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 孫國鵬
從《日月星辰——Planit數據算法與景觀攝影》的策展談起
郭廣林
在平遙《日月星辰——Planit數據算法與景觀攝影》（以下簡稱《Planit》）展覽現場，我曾對採訪的記者說，我不是為風光照片策展，我是為數據與算法策展、為數據與算法體現出的美學策展、為攝影技術消費中包含的數據消費與涉及數據與算法的相應科學技術的社會應用策展。就這組影展作品無論稱其為風光、風景，還是景觀，因其特殊的內容也是蠱惑我做策展人的重要原因，所以說也是為我喜歡的“一個民族多一些仰望星空的人他們才有希望。”與這句話的隱喻相得益彰的圖片而策展。
其實在當時剛被深圳的另一位策展人陳孝悅電話裡邀請我為這組“風光”照片策展時，我是一口拒絕的。我先聲明：我從不反對風光攝影，並且要有機會面對美景我也喜歡拍幾幅。我還認為，熱衷風光攝影的人多了，也會相對提升社會生活的文化品位，拍照畢竟比一天到晚“碼長城”賭錢更有益。不過，面對很多好看的風光照片，除了悅目和簡單的審美外確實難以整合出一種渴望表達的理念。不僅如此，每當聽到在二十幾年前就已“功成名就的風光攝影家”們，在大庭廣眾之下炫耀自己早年照片，並沉入當年面對美景的激動心態時，我都會想起一位靈長類動物學家講述她研究的與人類智力差距最小的動物——黑猩猩的一個故事。她曾親眼目睹一隻黑猩猩在臨近黃昏時分突然坐在了岩石上，欣賞起夕陽西下的美景，直到太陽消失黑猩猩才離去。
舉凡地球上某一地域出現社會轉型，其文化也都呈現出動態的揚棄、融合與再造的局面。從延安時期開始由於革命的需要，攝影在中國的某些人群的意識中就是“紅色攝影”，在此攝影媒介就充當著宣傳工具的角色。儘管是為了革命的需要，但必須承認這正有悖攝影術“為實施提供視覺證據”的理念。直到實施改革開放政策，打開“國門”國際文化交流活動增多，才使我們看到、接觸到世界上的多元的文化與很多現代文化的實質性內容。中國攝影也隨著改革開放，經歷了基本是從宣傳到審美再到今天多樣性的轉型過程。
人要時刻了解自己所處時代的特徵與內涵，思想與行為都要與時俱進。尤其在當今知識爆炸的社會背景下，人要跟上時代除了要不斷學習，更應該對過往進行反省與檢討。主動“反省與檢討”是一個人難能可貴的品質，它很容易誘發人的自我變法、自我再造、自我新生。
“吾日三省吾身”。“少而好學,如日出之陽；壯而好學,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學,如炳燭之明”。在中國傳統文化裡有勸誡人們不斷反省與學習的內容，遺憾的是，中國人並沒將這類優秀文化傳承與弘揚。就像攝影界的一些老法師或欺世盜名自封的教師爺，因偶然的機遇掌握了一些膚淺的技術拍了幾幅片子，然後幾十年如一日，在舊有的水平上抱殘守缺、儼然一具技術殭屍，一俟機會便炫耀因被往日 “美景”感動而拍到的好看照片，說得好聽是“巨嬰”，不好聽這無異詐屍之舉。
八月底我曾用微信與朋友閒聊：“看了幾本日本畫冊，大概是戰後到八十年代末的，所以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中國大陸老、中兩代主流攝影師當今最應該與國際上攝影師進行比較再反思、反省，而不是自我欣賞，自嗨，自我陶醉。所以XX攝影周用‘反省：中國風光四十年’名稱是否更恰當、更理性、更有建設性。”朋友看我自作多情，回答得倒乾脆“中國攝影界傻逼雲集，整體沒什麼救，你這種救國救民的心態也是傻逼一種”。看了這回復，我立馬先對自己進行了深刻地“反省與檢討”——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我之所以又答應陳孝悅可以做《Planit》策展人，是因陳說，所有拍攝的照片都是預先通過一個軟件生成的拍攝計劃，並且還可以借用這個軟件的一些功能拍到國際空間站凌月的照片。聽說軟件能有助拍空間站“凌月”景觀，我沒想別的就答應可以策展。因為我之前聽說過，每次看到空間站凌月的時空座標都不一樣，而國際空間站凌月時間最長不超過3秒。如此厲害的軟件聽說還是由一個美籍華人開發的，儘管沒看到任何影像信息，我還是即可決定為其策展。
