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溶溶與兒童文學的幸運相遇

2019年11月14日,2019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揭曉:著名兒童文學翻譯家、作家、出版家任溶溶,童書歷史學家及評論家倫納德·S.馬庫斯(美國)榮獲“特殊貢獻獎”。頒獎詞是這樣寫的:“年近百歲的任溶溶先生,以他學貫中西的才識,70多年的不斷耕耘,在童書翻譯、兒童文學創作和出版等領域為中國兒童文學作出了傑出的貢獻。他的兒童詩幽默風趣、朗朗上口;童話《沒頭腦和不高興》不僅膾炙人口,還被搬上了銀幕,成為幾代孩子的童年記憶。任溶溶先生的文學視野、創作風格和兒童文學觀,影響了一代代創作者。”

任溶溶從22歲開始翻譯並發表兒童文學作品,至今仍筆耕不輟,他與兒童文學,因相遇而彼此幸運。

“有點成績,要感謝陳伯吹先生”

這是時隔16年後,任溶溶第二次捧得以陳伯吹名字命名的兒童文學獎“特殊貢獻獎”。第一次是2003年,第二十屆陳伯吹兒童文學獎首次設立“傑出貢獻獎”,80歲的任溶溶眾望所歸,榮登榜單。同年,他還喜獲第六屆宋慶齡兒童文學獎新增設的“特殊貢獻獎”。

初獲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傑出貢獻獎”時,任溶溶登臺領獎,發表了充滿深情的獲獎感言,他回憶了陳伯吹先生在兒童文學創作和編輯工作上對他的幫助和指點。

任溶溶與陳伯吹亦師亦友,兩人不僅相識很早,而且多有“巧合”。陳伯吹1929年進入大夏大學就讀高等師範科,1940年又到大夏大學教育學院學習,畢業後曾任該校教師。任溶溶與陳伯吹成為校友是1942年,那時他的大名叫任根鎏,選擇的專業是中國文學系。只是這年陳伯吹離滬前往四川。他們在兒童文學方面的交往始於抗戰結束,陳先生自渝返滬之時。新中國成立後,兒童文學使他們的聯繫更緊密了。1950年,全國首個翻譯協會在上海成立。近300名會員中,有巴金、姜椿芳、羅稷南、李健吾、馮雪峰、陳伯吹、施蟄存、草嬰、包文棣、任溶溶、滿濤、葉水夫、李俍民等等,真是大家雲集。1952年12月,新中國第一個少年兒童出版社成立,陳伯吹出任副社長,任溶溶任譯文科科長,後又任編輯部副主任、編審等職。

陳伯吹是中國兒童文學的一代宗師,有“東方安徒生”美譽,他還是翻譯家、出版家、教育家。任溶溶在早期的編輯工作中也得到陳先生的點撥,獲益匪淺。當時,30多歲的任溶溶校改別人的譯稿往往大刀闊斧,校對人員把被改得面目全非的稿子,戲稱為“航空路線圖”。任溶溶曾回憶道,有一次,陳先生終審譯稿時很親切地用帶有滬語口音的普通話對他說:溶溶同志,你改得很好,也很辛苦,不過這裡沒有譯錯,文字也很好,可以不用這樣改。從此以後任溶溶改稿就很慎重,充分尊重譯者的工作成果。

這次獲獎,任溶溶因年事已高沒能出席頒獎典禮,讓兒子榮強代為領獎。任溶溶親筆寫了獲獎感言:“我從事兒童文學工作有一點成績,還要感謝陳伯吹先生!陳伯吹先生為中國兒童文學事業的發展貢獻了一生。他培育了許多青年兒童文學工作者,我就是其中之一。上世紀40年代他主編《大公報》兒童版時我投稿,他喜歡我的習作,和我聯繫,還想請我進中華書局編《小朋友》雜誌,我只想寫作,所以沒去。以後我經常給陳先生的刊物投稿,他耐心地培育了我。我感謝陳伯吹先生,所有兒童文學工作者都不會忘記先生。”這篇情深意切的感言,是對陳伯吹先生的致敬,贏得了全場熱烈的掌聲。

