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紀實之小巷歌聲

三天後，柱子和滿囤又回到了劉家村。

把繩子從貨運部接回來，又到五金市場買了兩根竹竿，一切準備妥當。出攤第一天，滿囤笑著對柱子說：“咱這次是鳥槍換炮了！”，柱子仰頭看看高高的竹竿，也笑了。賣繩子和烤地瓜雖然都是叫街的買賣，內在的道道卻大不一樣。烤地瓜有進價，有賣價，生的烤熟，賣得越多利潤就越大。不過，一天時間有限，再好也就是賣那麼多，一口吃不了胖子，講究細水長流，功夫到了才能掙到錢。賣繩子就是純粹的倒買倒賣，是最不起眼的販賣。俗話說，劍走偏鋒，走這種偏門左道，一般人根本不知道這裡面的水深淺，賣繩子經常不開市，不過開市吃半年，幾角錢的成本可以賣幾元，甚至十幾元，外人看著轉悠一天，賣不了幾根繩子，卻不知道賣了就是賺了，靠的是堅持，靠的是一股韌勁兒。按說歲數大了幹這個活合適，能沉得住氣，可是，扛著一根竹竿走街串巷，一天下來也是個體力活，一般人腳上不打幾個泡，還真對付不過去。

柱子和滿囤第一天回來，腳上就打泡了。儘管口乾腳疼，兩個人依舊挺高興，開市的收益還不錯，柱子多一點，二百多塊，滿囤少一點，也收入了一百九十多塊。算算本錢，也就幾十塊。這也算是開門紅了，兩個人挺高興。就這樣，兩個人開始了遊街串巷賣繩子的生活。過了幾天，腳上的水泡變成了厚厚的老繭，漸漸適應了這種奔波。幹長了，他們明白了許多賣繩子的道道，經營的品種也越來越多。賣繩子沒有季節限制，叫街的買賣也沒人瞧得上，工商管理懶得搭理。雖然平均下來收入不是太多，比起在家種地來，還是強了不少。兩個人安於甘苦，倒也做的自得其樂。

轉眼過去了三個多月，北京的夏天到了，五顏六色千姿百態的奇裝異服像一朵朵美麗鮮豔的花開滿了大街小巷。從賣繩子開始，柱子和滿囤不再每天早起，賣繩子用不著起早了。烤地瓜的時候，他們是這個院子裡起來最早的，轉行賣繩子以來，比起那兩家房客又成了行動最晚的。河南賣炸油餅的，每天起得最早。炸油餅主要是賣早餐，太晚了影響生意，不敢太晚。其次是南屋裡買衣服的小兩口，他們要到集市上去佔地方擺攤，有時候來不及吃飯，有時候早起吃了飯再走。只有他們兩個了無牽掛，爬起來就出攤，雖然從來不做飯，卻出去的最晚。兩個大小夥子，生火做飯怕麻煩。

早晨，東方欲曉，他們迎著晨暉扛著竹竿走出小院，常聽見高亢嘹亮的歌聲。“臥似一張弓，站似一棵松，不動不搖坐如鐘，走如一陣風。南拳和北腿，少林武當功，太極八卦連環掌，中華有神功。臥似一張弓，站似一棵松，不動不搖坐如鐘，走如一陣風。南拳和北腿，少林武當功，太極八卦連環掌，中華有神功......”唱的最多是一首叫做‘中國功夫’的歌，那個年代最流行的一首歌。聽聲音是一個女生，歌聲字正腔圓，從旁邊的巷子裡傳出來，讓聞者為之一振。柱子很喜歡聽，有些如痴如醉。走到巷口，探頭去看，卻什麼也看不到，應該是在巷子其中一個院子裡傳出來的。開始的時候兩個人有些納悶，聽人議論，才知道這是有人練聲。離得遠了，還能聽到餘音縈繞未絕。柱子很喜歡唱歌，卻不敢在有人的地方唱，有點怕別人笑話。走街串巷的時候，總有路邊商店裡放著流行歌曲，柱子也很喜歡。聽得多了，學會了唱許多歌。瞅瞅四外沒人，也哼哼兩口。雖然聽得多，現在這樣近距離的感受震撼，還是第一次。

那天柱子和滿囤收攤回來，放下竹竿，去街上吃飯，巷子裡又傳來了悅耳的歌聲。柱子和滿囤停下腳步，歌聲越來越近。很快，從旁邊巷子裡，走出來一夥青春少年。這夥人看年齡也就是十八九歲的樣子，穿戴新潮，男男女女簇擁在一起。走在前面的是一個女孩，齊耳短髮，白色的襯衫，穿了一條大紅裙子，一邊走一邊唱。唱到轉折處，稍稍站住停頓一下，周圍的人也就跟了停下，很崇拜的樣子。實話實說，柱子覺著唱的也真好。也許，這是一幫音樂學院的學生，柱子想。眼看走到近前，一曲歌罷，響起雜亂的掌聲，摻雜著幾聲口哨，柱子禁不住也叫了一聲好。那夥人住下了，都把目光注視著柱子和滿囤。柱子一時臉紅，對著短髮女孩豎起拇指，說到：“好，唱的真好！”女孩旁邊一個長頭髮的男孩見過這兩個每天扛著竹竿出攤的人，便對女孩說：“鄉下來的，住在我們村裡，賣繩子的，不要理他。”女孩只是向這邊看了兩眼，微微一笑，沒說話，轉過頭，領著這一夥人徑直走了。柱子和滿囤有些尷尬，呆呆地站在當地，看這些人走遠。

早晨的時候，歌聲依然常常響起。每天出攤的柱子聽了，依然很陶醉。他知道了，唱歌的是一個短髮的女孩子。

六月天就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一天，兩個人出去的時候，天高氣爽，朝陽燦爛。過了中午，忽然雷聲隆隆，狂風大作，剎那間彤雲密佈，眼看著一場暴雨就要襲來。賣繩子一般就在鬧市區轉悠，偶爾跑跑建築工地，繩子不怕淋。不過，賣繩子的人怕淋，總要找個避雨的地方。柱子前後左右看看，這個地方有些荒涼。這裡是一處立交橋的建築工地，眼下只豎起幾根水泥柱子，剛剛開始，只有大堆的砂石建材。柱子看不遠處，有幾間臨時搭起的工棚，就走了過來。

這個時候，工地上的人正手忙腳亂的把怕淋的建材蓋起來。一會功夫，銅錢大的雨點噼裡啪啦落下來。柱子放下竹竿，隨了人群，躲進簡易工棚。