19世紀歐洲工業社會蓬勃激進之時，攝影術的出現是藝術與商業的慾望加之科學方法共同作用的結果。1888年柯達公司推出的那個“蛋糕”柯達勃朗寧開啟了人類技術消費的先河。距離柯達公司的這個創舉過去了近一百年後，柯達公司做了一件讓它們刻骨銘心也是無法挽回的錯誤決定，為了保護自己的膠片市場把數碼相機專利拱手給了日本人，在進入這個世紀後漸漸依靠數字技術的攝影器材正以不可阻擋之勢取代傳統膠片機時，日本人因數碼產品銷售賺得盆滿缽滿，而柯達公司卻因固步自封宣佈破產。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現代社會即工業社會，它的實際意義在於實現商品大規模的工業化生產，所以現代社會可被稱作消費社會，因為商品產出就是為了促使或滿足人們消費的目的、甚至引導人們的消費。比如百多年前的“你只需咔嚓一聲其餘由我們做”的柯達勃朗寧，還有今天的各類數碼攝影器材產品，都是資本為了獲取更大份額，開發的新技術、新產品。現代政治和經濟篤信增長是在生產與消費相互作用下實現的，增長的目的當然是為了提高生活水平。人類進入現代性就走上了不歸路，增長、發展成了必須、必然的任務與趨勢。以增長與發展為前提的現代社會，消費不僅不該被詬病，反而是該被推崇的，因為一旦地球上六十多億的人消費停滯，其帶來的惡果會遠遠超過因消費引發的能源與環境問題。消費是自我價值的一種體現，早在十九世紀，“作為道德觀的新內容，對自我的尊重促使英國的中產階級主動消費。”可以說沒有早期工業社會建立起的消費意識，就不可能成就今天這樣先進的世界。當今世界已然進入後工業社會之時，人們對消費的認識應該更為理性、現實，消費不是問題根結，如何理智消費、避免過度消費、奢侈浪費，尤其如何做到資源循環，減少消費垃圾才是我們最緊迫的問題。
其實，最早考慮為利用Planit所拍的照片策展時，我首先想到Planit應該屬於數據消費行為，但它有別“電玩”和操作相對簡單的其他數碼消費品，Planit體現了富於知識素養的文化消費品味。消費品質高低絕非以金錢為尺度的消費行為，而是對資源、知識的統籌規劃與充分利用以滿足自己的慾望。就像Planit的開發者喬文傑，作為一個愛好攝影的軟件工程師，他把自己所學到的多種知識利用數據與算法進行整合，開始只是為自己攝影的業餘愛好，在現代生活的快節奏下讓業餘的拍攝出行時間如何更富效率、更合理，還能獲得更多奇異的結果。
隨著科技的進步、人類認知的提高，越來越多事物被解讀為記載在硬盤上的一段數據，使得氣象萬千的世界也就成為了一個巨大的數據庫，而每個數據的特定算法，成就了一個事物特定的結果。儘管“數據主義”這一單詞更多是以貶義而存在的，但不可否認數據與算法是維持信息時代的基礎要素，並且我們認識世界的程度越深，世界的數據化程度越高，而當人類對自然的算法完全掌控、並可以隨意對算法加以改變時，我們或許就由全新世走入人類世。
攝影術發明出來之前，一個肖像畫家無論是訓練繪畫能力、還是具體創作都需要相對漫長的時間來完成；攝影術幾乎讓每一個人都富於創作肖像的能力；而開啟人類技術消費先河的柯達公司，在十九世紀晚期的產品廣告上還以女童手持柯達相機的形象進行照相機產品宣傳，它告訴人們拍照就是舉手之勞的事。從誕生到現在歷經180年的攝影術不僅成就了自己最先進的媒介（文化工具）屬性，期間還促成了繪畫雕塑等藝術形式脫離單一的古典主義窠臼，探索出林林總總的藝術主張、風格與流派。
我們必須清楚當今是“從建立在物質產品生產基礎上的社會體系向主要地與信息相關的社會體系轉變”的時代，所以說，Planit是攝影術由最早簡單的技術消費到精確的工業主義製造階段，再到電子科技與精密機械結合至利用數據與算法的後工業技術發展之路的一種沿襲。一定要認識到Planit是一個與時俱進的AI拍攝工具，它就像數碼相機裡的電耦合元件、數據處理器、存儲卡一樣，對於一般消費者來說它就是信息時代的一件數據消費品，它絕不是創作思維的替代品。
