產之——綠頭鴨

如果你生在宋代,為了自身安全著想,千萬不要問出這樣的問題。

“鴨頭綠”往往指湛綠色的頂級洮河硯石。宋代,它被挑剔的文人盛讚有“風漪之色”,是文化圈裡名副其實的奢侈品,詞人墨客爭相競求的“愛馬仕”。

宋代文人的“鴨頭綠”執念:一方好硯,是文人的終極夢想

這才是“鴨頭綠”的真身

蘇軾、黃庭堅、米芾……你很難想象,這些文化大家,在“鴨頭綠”面前都爭相變成小粉絲,為它寫詩、為它爭名,為它打call不停。

每個宋代文人似乎都有一個終極夢想,那就是桌案上有一塊“鴨頭綠”。

可名噪一時的它,為什麼後來又低調起來呢?歸根結底,也是瘋狂的文人粉絲所致。

宋代收復河隴,“鴨頭綠”得以現世

與廣東端硯、安徽歙硯及山西澄泥硯齊名的”四大名硯“之一——甘肅洮硯,在唐代就揚名於文化圈子,卻並沒有如其他好硯石一般在文人手中廣泛流傳,而是“有名無緣得見”,正是因為產地太過偏遠,採擷的地勢險峻,極難得到。

到底產地有多偏?這麼說吧,儘管宋代是洮硯的興盛年代,但專門總結洮硯的專著,是到了民國時才出現。

撰者韓軍一先生言道,為洮硯寫志,正是不想洮硯因為無有可考而“

隨諸尋常瓦石零落湮滅”。再不寫志記錄下來,這樣的頂級硯臺甚至會更加沒落。

可見洮硯從採集到流傳,都受到了極大的限制。

洮州在唐宋時期正處於邊關,常年征戰無力採集洮石還是其次,更多時候,洮州所在地屬於當地土司管轄,中原朝廷往往難以插手,只能望硯興嘆。

直到宋初時期,經略史司王昭收復河隴地區,洮硯才有了傳播渠道。

宋代文人的“鴨頭綠”執念:一方好硯,是文人的終極夢想

唐宋時期,甘肅地區位於“隴右道”

時乃宋神宗熙寧元年,王昭請兵平西北戎部,被任命為秦鳳路經略史司,率通遠軍於洮河邊征戰。通遠軍收復失地,平復洮州,王昭也成為當地長官。

朝廷聽聞通遠軍喜訊,自然大加恩旨,而按照規矩,這也是王昭進貢當地特產、大表忠心的契機。

王昭此時十分發愁——

洮州地處偏遠,物產貧瘠,不似江南富庶,選取什麼能讓皇室貴族看上眼呢?

這也許是每個當地長官都常年面臨的重要困惑。然而,王昭獨具慧眼,從當地部落土司的進獻中,一眼看出了洮石的價值。

這樣只聞其名難以得到的珍貴硯臺,自然是最雅緻、最難得的貢品。

所以,從王昭的手中,洮硯終於有了渠道流入中原地區。

“鴨頭綠”與它的大佬粉絲們

由於洮硯數量稀少,在當時只能成為顯赫朝臣、王公貴族的收藏,或者贈予文豪手中,平常百姓很難得見,它的價值更水漲船高,變得無比珍貴。

同樣,它也因為自己獨特的特點——潤如玉,綠如藍,可磨筆鋒,可礪金鐵,而受到文人墨客的瘋狂追捧與極大讚譽。

有宋一代,關於洮硯的記載如井噴,是極為豐富的,這一時期,也是洮硯歷史上的發展高峰期。

有“鴨頭綠”執念的文化圈大佬數不勝數,他們平時是千金難買一字的文豪,卻願意為了這方夢中情硯,頻頻揮毫。

尤其是蘇軾和他的弟子們,堪稱奮戰在第一線。

“鴨頭綠”寫實派粉絲代表蘇東坡表示:

“洗之礪,發金鐵。 琢而泓,堅密澤”

此文出自《魯直所惠洮河石硯銘》,魯直,就是黃庭堅的字。黃庭堅有好東西不忘自己的老師蘇軾,專門給他送上一份,可見他自己對於鴨頭綠的熱愛絕不會低於蘇軾。

事實上,他就是狂贊派粉絲代表。黃庭堅

說:

“久聞岷石鴨頭綠,可磨桂溪龍文刀”——宋•黃庭堅《豫章黃先生文集》

“洮河綠石含風漪,能淬筆鋒利如錐”——宋•黃庭堅《以團茶、洮河綠石硯贈無咎、文潛》

不管是盛讚硯石堅硬可磨寶刀,還是形容“鴨頭綠”淬鍊筆鋒之後如同錐子鋒利,都充分表現出了一個忠誠粉絲對“鴨頭綠”始終如一的熱愛。

注意,在黃庭堅所寫的《以團茶、洮河綠石硯贈無咎、文潛》一文中,他的好友、蘇門四學士中的另一位“無咎”,即晁樸之,也是一位忠實的鴨頭綠粉絲。

晁樸之曾專寫一篇《硯林集》,講到:

“洮之崖,端之谷,匪山石,唯水玉。不可得兼,一可足溫。然可愛,目鴝鵒,何以易之,鴨頭綠。”

除此之外,還有書法大家行內認證“鴨頭綠”的地位,米芾就曾在《硯史》中說:

“通遠軍覓石硯,石理澀可礪刃,綠色如朝衣,深者亦可愛”

能得到米芾這般的書法大家,蘇軾這樣的詩詞聖手大加讚譽的,自然是極品的洮硯,其中最具盛名的便是晁無咎所說的“鴨頭綠”。

“鴨頭綠”的獨有之色

鴨頭綠實如其名,翠綠如水鴨頭上的冠羽,圓潤的色澤彷彿泛著藍光,觸感極為細膩,猶如嬰兒的肌膚一般。

紋理細膩的鴨頭綠還有洮硯所擁有的獨特優勢,由於硬度適中,論起下墨,它強於端硯,論起發墨,則比歙硯更佳,可謂是極大地調和了兩者的優點。

宋代文人的“鴨頭綠”執念:一方好硯,是文人的終極夢想

文房四寶,就是文人的武器

這樣的洮硯不僅用起來更加順意,也暗合了傳統文化的平衡之道,雖沒能佔據一個“最佳”,卻是最合適的、最沒有短板的。

難怪張耒曾在《以黃魯直惠洮河綠石,作米壺硯詩》中讚譽它:

“明窗試墨吐秀潤,端溪歙州無此色”。

成也文人之手,敗也文人之手

正是因為宋人深愛洮硯,導致原本就稀少的礦石被大量採擷,鴨頭綠自宋末便幾乎絕跡,風漪之色終成絕唱。

不過,誰又能說這不是洮硯與宋的緣分呢?洮石本身堅硬無比,戎人甚至將其製成磨刀石,即便是龍文寶刀也能磨礪的鋒銳無比,然而製成硯石後,卻不比歙硯更硬,磨出的墨汁極為潤澤,真讓人“下筆如有神”。

從磨刀石到文房一寶,洮硯是矛盾的,如同整個宋朝文人的風骨一樣,看似柔弱,實則剛強;內裡強硬,表面圓潤。宋人愛洮硯,就如同他們愛梅一般,大約是能從它們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正是因此,黃庭堅才感慨,言“莫嫌文吏不知武,要試飽霜秋兔毫”。

“鴨頭綠”在這個最合適自己的朝代中,理所應當的大展英姿,沒有辜負“風漪之石”的美名。它也伴隨著這個朝代的遠去而沉寂,寂寞而安靜的等待著下一個屬於自己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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