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宁文人看庄浪

若不是民国年间平凉要员蹲在静宁,奉省府手谕将南八镇割让给庄浪,说不定,庄浪的县府不会从维新(今南湖镇)搬到水洛,顶头上司依然是渭河之畔的天水行暑,而不是现在和静宁并排在一起的一直被东边人瞧不起的西两县。所以,兰州的有些文人就将山水两个字巧妙地点缀期间,变成了恢弘的“庄山浪水”,听起来美的蘸蒜呢。前两天,退休的魏老师也说,他是双岘甘峡张木里人,爷爷是灶爷(即李早勤,爱国人士李世军之父,民国元老于右任曾为其撰写墓志铭)的学生,当过几年里长,为民办了一些实事,《庄浪县志》上写了几行,他所在的双岘乡,即当时庄浪县管辖的云萃乡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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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看手头的几本闲书,才知道水洛的洛字前后共有三种写法:最初是逻,再写成落,最后是洛。笔画一次比一次少,意思一次比一次能让百姓接受。我急忙辩不来原因。有次在县城转悠,见洛水不紧不慢地流着,恰如无数庄浪人沉稳的性格,便明白了一点。前头有散步的老头,上前去搭讪。他说,这就是洛水,与葫芦河的流水不同。但我仍不明白庄浪人为什么要把洛水打个倒叫成水洛呢?不断扩大的县城就在水洛,而且是水洛镇,是城墙上的雀儿一一大炮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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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庄浪,不得不提及梯田,它的名声,让几乎同时起步的静宁人自愧不如。它们不仅有全县第一个梯田化县纪念碑,而且有梯田广场、梯田纪念馆、《水土保持志》、上面详列着为修梯田献出性命的几十个男女名字。有个妇女,晚上等孩子熟睡后,竟然用大针“缝补双脚的皴口,第二天冻土塌方了,再也没有回来…所以,党报的记者称这是“庄浪人的骄傲”!而提倡这项持续几十年接力赛的始作俑者,正是静宁人李文清。他读书时就是地下党员,参加工作后一直视百姓为衣食父母。在吃回销粮的艰难日子里,他把修地与吃回销挂钩,竟得到群众的大力支持。他谢世后,每至祭日,总有庄浪人来到甘沟墓地沉思片刻,悄然离去。庄里人十分惊诧:“这些大忙人,咋把这日子记得这么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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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在庄浪人庆贺荣誉的时候,静宁掀起了种果树的热潮。当果农人有了尊严的脸面,庄浪人才觉得这次叫乡党们又撇了半截子,急忙撵不上趟。于是,前来低三下四地为人家收拾果园,并学些修剪技术,栽起行行果树。那次我去庄浪,在威戎桥头碰见七八个摘完苹果准备回家的妇女,一下子涌进车厢。她们叽叽噎喳说个不停,说一天管吃管喝还给百元大票一张,简直是在静宁拾钱来了。临走时,还要给几袋子苹果,叫带回去家里人慢慢吃。当一个中途急着下车未给姐妹们打招呼时,有个快嘴不屑说,“把这娃子,懂个啥人情世故?”这就是今天的庄浪妇女,心直口快会在家门口挣钱。三十年前,我在庄浪参加一个什么培训班。回来时,班车上坐了许多妇女。她们衣服臃肿,提着大包小件,一看就是未出过远门的样子。一问,她们是趁农闲时去兰炼看掌柜的,再没有多余的话。那时节扶贫,庄浪和兰炼碰巧结成了友谊地对子。车刚在羊把式坡上转了几个弯子,她们就吐得一塌糊涂,天亮前吃下的几颗荷包蛋全吐了出来。我甚是同情,又爱莫能助。我估计,她们是一路睡到西固去的。但今天,却没有看见一个晕车的。既能站在梯子上在树从中摘果,还能稳坐在车上不慌不忙地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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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方言,我总觉得由于地域的相近,静庄相差无几。我没有研究方言的兴趣,但总觉得上不了台盘的方言,偶尔出现在一组貌视庄重的文字里,能产生一定的动感,能带来无穷的力量。比如用于第一人称的“曹”、修饰吃饭状态的“咥”、表达疑问语气的“藏”,都能达到这种功效。恕我无知,庄浪人表示敬意和惋惜之意的‘咯没’,我绞尽脑汁半天,也只能用这两个字表达了,但实际生活中它们制造出人文风情,远不是书面语言上所能悟出的。比如打发远道来的客人时,因人家有事,知道劝留不住,只能喃喃地说:“咯没,你慢些走,这次没浪好,下次有空了再来接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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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地缘的接近,静庄人出门是一家,不分你我。那年,我和庄浪的小韩去北京培训,同住一室。身处偌大的京城,顿觉两眼墨黑无处下爪。小韩便叫他的兄弟扔下工作来陪我们。我劝了几次,也没用,在电话上说好几点见面,但总能错半个小时左右。我才明白,这不是弹丸之地的静庄,说来就到的。这是在千万人口的北京!他兄弟手拿一个手机,顾不上休息,穿行在永不停息的地铁线上,争分存秒来到我们跟前。在他的带领下,我还走捷径去了向往己久的潘家园,在遍地狼藉的书摊上,淘得心仪几册旧书,满载而归。听小韩说,他兄弟是县上的状元,毕业后在北京打拼。父母劝了几年,也没结果,只好遂他。又是十多年过去了,不知他在北京混得怎么样?有了房子和孩子了吗?能让父母省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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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浪人的实诚也是出名的。无论是嫁往静宁的媳妇,还是表达人情的一个暖锅、一个大馍馍,都能传递出相同的意义。限于篇幅,这里暂不夸娘家在庄浪的若干好媳妇。只说饮食上的事。这些天正在看季栋梁的《海原书》,记录海原大地震之后各色人等的生存状况,读之心潮起伏。他说,世界上的一切事,都可能用“吃”来解决。我也觉得:如果人在世上不为解决吃饭的难事,社会还会发展吗?从热气腾腾的暖锅到一只手攥不住的大馍馍,庄浪人在吃上的努力让人叹服,基本实现着让你一次吃个够或吃个饱的目的。我有次在庄浪访友,晚餐就是庄浪暖锅。几牙大馍馍下肚,面对暖锅只能望锅兴叹,况且还要预留肚子消化产于本地的“将军宴”酒。河北保定人刘沪创造了这种酒没有,已在史册上查不到。但将军活在百姓心中,却是不争的事实。他稳坐城隍庙的头把交椅,他是农历正月十二的核心,他是新修宋城的主角,他是将军宴的首领。第二天出发时,朋友给每人两个大馍馍,用望料袋装了,稳稳地放在后备箱里。他们还谦虚地说:“静宁打发人时,过去是烧鸡、大饼,现在又是苹果。我们能拿出手的,只有这白雪一样的大馍馍,多少不了见外,庄静本是一家人,从来不说两家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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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羊把式坡上,我又想起,人生在世,总要留下些让人回忆的东西,也就是哪个笼统称为“名声”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好让后人不时地牵挂,也算不枉活一世。古代的河北保定人刘沪是这样,现代的静宁甘沟李家堡子人李文清也是这样!就连平凉文艺圈中享有盛名早年写过《微雨尘梦》《素履》的刘廷壁,也是如此。他有文采,有生活沉淀,但面对周围的万般重担,却愁肠百结,还没有进到五十岁的门,就弃世而去。但他留给我们的诗文,却是那样耐读:

我领悟过生长的欢乐与艰辛

见识过高处的美丽与孤独

体验过暴烈的残酷与无奈

但我活着

迎风挺立

就是我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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