作為策展人，我並沒把這些利用Planit所拍攝的精彩的，甚至有些是絕無僅有的照片當做一般的風光影像進行策展。中國人自古以來也喜歡觀天象，據說我們古人比現在發達國家的古代觀測天象的紀錄時間跨度要長、內容要全面，但是在我們這裡卻沒有誕生現代天文學或天體物理學。中國只有“天垂象，見吉凶，聖人象之”、“日食修德、月食修刑”，更有水滸裡一百單八將所對應的星象，以科學的觀點看顯然都是無稽之談，而這正是我們中華傳統文化的一部分。所以，我把“一個民族多一些仰望星空的人他們才有希望”與“日月星辰”並置懸掛在展覽空間的顯要位置——運行在低空軌道的空間站距離地面不到四百千米、月球距離地球三十七、八萬千米、地球與太陽隔著近一點五億千米、銀河系的直徑介於十萬到十八萬光年之間······宇宙不可想像地博大而廣闊，人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計，帕斯卡爾說過“人只不過是一根葦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葦草。”造物主賦予人類一顆能思想的頭顱，作為同樣的智人，我們不該辜負歷經千百萬年的進化成現在的智商。必須承認中國人在現代性的進程中缺了思想啟蒙這一課，啟蒙需要自我覺醒、需要理性、需要思索，但願面對這些被拍下的日月星辰就像面對深邃的夜空，讓我們做“一根能思想的葦草”。
最後我要感謝深圳陳孝悅、黃運平、楊世武、蔣燕輝的盛情邀請，能與大家一起策劃《日月星辰——Planit數據算法與景觀攝影》展覽，並榮獲2018平遙國際攝影大展“優秀策展人”獎榮幸而難忘。
感謝Planit開發人喬文傑以及Planit指導老師譚滌平，二位的學識與想象力讓我難以企及而由衷欽佩。
感謝蔡胡忠、陳家如、儲衛民、範超、蔣燕輝、李洪濤、劉鎖柱、劉崢、李睿、李硯偉、毛宛紅、毛子卿、喬文傑、孫國鵬、楊蘇鐵、楊世武、石曉陽、譚滌平、童加涵、王東、王駿、魏青、許曉平、曾誠宇、曾豔春、張焰、朱樺、朱靜姝，這些大多從未謀面的Planit攝影師的信任，沒有你們的作品也就沒有這個精彩的展覽。
感謝深圳品唐藝術微噴整個合作過程周到細緻的工作與精美的輸出工藝，最終讓作品的呈現美侖美奐。
感謝平遙三元及手下布展工人，你們辛勤布展使得展覽現場愈加賞心悅目。
感謝所有對這個展覽給予無私幫助及鼓勵的老師和朋友以及到場的熱情觀眾。
最後感謝平遙大展組委會精心、精細的組織與安排，分配給《Planit》那個展覽場地與作品展示恰如其分。這也踐行了平遙大展總監張國田先生所言，平遙就是一個大展場，我們會為每一件作品提供相得益彰的展出場地，以使作品的展出愈加完美。
我為《日月星辰——Planit數據算法與景觀攝影》設計的三幅海報
月亮與半穹山 左圖攝影亞當斯、右圖攝影喬文傑《向亞當斯致敬》
《月亮與半穹山》右圖(喬文傑)說明與Planit截圖
巴塔哥尼亞秋夜 攝影 張焰
《巴塔哥尼亞秋夜》說明與Planit數據截圖
仰望銀河 攝影 孫國鵬
《仰望銀河》說明與Planit截圖
鏡面銀拱（玻利維亞“天空之鏡”）攝影 李睿
鏡面銀拱說明及Planit截圖
環金茂大串燒 攝影 曾誠宇
《環金茂大串燒》說明與Planit截圖
紐約42大道懸日 攝影 童加涵
《紐約42大道懸日》說明與Planit截圖
中國樽懸日 攝影 劉鎖柱
《中國樽懸日》說明與Planit截圖
自由女神與鱘魚之月月落
《自由女神與鱘魚之月月落》說明與Planit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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