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抖音和直播如此火熱的今天,為什麼陝西人仍然離不開秦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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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中人常說:唱戲是瘋子,看戲是瓜子。此話一點都不假!這話道出了關中人對秦腔的喜愛。

關中最喜秦腔的地方,就數岐山鳳翔和周至戶縣。這些地方的老百姓,愛秦腔勝過愛老婆呀。這裡的自樂班和民間劇團多如牛毛,而且演出水平也是響噹噹。

尤以周至縣人民劇團和民間劇團為最,影響範圍廣,表演水平高,享譽西北五省。周至一民間劇團,竟然走進中央戲曲頻道的演播廳,斬獲大獎,載譽歸裡。

秦腔似食,戲迷如碗。秦腔離不開戲迷,戲迷更離不開秦腔。有愛秦腔者,三天不回家不吃喝,場場到,至始至終不離場,有尿都憋著哩!

關中戲迷,多如老槐樹上掉下的槐籽,滿地都是。大街上的人,隨便撞上一兩個,都是痴迷秦腔者。戲迷或許不知省長是誰?卻知西安秦腔名家某某的祖宗八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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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中人愛戲、懂戲更會唱戲!戲中有善惡美醜,忠賢奸佞。陳世美,忘恩負義;周仁,忠誠仁義;王春娥,賢淑有容;王寶釧,堅貞守貧。

關中人手掫老碗咥燃面,耳聽秦腔賽神仙。關中人若能天天吃麵,日日聽戲,那才叫日子快活,給個縣長都不換!

樹下院落、田間地畔,常有唱戲的自樂班。三五一堆七八一群,唱者唱唸做打,自娛自樂;聽者駐足細聽,沉迷陶醉。

五音不全出口跑調,少了弦缺了板皆不在乎,只求亮亮嗓,解解乏,過過癮,提提神。吼過一陣,便覺神清氣爽,心裡舒坦,煩憂皆除。

有少者三兩歲,吃著奶瓶,乳氣未脫,開口會唱:家住陝西韓城縣……。有板有眼,有味有聲。有老者拄拐仗,口齒盡脫、氣息不暢,開口便唱:夫妻們分生死,人世至痛……。仍是任派的韻味與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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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關中地方村村有劇團,人人會唱樣板戲。農閒時節,撂下鋤頭拉板胡,父帶子、母引女、夫妻同臺演出者比比皆是。

七十年代末,秦腔歷史劇重新登上了舞臺。這著實讓關中戲迷欣喜若狂了一陣子。

某年冬, 關中某縣一公社欲舉辦首屆物資交流會,公社領導擔心交流會失敗而猶豫。有人出主意說:若能請來西安秦腔名家來助興演出,物資交流會肯定會成功。公社書記大腿一拍說一聲,好啊!隨即派人去西安聯繫此事。

臺子還未搭劇團也未來,可如席大的戲報已貼滿了全縣各鄉。戲報上的字令鄉人興奮、激動,奔走相告。戲報上僅寫:第一場《周仁回府》 主演:任哲中。消息一出,全縣轟動。戲迷們有親的尋親,無親的拜友,都爭著來此鄉觀看秦腔名家演出。

演出當晚,天未黑盡,街道上早已是人頭攢動,熙熙攘攘。戲園門外,馬拉車、拖拉機、自行車停滿了周圍麥地。

據說, 有一村大隊書記,當天下午三四點就在大喇叭上反覆而興奮地廣播:十里外xx公社要請任哲中先生演出《周仁回府》,請全村男女老少前去觀看,隨後還安排村上馬拉車和拖拉機載村人去看戲。全村人傾巢而出,浩浩蕩蕩去看戲。

天又黑又冷, 大戲還未演出。可十幾畝大的戲園子裡,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偌大的戲園已擠得水洩不通,沒有了一絲空隙。戲園四周圍牆上都爬滿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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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騎在牆頭,有的站在梯子上,有的立在樹杈上,有甚者竟然坐在自家房子的屋脊上。臺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密密麻麻坐滿了戲迷。戲迷們個個興奮人人激動。

子喊娘:媽喔,臺子下還有空地麼?娘叫兒:啥娃子,給媽捎個棉頭巾,頭冷咧!年老者自帶凳,早已佔據了臺下最好的位置。

年少者稍遲了,只得站在四周。小個子拼了命向裡擠,裡面的大個子被踩了腳,生氣地罵到:這麼急得,吃屎去呢?戲還沒胻呢!小個子不言傳只是往裡擠,只要能一睹任先生風釆,被人罵了也不瞅睬。當任先生唱到《哭墓》一折時,站在的年輕人使勁往前擠,坐在前面的老年人被擠得東倒西歪,站立起來。

有人掉了鞋,有人遺了帽,有人丟了板凳。那些維持秩序的治安者,狠勁地用長竹竿去抽打後面的年輕人。年輕人只得低下頭卻還向前擠,可憐了老年人,只得往外撤,最吃虧地是那些年輕媳婦和未出嫁的女子們,她們被那些‘瞎娃’趁亂摸了胸摸了臀。媳婦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呀。誰讓她們喜歡秦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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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架了車幾百根的竹竿因抽打全開了‘花‘,都沒阻止住騷動的人群。有人甚至被打破了頭,鮮血直流都不願去包紮。最後,只得終止演出並請出任哲中先生來維持秩序。任先生站在臺上說:鄉黨們,想看啥戲我就唱啥戲,可你們要坐下呀,要不就沒法唱了。先生這一說才使觀眾平靜了下來。第二天天亮,有人在戲臺下撿了一架子車的鞋子帽子哩!

