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家裡住的筒子樓，共三層，每層有三十個房間，住二十多戶人家，三五家公用一個廚房，兩個公用的衛生間分別在樓頭樓尾且不分男女，每次去廁所都要在門口咳一聲以示有人來了，裡邊的人也相應咳一聲以示男女，廁所衛生極其骯髒，當你蹲下時，一抬眼便是噴滿了糞便和鼻涕的牆壁，池子裡也常常堵在那裡，水流很小，從來沒有乾淨過，以至於當看到渡邊淳一在《我永遠的家》裡寫過的 “㞎㞎柱” 時就會立刻想到這裡，心胃裡泛著陣陣噁心，那時小孩子們要等到上小學後才能去公共廁所，因為距離有些寬，容易掉進茅坑裡，但總有些成年人不會因為你的性別不同而在門口等著排隊，所以差不多在我十一二歲時依然有男性在我如廁時公然進去該拉拉，該尿尿，當我不存在一樣，不過這是極少數的，雖然覺得反感討厭，卻也只能忍著，希望他趕緊走人，廁所分三個蹲位，第一格沒人使用，因和洗漱室相連，全程曝光，能用的只有後兩格而已，洗漱池也只有兩個水龍頭，供人們日常生活的一切用水，因此地上常年汙水橫流，冬天會結起厚厚的冰，上廁所要格外小心才是，想想那時，簡直是一場噩夢，而這場噩夢整整持續了近二十年，直到家裡買了房子才永遠的逃離了那裡，除此之外，我經常懷念樓裡的生活
樓裡住著兩類人，一類是雙職工的年輕家庭，離廠裡分配房子的日子遙遠而居住的，一類是單職工家庭，分房更是難上加難才居住的，所以筒子樓也稱單身宿舍樓，而單職工的家庭主婦大部分都以加工服裝為生，掙得錢比職工還多，我們家就是單職工家庭，所以從小從不缺零用錢，在同學圈裡簡直富得流油
樓裡的每個房間都一樣大小，約18平米左右，一開門便盡收眼底，因為小，每家每戶的佈置也都基本一致，主要傢俱有平櫃、立櫃、洗衣機、沙發、床以及桌子，放上這些後家裡就滿了，聽媽媽講我們家剛去的時候非常窮，只有兩張單人床和一張破桌子，爸爸工資少的可憐，媽媽就幫人縫毛衣貼補家用，硬是靠著省吃儉用才一樣一樣的置辦了幾件像樣的傢俱，84年才買了第一臺黑白電視機，春筍牌的，後來媽媽學了縫紉，日子就開始一天好過一天，爸爸的工資也一天漲過一天，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
樓裡最讓人懷念的是吃飯時間，一到飯點各家媽媽就扯著嗓子滿樓道的喊著自己家娃的小名叫回家，就像韓劇《請回答1988》裡演的那樣，若誰家做了好吃的也都互相分享著吃，真是一段開心的歲月，去別人家像回自己家一樣撩起門簾就進，那時也不知是怎樣的默契，家家戶戶一年四季除了晚上睡覺外都不怎麼關門，夏天用竹簾子，冬天用棉簾子，就是大白天睡覺也常不關門，所以經常在午睡中被小夥伴喊起來玩兒
樓裡有兩撥孩子，一撥大我四五歲的大孩子，有十多人，一撥和我同齡，或相差一歲的小孩子，也十多人，大孩子不帶小孩子玩兒，卻偶爾會指使小孩子給他們跑腿，小孩子們經常三五成群的一起玩兒，除了一些跳皮筋，打沙包之類的大眾遊戲外，還常去野地裡捉蜻蜓，逮蝌蚪，玩兒蚱蜢腿，拿蒼耳當子彈一樣打仗，還愛到處找蓖麻子，尋找水溝旁的野葡萄吃，真是快樂極了，童年時也喜歡找些刺激冒險的事做，當然也做過一些壞事和不可理喻的事，比如往人家快燒開的水裡扔過煤塊，在玉米地裡偷過玉米，拔過人家的氣門芯，當第一次得知“先嚐後買”這個詞後，幾個小夥伴硬是圍著小賣部的老大爺給了我們一根果丹皮吃才肯罷休，這都是我們十歲前的糗事了，十歲時媽媽生了妹妹，樓裡第三撥孩子誕生了，大約有五、六人，一夜之間，我變成了姐姐，變成了大人，要幫著照看妹妹，學著做更多的家務，家裡佈局也變了，爸媽買了新的雙人床，空出一張單人床讓我獨自睡在了門口的位置，他們睡在窗戶靠暖氣的位置，其實那時心裡很是委屈，不但覺得妹妹搶走了爸媽，我也不想被迫長大
快樂的日子似乎也戛然而止，學習成績越來越差，不知怎麼搞的，也拼命學習過，可腦子就是不開竅，當時最好的兩個玩伴兒都搬了家，爸媽不怎麼顧我，覺得有些孤獨，像被放養的孩子，當然，也有令人期待的日子，就是過大年，買新衣，放花炮，會做很多很多好吃的，年初一早上不管大孩子還是小孩子都成群結隊，挨家挨戶的拜年要糖吃，當然，年前還要買足夠的蜂窩煤以及大掃除，需把傢俱搬至樓道里徹底的清掃，年年都會把家從新粉刷的白白的，只要樓裡有閒著的鄰居都會自發的過來幫忙，鄰里愛體現的淋漓盡致，熱鬧的像一大家子人，想想這些年來最對不起的應該是樓下了，媽媽沒日沒夜的蹬了十幾年縫紉機，從來沒有一句怨言，沒有找過我們一次麻煩，也非常感謝樓上的愛芳阿姨，像《渴望》裡的劉慧芳一樣賢惠，常常不求回報的幫媽媽鎖釦眼，照顧妹妹，還帶我去公園裡玩兒，有時候我會想她，想起她拿針線的樣子
自從搬家後就再沒回過筒子樓，只有爸媽偶爾會回去看看那越來越少的老住戶們，如今，筒子樓早已變成了拆遷房，我以為我的逃離不會想念，結果這裡是我做夢都會回去的地方，夢裡會出現我叫過的每一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回到他們住過房間聽他們嘮家長裡短，一轉身，小夥伴們都回來了，彷彿又回到了那個自我放飛的童年……
閱讀更多 我餘生的每一天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