翻譯童詩,點燃創作欲

任溶溶把自己真正從事翻譯工作的起始點“劃定”在1947年:女兒任溶溶和他的筆名“任溶溶”同時出世。那一年,他不僅為上海兒童書局的《兒童故事》雜誌、時代出版社翻譯了一系列作品,而且自譯,自編,自己設計,自費出版了10多本兒童讀物:《小鹿斑比》《小熊邦果》《小飛象》《小兔頓拍》《柳樹間的風》《快樂谷》《彼得和狼》等。這些讀物大都是根據迪士尼的英文原著翻譯的。任溶溶翻譯兒童文學的處女作,是土耳其作家的一篇兒童小說《黏土做的炸肉片》。譯文所署化名:易藍,由倪海曙熱心推薦給好友、《新文學》雜誌主編孔另境,在1946年元旦《新文學》雜誌創刊號上發表。

上世紀50年代,任溶溶翻譯了大量蘇聯兒童詩。這些兒童詩都是蘇聯兒童文學的瑰寶,原創者有普希金、葉爾肖夫、馬雅可夫斯基、馬爾夏克、阿·巴爾託、米哈爾科夫等。馬爾夏克的兒童詩情節生動、簡潔明快、富有戲劇性,並且十分幽默。任溶溶最鍾情、翻譯數量最多的就是馬爾夏克的作品,如《給小朋友的詩》《十二個月》等等。任溶溶翻譯的兒童詩,不僅大受小讀者的歡迎,也受到兒童文學作家的重視,其中巴爾託的《快活的小詩》還成為了兒童詩的一種樣式。

1949年到1962年,任溶溶翻譯的兒童文學作品共60多本。任溶溶不無自豪地說:這樣大量翻譯兒童詩,我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重要的兒童詩人的作品我都翻譯過。我能從事兒童文學,實在是非常幸運,不過也可以說,中國兒童文學有我這個人也非常幸運。

任溶溶翻譯馬爾夏克的兒童詩,經常感到如果是自己寫會更好,他還研究過馬爾夏克翻譯意大利作家羅大里的詩,覺得比原詩更出彩。這也觸發了他的童詩創作欲。於是,從1962年到1965年,任溶溶創作了《我的哥哥聰明透頂》《爸爸的老師》《弟弟看電影》《我抱著什麼人》《聽老伯伯講故事》《從人到猿》《〈鉛筆歷險記〉開場白》《強強穿衣裳》《我給小雞起名字》《半個童話的故事》等一批兒童詩。

通過極度的誇張,使兒童心悅誠服地接受大人的道理,這是任溶溶經典童話詩的一大特色,他的兒童詩也承繼了任氏基因——究“奇”“巧”,不乏故事性,詼諧幽默,朗朗上口。力求用標題吸引孩子,用故事情節調動孩子,詩的結尾留有回味。任氏“搖籃曲”在《人民日報》《解放日報》《文匯報》《兒童時代》《小朋友》上發表後,廣大讀者以及他的老同事、老朋友紛紛來函來電,給予稱讚。

1965年1月,任溶溶的第一本童詩集《小孩子懂大事情》出版。1980年5月他榮獲第二次全國兒童文藝創作評獎一等獎。之後,任溶溶童詩創作呈現高產期,《我是翻譯家》《我家的特大新聞》《寶寶的食譜》《奶奶看電視》《告訴大家一個可以大喊大叫的地方》等,都是他這一時期的精品力作。

最近幾年,儘管健康狀況大不如前,但任溶溶仍創作了一批童詩。2019年5月19日,是任溶溶先生96週歲壽辰。浙江少兒出版社出版了任溶溶自選原創童詩集《怎麼都快樂》以及他翻譯的童詩精選集《如果我是國王》。在他自選的百首原創童詩中,近四年來創作的就有10多首。他創作的《吃大包的故事》,榮登第八屆2018年度兒童文學“上海好作品”榜單。