任哲中先生可深得戲迷喜愛。

當年“破四舊”時,任先生賦閒永壽老家。一日,先生想去縣城辦事,讓一趕牛車老漢捎腳。這趕車老漢乃十足戲迷也,坐在車轅上不停哼唱任派的《周仁回府》悔路一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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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在車後只聽不語,快到縣城時,先生說:老哥,我為你唱一折《悔路》,咋樣?唱完之後,趕車老漢大聲感嘆:你比任哲中那貨唱得好呀!先生微笑說:任哲中還真不行哩!

八十年代初,各村大隊部開始有了黑白電視機。這讓戲迷們在村裡就可看秦腔了。

每到週六晚八點整,陝西電視臺八頻道就會播出《秦之聲》節目。通常是把電視機放在屋內特製的鐵籠裡,面朝外面觀眾,戲迷們則坐在大隊部的空地上觀看。只要電視臺播出《秦之聲》,那怕天上正下刀子,戲迷們都要看戲。下雨打傘看戲那是經常的事,大雪天坐有在露天看秦腔者,人已成了‘雪人’,雙腳凍僵了,可硬是要把戲看完呀。就連欄目後出現的演出人員名單都要看,直到電視停臺出現雪花點,才會心安回家睡熱炕去。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陝西電視臺連續舉辦了好多屆“西鳳杯”電視秦腔大獎賽,這讓好多專業演員有了成名的機會,也讓戲迷們過足了戲癮。後來,電視臺又舉辦了“戲迷大叫板”比賽,這更讓戲迷們有了表演的機會。

秦腔達人乾縣農民商芳會就是從這個比賽中一舉成名了。商芳會雖未取得最好的名次,可她的《朱春登哭墳》《孫腔坐洞》等摺子戲一夜之間,紅遍大江南北。商芳會的摺子戲《朱春登哭墳》,創造了秦腔歷史上的奇蹟,這出摺子戲如流行歌曲一樣爆紅。讓那些不愛秦腔的人都喜歡上了秦腔。那一段時間,關中地方甚至西北五省的村村落落的高音喇叭裡,不約而同地播放著《朱春登哭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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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在,大街上,仍有年長者手裡提著個音樂播放器,依然是商芳會《朱春登哭墳》,有的人直接把這個唱段設置為手機鈴聲了。

在關中地方,曾有過許許多多痴迷於秦腔的民間藝人們。他們清貧了一生,但讓秦腔更深入地走進了百姓生活。

興平市羊圈村的董厚生曾常年活躍於興平武功乾縣等地。董厚生唱腔韻味足,情感濃,尤其擅長拖腔。他不加雕飾的唱腔恰好體現了秦腔的蕩氣迴腸與蒼涼的原汁原味。

聽他的戲會讓人三月而不知肉味!董厚生一生都在民間木偶劇團裡演唱,代表曲目有《下河東》《朱春登哭墳》《孫臏坐洞》等。

小時候,我不大愛戲,但董先生來村演出,大人都會帶我去看他的演出。記憶裡,在後臺演唱的董先生,一手掫茶壺,一手叉腰,一隻腳踩在高登上,眼微閉,頭輕搖,隨著鼓樂和板胡的節奏不緊不慢地吐出有韻味的唱詞來,唱到動情處會有淚花閃現,先生掏出手帕擦拭一仄再呡口釅茶,又接著唱。董先生一生困頓,命運不幸。中年喪子,晚年淒涼,但他卻把一段段膾炙人口的秦腔唱段留給了關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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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秦腔達人商芳會的唱腔就模仿於董先生。只不過商芳會遇上了好時代好平臺,她成名了。興平市的楊紅梅趙棉棉都是董先生的嫡傳弟子,唱腔同於先生,深受戲迷喜愛。鳳翔岐山一帶有馬天虎,周至戶縣一帶有高喜娟。

某村,有一婦人生有三女。其婦一生鍾愛秦腔,每有演出場場必到。當三女長大要嫁人時,來提親媒人多的能踢斷門檻,這婦人就是不願意提親男。媒人問其故,其婦放話說,非秦腔演員不嫁!後來,三女皆遂其願。

大女嫁給戲曲研究院,二女嫁給市劇團,三女嫁給縣劇團。這婦人嫁女就圖能看戲,不求啥哩!她無論走到省裡、市裡、縣裡,都有戲看,皆是好位置。村人皆羨其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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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老翁,極喜秦腔。一日三餐無菜還可,若少了秦腔,便覺飯菜無味了。老翁生前有一‘寶盒’,盒蓋黑漆雕花,寶盒晝夜不離其身。新娶得兒媳問老翁:大,盒子裡是啥?老翁神秘地說:是大一輩子攢下的寶貝哩!從此,兒媳好吃好喝的伺候老翁。老翁歿後,其子及兒媳趕緊打開寶盒一觀就竟,殊不知盒內並無寶物,全是西安秦腔名家的盒式磁帶而已。

村中若有大戲,臺下肯定是人滿為患。忠實的戲迷們到場早,退場早。可以不吃不喝,卻是勁頭十足而專注投入地看戲。到激動處,口裡也哼唱,手指有節奏地在大腿上敲擊,頭搖晃,眼緊盯臺上,咂口旱菸喝口茶又繼續哼。這架式,真是陶醉了。

戲迷成就了秦腔,秦腔滿足了戲迷。若沒有了秦腔,關中人肯定會覺著日子寡淡無味。若沒有了戲迷,秦腔肯定會走向沒落甚至是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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