把“叛逆頑童”請到中國

1951年,著名女作家丁玲讀了任溶溶所譯的蘇聯作家施瓦爾茨的《一年級小學生》,撰文稱讚它是“一本極有趣味的書”,覺得“整個都被吸引住了,沉醉在裡面了”。第二年,任溶溶創作了兒童故事《媽媽為什麼不去開會》,邁出了從翻譯家到兒童文學作家的第一步。任溶溶的童話創作雖產量不高,但1956年和1957年發表的《“沒頭腦”和“不高興”》《一個天才的雜技演員》,被評論家稱為“鶴立雞群的、與世界兒童文學接軌的經典童話”,現代感撲面而來。他還積極嘗試兒童偵探小說、兒童傳記體小說的創作探索。

2016年,兒童文學作家曹文軒獲得國際安徒生獎,這是中國作家第一次獲得該獎項。國際安徒生獎設立已60多年,但由於歷史的原因,它一度鮮為國人所知。於是任溶溶翻譯了一系列安徒生獎獲獎者的作品。北歐作家筆下無拘無束、衝破傳統羈絆的頑童,被任溶溶請到了中國。他們與安徒生童話中賣火柴的小女孩、海的女兒,與蘇聯文學及中國兒童文學中的主流青少年形象完全不同,給我國兒童文學作家、評論家帶來了巨大沖擊。瘋丫頭瑪迪琴、長襪子皮皮、小飛人卡爾松等引發了熱烈的討論。接著,任溶溶又翻譯了美國作家懷特的《吹小號的天鵝》《夏洛的網》《精靈鼠小弟》,英國作家伍德爾的《飛翔的鳥拒絕憂傷》、達爾的《查理和他的巧克力工廠》、內斯比特的《鐵路邊的孩子們》等一大批經典作品。一批“成長型明星”登場了:啞天鵝路易斯、蜘蛛夏洛、鼠小弟、旅鶇嘰哩克,他們面對競爭、挫折、失敗,學會交往、合作、自信、豁達、樂觀、感恩、忠誠、百折不撓。

任溶溶“成長系列”譯作中有一部作品的重要性被很多人忽視了,那就是他83歲時翻譯出版的短篇童話《一片葉子落下來》,是世界著名演說家、作家利奧·巴斯卡利亞“關於生命的故事”,是兒童版的《相約星期二》。

弗雷迪看到別的葉子在陸續飄落。他想:“一定是他們的時候到了。”

……

“我怕死。”弗雷迪坦白地告訴丹尼爾:“我不知道下面是什麼樣的。”

“對於不知道的事,我們全都害怕,弗雷迪。這很自然。”丹尼爾回答說:“不過,春天變夏天你不害怕;夏天變成秋天,你也不害怕。這些都是自然的變化。那麼,你為什麼要害怕這個死的季節呢?”

“那麼,這棵樹也要死嗎?”弗雷迪問道。

“有一天樹它也要死的。不過有一樣東西比樹更強。這就是生命。它將永存,我們大家全都是生命的一部分。”

……

《一片葉子落下來》是任溶溶兒童文學譯作“成長系列”組曲的尾聲。丹尼爾和弗雷迪是樹上的兩片葉子,葉子回答了孩子有關生命的疑問。

任溶溶翻譯的部分兒童文學作品

在將近60年的翻譯生涯裡,任溶溶向讀者們奉獻了從牙牙學語、淘氣頑皮到學會生活、經歷生死的作品,數量超過300種。上海譯文出版社這一年多來,正在抓緊編輯20卷任溶溶譯著集。雖然由於版權等因素,他翻譯的部分歐美作家的作品無法收錄,但這套譯著集篇幅仍達860萬字!如果順利的話,有望明年下半年與讀者見面。兒童文學使任溶溶一生充滿了童話色彩,他把遊戲、幽默、宣洩、煩惱中的成長注入老少咸宜的書本,使中國的兒童文學因此更加豐富精彩,也讓他的幾代讀者心懷感激。

兒童文學和任溶溶,彼此相遇,何其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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